28 第二十七杯酒

《芙蓉鎖》定在了國慶檔上映,整個九月,霍明翹基本都在跟着劇組跑宣傳。

內部已經舉行過媒體看片會,反響普遍不錯。而宣傳組也開始大力出動,大街小巷都能看到《芙蓉鎖》的海報和預告片。

除了一個終極預告,片方還專門給三個女主角制作了單人預告,各有特色,力求吸引更多不同口味的觀衆。

霍明翹轉發了她自己的那條單人預告,不少之前積攢的顏粉都蹦出來嗷嗷叫:“太美了太美了太美了!請姐姐立刻在我心上開槍!”

“我從來不看民國片的,現在真香!”

“小姐姐演技看起來也很不錯啊,好幾個眼神真的有勾到我!”

霍明翹轉發完就忙別的去了,結果過了一會兒回來一看,轉發量都過萬了,并且還在不斷迅速升高中。

霍明翹:?

按照她自己的粉絲活躍度,正常轉發量應該在幾千條,哪來的這麽多人?

她點開轉發列表,就看到了源頭。

“@施歌:師姐沖鴨!師姐的面紗我來揭!//@霍明翹:十月一日,紅悅酒樓,趙曼文的面紗,等你來揭。[視頻]”

施歌的微博底下都是他的粉絲在評論:“出現了,廣告歌。”

“師哥,我累了,你竟然背着我找了別的師姐。”

“相信師哥的眼光,也希望《遙遙》快點上映!”

“你終于安利了一回我也想看的電影……”

霍明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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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明翹嘆了口氣,把施歌從黑名單裏拖了出來。

結果沒過一會兒,就看見施歌發過來一個:“測試。”

霍明翹還沒反應過來,他就又發了一條:“卧槽,我成功了?我被解除拉黑了?”

霍明翹:“謝謝宣傳。”

施歌立即道:“不客氣!應該的!”他噼裏啪啦地控訴道,“你怎麽能把我拉黑呢?太不禮貌了!要是《遙遙》有什麽消息通知呢?”

霍明翹:“通知會發在劇組群。”

施歌:“……”

霍明翹:“以後你有戲要上,我也會替你宣傳的。我還有事,先不說了。”

霍明翹确實有事。

今天有一場主創見面會,地點在寧城。她跟着陳至寐、葉南甜和譚錦禾工作了一天,終于在傍晚歇了下來。

霍明翹沒有帶小桃,一個人戴好口罩,悄悄地上了街。

時隔多年,再一次回到這座城市,她還是會湧出一種深深的難過,哪怕街上人潮如織,歡歌笑語。

廣場的電子屏上播放着《芙蓉鎖》的預告,“趙曼文”美豔的臉龐一閃而過,而霍明翹只是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一眼,便不再去注意。

她攔了輛出租車,說出了城中村的名字,可司機卻道:“沒有那地方啦,前兩年就都拆遷推平啦,現在正在建新樓呢。”

霍明翹呆了一下。

司機笑道:“在外面工作吧?是不是好幾年沒回來了?”

“……嗯。”霍明翹點了點頭,“但是,還是麻煩您把我送到那邊吧。”

司機起步,說:“你以前住那兒嗎?”

霍明翹本能地排斥:“不……我找親戚。”說完她自己就冷笑了一下,唾棄于自己骨子裏的自卑。

“你親戚現在肯定不住那兒啊,怎麽不打電話問問?”

霍明翹:“打不通……可能換了電話吧。”

司機:“那找起來就麻煩咯。”

霍明翹:“先找找看吧。”

周末人多,汽車行駛了半個多小時才抵達“城中村”。

霍明翹下了車,看着那片建了一半的、透着新鮮的材料氣息的建築群,一時怔住。

她繞着這裏緩緩走了一圈,确定這裏要造的是一片寫字樓。

甚至連住宅區都不是了。

她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故地重游,竟然連自己住過的房子在哪都找不到。

該消失的,果然還是消失了吧。

這樣也好,反正在那間房子裏,她并沒有多少特別快樂的時光。

霍芳亭看男人的眼光實在不怎麽樣,霍明翹四歲的時候,霍芳亭和她的親生父親離了婚,十四歲的時候,她跟着霍芳亭住進了繼父家。

她原本以為,繼父只是猥瑣了些,喜歡對她動手動腳,看在還在吃他的用他的份上,她也就忍氣吞聲了,但沒有想到,他竟然沾上了賭博。被她和霍芳亭發現後,開始還抵死不認,後來才終于松口,并且發誓再也不賭。結果沒過多久,又被霍芳亭當場抓了個正着。

那次她周末回家,看到的就是繼父和霍芳亭互毆的場面,一邊撕扯着彼此,一邊罵得極其難聽。

霍明翹的第一反應既不是憤怒,也不是害怕,而是慶幸——

還好,梁肆對她家一無所知。

她沒有換鞋,繞開他們,徑直打開了卧室的房門。

那裏面,湘湘正在一個人趴在床上專心致志地玩玩具。

看着她一言不發地給湘湘穿好外衣,那對半路夫妻終于暫時停了手。

“你幹嘛?”母親問她。

霍明翹抱起湘湘:“你們繼續,我不摻和。但是你們連晚飯都沒做,想把她餓死嗎。”說完就在繼父和母親的注視下摔門而出。

門裏面傳來母親的尖叫:“王東興!離婚!立刻離婚!”

“你做夢!”

那天晚上,霍明翹抱着湘湘在外面游蕩了很久才回家。

又過了兩個月,霍明翹回家,發現鄰裏都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她,還時不時竊竊私語。她硬着頭皮快步走進樓棟,卻發現樓梯牆壁上被人用紅色的油漆塗滿了大字:

王東興!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霍明翹感到一陣暈眩。

她哆哆嗦嗦地掏出鑰匙,卻發現怎麽也戳不進孔,低頭一看,才發現被人塗了膠水。

她慌慌張張地拍門:“媽!媽!是我!開門!”

門終于被人從裏面打開,霍芳亭一臉警覺地把她拉了進來,又迅速關上了門。

霍明翹:“外面是怎麽……”

“明翹啊。”霍芳亭打斷她,臉色暗淡,“是媽媽對不起你。”

霍明翹抿了抿唇。

“前幾天有幾個人過來敲門,說是你叔……王東興在外面賭博,不僅賭輸了,還倒欠他們好多錢……你知道嗎,王東興那個賤人,他手頭沒錢了,就借錢賭啊!”霍芳亭痛苦道,“那時候他不在家,一群大男人堵着門,我也害怕,只好拿了我一直藏着的現金,好說歹說,先把他們打發走了。後來王東興回家,我跟他吵了一架,他說他去搞點錢回來,我也攔不住他……到現在也聯系不上,今天又有一撥人過來拍門要錢,我怕死了,死活沒開!”

霍明翹:“所以他們就在外面噴漆噴膠水?”

霍芳亭低下了頭。

霍明翹:“我要報警。”

霍芳亭一把拽住她:“別呀!你報警有什麽用?該欠的還是欠,要是王東興因為賭博被抓進去了,那不就只有咱們娘倆還錢嗎?”

霍明翹吃驚地看着母親,仿佛不認識她。

霍芳亭的手垂了下去:“我現在每天在家裏帶孩子,吃穿用度全靠王東興掙,明翹,我……”

霍明翹這才開始真正地恐慌起來。她很想罵點什麽,可發現罵了也沒用,她還沒有成年,還沒有真正接觸過社會,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麽應對這種情況。

她在家只住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就回學校了。霍芳亭讓她最近一段時間都在學校待着,沒事別回來了,要不然被那些讨債的看見,指不定怎麽樣呢。

期間霍芳亭也有打電話來,說繼父回家了,不知從哪又搞了點錢,把一撥人堵了回去。但她終究還是看重女兒,說在她跟繼父把事情解決前,霍明翹最好老老實實在學校待着,哪裏也不要去。

霍明翹連續很長時間情緒都很低落。

她的變化都被一些同學看在眼裏,慢慢地,就有人說霍明翹被她那個好哥哥給甩了。

梁肆确實已經很久沒有接觸過霍明翹了。因為她不願意見他。

梁肆很多次在線上問她有沒有什麽事,她都搪塞過去,說是家裏管得嚴,不方便見面。

終于在一個周五,梁肆給她打電話:“你在哪呢?”

霍明翹:“我在家呢。”

“是嗎?那你拍個照片給我看看。”

霍明翹:“不了吧,家裏有人……”

梁肆語氣突然重了起來:“你騙我!你明明住在學校!我現在就在校門口,你馬上給我出來!”

他今天終于按捺不住,到學校門口來接人了。問了好幾個學生,才問到個跟霍明翹同班的女生,說是霍明翹最近都住校。

那女生看他的眼神很古怪,但他沒工夫思考這些。

霍明翹垂着腦袋出來了。

梁肆語氣不善:“上車。”

霍明翹乖乖地上了他的車。

天氣已經暖和,她坐在摩托後座,抱着梁肆的腰,默默地哭了。

等到梁肆發現後背一片潮濕的時候,霍明翹已經哭了很久,他急急忙忙地停車,問她:“怎麽了?誰欺負你了嗎?”

霍明翹抽抽噎噎:“沒有……”

“那你最近為什麽都住學校?”

“我……我……”她吞吞吐吐,還是沒敢說出真相,“我跟家裏人吵架,吵得很兇,他們不想我回去,我自己也不想回去。”

梁肆試探道:“為什麽吵?可以說給我聽聽嗎?”

霍明翹一個勁地搖頭:“你不懂的。”

梁肆啞然。這種家務事,要是霍明翹死活不肯說,他也沒辦法。

好在霍明翹情緒宣洩完,狀态就好了不少,也肯對他笑一笑了。

梁肆帶她去吃了晚飯,吃完晚飯,見霍明翹雖然看起來笑着,但眉宇間似乎還是有幾抹憂愁,不由道:“不如我們去逛街吧。”

不是都說女生最好的解壓方法是購物嗎?

霍明翹:“啊?”

梁肆卻堅定道:“走!”

他拉着她進了一家商城,從一樓逛到頂樓,一路掃蕩——霍明翹當然是沒那個本事和膽子掃蕩的,就算看見了什麽漂亮東西,也就是多看兩眼,一聲也不吭,但就是這多看的兩眼,就被梁肆敏銳地捕捉到了,開口就讓店員包了下來。

霍明翹吓壞了:“不要不要!我就是随便看看!”

梁肆一笑:“我也就随便買買,再說——”他故意停頓了一下,壓低聲音道,“你怎麽知道我一定是買給你的呢?”

霍明翹頓時臉色通紅。

“走,我家好幾個表姐堂妹紮堆過生日,來幫我挑禮物!”

兩個人逛到商場關門,才提着一堆東西出來了。

梁肆把她送到學校門口,分了一半的袋子給她:“拿去,你的辛苦費。”

霍明翹一個勁地擺手。

梁肆瞟了一眼保衛亭裏的門衛大爺,說:“不要在這裏跟我讨價還價了啊,你的就是你的。再拒絕,我就要生氣了,我一生氣,動靜會很大的。”

霍明翹只好喏喏着接下了。

她提着一堆東西回到宿舍,拆開來一看,都是些什麽項鏈首飾,還有幾條衣服裙子,甚至還有幾個一看就好貴的包。

她趕緊把東西都塞櫃子裏藏好了。

自從那日梁肆出現後,關于霍明翹被甩的消息又都沉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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