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我喜歡上了一個瘋子

“容諾,你小子在炸廚房嗎?”雪彌聽見廚房噼裏啪啦翻響,急忙趕來查看。

容諾穿着件跟他體型不相符的圍裙,圍裙上沾上白面粉和雞蛋漬,四五個雞蛋殼躺在餐桌上,一桌的面粉、蛋液。

“有那個精力我為什麽不直接去炸你房間?我在做蛋糕。”容諾手裏拿着打蛋器,在沙拉碗裏一通亂攪, “今天不是饒玄哥的生日嗎?”

“今天饒玄哥生日?”雪彌趕緊看一眼日期,“哦,他官網上的生日啊。這生日他說他亂編的,真的生日我問過他,他沒告訴我,說他不喜歡過這種東西。”

“就算是假的生日,也得有人給他慶祝慶祝吧。”容諾把碗裏的雞蛋瞎攪得一通渾濁,手指點在食譜上,找接下去的步驟。

“容諾在做蛋糕?”海佑從房裏走出來,徑直來到廚房,見到滿桌狼藉,“啊”了兩聲,“蛋糕不是這樣做的。首先蛋黃和蛋清得先分開,你第一個步驟錯了。”

“是嗎?那這些作廢了?”

“肯定不能用了。”

容諾擡手擦了擦額上的汗,呼了口氣,将沙拉碗裏的蛋液拿進廚房倒掉。

“話說回來,楚萊和隊長哪去了?”雪彌問海佑。

海佑掃掉桌上那些雞蛋殼:“楚萊頭發褪色去染了,饒玄哥去找簡流了。”

饒玄和簡流約在煙江路步行街見面。

煙江路步行街是煙城最受歡迎的商業街之一,許多明星都會到這裏逛街。明星在這地方偶爾露個臉不算稀奇,街道人流量大,盡管遇上私生或記者跟蹤,有經驗的明星也能輕易把他們甩開。

饒玄來到這條街上,第一件事是席卷道路各大小吃攤。

他手裏已經拿了一個冰淇淋,還要買炸芋丸、炸豆腐幹、麻糬、綠豆餅。一條街才走一半,吃食已經揣滿兩只手,嘴裏還咬着半根蛋卷。

“吃嗎?”饒玄擡手将一堆零食遞到簡流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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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流從他手裏抓着的吃食中,挑了顆炸芋丸出來:“公司管你的體重管得很辛苦吧。”

“我平時管一群野孩子管得那麽累,出來還不能放松放松?”饒玄吃下嘴裏的半根蛋卷,擡起兩只手,腰部在T恤底下若隐若現,“再說,哥身材可好了,要不要來摸摸?”

“謝謝,下次吧。”簡流走進一家商場。

饒玄跟在他後面,頻頻回頭:“是不是有記者在跟我們?”

簡流轉頭看去,在雜志攤旁發現一個紅色格子衫,行蹤鬼祟,脖子上挂了個相機的男人:“他還沒拍照,可能還沒完全認出我們。”

饒玄炸芋丸在嘴裏咀嚼,咽了下去。目光往商場內掃視一圈,指着升降梯前一家粉光閃閃的服裝店:“那家服裝店賣假發,我們進去看看。”

倆人走進服裝店,饒玄随手取了四五件衣服、兩頂假發、一個帽子和墨鏡走進更衣室。簡流回過身,饒玄沒影了。他在店裏沒看見饒玄的身影,猜想饒玄去試衣服,便走向男裝專區,邊看衣服邊等他。

簡流拿出一件藍底白色條紋襯衫,看着挺合眼緣,要去全身鏡前試一下。一轉身,一個長發女生撲過來,抱着他的手,尖聲喊:“哥哥~”

簡流猛不防一震,立刻抽回手,往後退了好幾步,直到離她有一個櫃子遠了,才停下腳步。他充滿警惕地盯着眼前的陌生女人,心想,私生粉殺過來了?

陌生女人身穿粉色外套,頭戴紅色漁夫帽,臉上一個大墨鏡。

“反應這麽大?認不出我嗎?”女人将墨鏡拉下來,墨鏡底下,赫然是饒玄那雙風流桃花眼。

饒玄雖平時看起來不會女相,但相貌屬于美豔一流,裝扮成女性,半點不覺違和。

簡流眼皮跳了許久,過了好半會兒,才适應過饒玄的突兀“變性”。

定回了神,簡流說:“跟你出來,還真是驚喜不斷。”

饒玄望見商場外,那個紅格子襯衫已經走進來。跟簡流說:“你也去換一身吧,那人跟進來了。”

“我對女裝還沒做好心理準備。”簡流回答。

“又不是叫你非得變性。”饒玄從假發櫃那裏,随便拿下一個泡面頭,挂到簡流頭頂,又拿一副沒度數的豹紋眼鏡,挂他臉上,“這樣不就成了?”可能這相貌過于老土滑稽,饒玄說完後,沒忍住從喉嚨裏拖曳出一陣笑。

倆人都變了裝,一起走出服裝店,跟那紅襯衫擦肩而過。

二人坐電梯時,餘光去瞥那個紅襯衫。紅襯衫在一樓兜兜轉轉,擡頭望了他們二人一眼,沒認出來,又往一樓別的店面尋去。

饒玄的女裝外套已經是最大碼的,穿在身上仍是有點緊。他活動了一下雙臂,調整戴得有些歪的假發,聽見身後的人小聲議論:“我的天,這女的好高啊。”

“真的,好高這女生。”

饒玄跟簡流慢悠悠逛着,心裏又打起別的算盤。他問簡流:“簡老師,還想要更刺激的驚喜嗎?”

“還有什麽更刺激的驚喜?”尚未察覺到危機的簡流,只是本能地好奇饒玄心裏兜着的鬼主意。

饒玄停住腳步,忽然嘆出一口哀怨的氣。

他手中提着的兩袋衣服,啪噔掉到地上。路過的人好奇地看過來。

“我明白了。”饒玄捏出了一個女聲,說,“反正你的意思就是不負責對吧?那行,孩子我會自己解決掉的。”

簡流登時一怔:“啊?”

饒玄吸了吸鼻子,自嘲般地冷笑:“當初哄我的時候花言巧語,現在出事了就不認賬了。我們五年了吧?五年了,你就是這樣對我的?”

路人慢慢停下腳步,投射過奇異的目光,打量這對吵架的“情侶”。

簡流腦袋一沉,走上去拉着饒玄說:“饒玄,我們是公衆人物,你這麽玩?”

“你厲害啊,玩兒了我五年是吧!”饒玄甩開簡流的手,重重丢下一句,“這孩子我不會打的,你不想負責我自己養!”一甩他的長發,大步離去。

簡流呆怔原地。看戲的路人啧啧道:“現在的男人,怎麽都這樣。”

“五年啊,一個女人五年的青春就沒了!”一個年輕少女斥責道,目光恨恨瞪着簡流。

“小夥子,你知不知道流産對一個女人來說傷害多大啊?”一位阿姨看不下去,指着他罵道,“年輕人知不知道什麽是責任?”

簡流尴尬地低下頭,帽子拉蓋住臉,在這些議論責罵聲中,急忙朝饒玄離去的方向走了。

商場三樓,簡流黑着張臉坐在公共椅上。

饒玄走到簡流身前,滿臉歉意說:“對不起,剛才我玩笑沒拿捏好尺度,開得有點大了。是我不對。你別生氣了,這個給你。”他拿出一瓶瓶裝可樂給簡流。

簡流瞥了眼那瓶可樂,沒接過來:“你們冥界的年齡算法,是不是跟人類的不一樣?其實三千歲相當于人類的三歲?”

饒玄驚訝地呆了呆,眨眨眼問:“你怎麽會知道的?”

簡流沒想自己竟一說即中,也有些吃驚:“真的?”

“你真的信了嗎?”饒玄再度笑起來。看到簡流又逐漸沉下去的臉,他打住笑聲,将可樂塞進他手裏,“不逗你了,喝吧,還冰着呢。”

“我跟你說,下不為例。”簡流說。可能是跟饒玄怄氣怄的,現在嘴巴是有點幹。他擰開樂可瓶蓋。

“Pong——”

饒玄口頭音效出來的同時,一股冰流從可樂瓶裏噴出來,噴濕了簡流的下巴。

簡流拿着可樂僵住。

人們不知道他為什麽僵住。是被太突然的“激流”吓到,是被接連戲耍後的麻木,還是在醞釀着脾氣的爆發。

他僵了很久。

饒玄開心地笑完後,戳戳他的手臂問:“想什麽呢?”

“我現在在思考一個問題。”簡流看向饒玄的臉,一字一句,聲聲自肺腑而出,問得萬分鄭重,“我到底為什麽要跟你出來約會?我到底什麽事情想不開?”

“跟我約會,那麽不開心嗎?”饒玄的笑慢慢尴尬起來,局促地抿了下唇,垂下腦袋,輕聲說,“我好像是有點過分了,不好意思……”他聲音越來越低,低得像要埋進地裏,“我不知道會讓你這麽不舒服……”他背過身,腳步滞緩,沉重地往前走。

簡流看着他的身影,心裏愧疚起來,拉住他的手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饒玄沒回頭,接着往前走。

然後簡流抓在手裏的那只手臂,竟就這麽從饒玄的袖子裏掉了出來。

簡流抓着一只斷掉的手臂。

“啊!”簡流吓得将手臂丢在地上。地板發出“咣”地一響。他定睛一看,才發現那是一只假手。

“哈哈哈哈哈哈!”饒玄奸計幾次三番得逞,勝利的喜悅溢滿胸懷,卷着笑聲跑向電梯口。

簡流丢了風度怒喊:“十方玄!”

二人出商場,簡流感覺像打了一場損兵折将的敗仗,一身的疲憊堪比千斤重,沉沉壓在身上。饒玄春風得意地邊吃零食邊笑。

走上煙江大橋,江風習習吹拂,嗅着清澈的江水味,簡流舒心不少。

望着橋下浩渺煙江,饒玄說:“簡流,有一個關于煙江的故事,你聽不聽?”

“什麽故事。”簡流語氣乏累地問。他的好奇心,在饒玄這裏,明顯是減少了。他意識到,在饒玄身上,好奇心太多是沒有好處的。

饒玄站在圍欄前,望着浩浩江水說:“一百年前,我在這地方救了個要跳水自殺的人,這裏的水鬼便說,‘鬼王大人你害我啊,我在這裏等了這麽久,才等到一個能幫我投胎的人,你救了他,我豈不是投不了胎了’?你猜我和他說什麽?”他迫切地想讓簡流跟他互動,确認簡流有在聽自己的故事。

“說什麽了?”簡流的好奇心,終于又被饒玄輕輕松松地吊起來。

饒玄笑了笑:“我就跟他說,‘我既見有人輕生,便不能坐視不管。可你投不了胎,也确實過在于我。為了彌補你,我決定讓你成為這條江的守護神’。我讓他成為江神那天,這地方下了很大的雪。他說他感念于我的恩情,以後每逢冬季初雪,就會幫第一個踏上這座橋的人實現願望。所以,只要你在冬季初雪日,成為第一個踏上這座橋的人,你就能實現一件你一直想做的事。”

“沒了?”

“沒了。”饒玄給這個簡短的故事畫上句號。

簡流垂下眼睫,凝望湖面沉默。他擡頭看了看天,太陽當空,天氣青藍,白雲團團。短時間不像會下雪。

“你信了嗎?”饒玄看他忽又一呆的表情,發出笑聲,“你真信了我說的?”

“……”簡流閉緊唇,眼中的期盼驟然消失,轉化為一絲細微的羞憤。

饒玄哈哈大笑,手放在嘴邊,朝煙江大喊:“簡流信啦!簡流居然信鬼的話!”他蕩漾地往前跑了幾步,“簡流居然真信了我的鬼話!哈哈哈哈哈哈!”

簡流望着他往前奔跑的身影,羞憤的心情,慢慢消散。嘴角不經意往上揚了揚,自言自語道:“原來我喜歡上了一個瘋子。”

這聲誰也聽不見的自語,被風卷去,飄進了江水裏,順水遠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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