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突發狀況

既已确定鬼修藏身之處,幾人便開始策劃該如何把那些妖孽一網打盡。

聽陶閑說,到山廟中擄走戲班的鬼修約有十數人之衆,龜縮在白馬尖山內的有多少人馬,尚不可知。

四門的帶頭人聚在一張桌前商議。

周北南率先拍板:“自然是四面合圍,直攻進去。”

曲馳搖頭:“不妥。我們并不知道裏面藏了多少鬼修,貿然攻入,若是遭遇大股強敵,我等全身而退倒是沒有問題,這些弟子又該怎麽辦?”

“那能怎麽辦?”周北南道,“先合圍白馬尖,傳信給四門,叫他們再多派些人來圍剿?”

溫雪塵眼也不眨地道:“也不可。”

徐行之托腮:“雪塵說得有道理。”

言罷,他轉向那群只待他們發號施令的弟子們,挑中一個,揚聲問道,“陸禦九,你們清涼谷常年研習各類陣法,鬼族掠走這麽多人,又選定一座靈山藏匿,定是要借天地靈氣,煉造大陣靈隐屍陣。若要煉就此陣,幾日方成?”

清涼谷訓規森嚴,上下分明,在場之人幾乎沒有比陸禦九入內門更晚的,皆是前輩,他不敢擅自插嘴。

直到得了溫雪塵默許的一颔首,他才答道:“三十六時辰整。現在距鄉民被擄走已過兩日有餘,此時再叫同門來馳援,怕是有心無力;且若是等他們煉成靈隐屍陣,有陣法輔佐,召喚魂魄,便是如虎添翼,如魚得水,再想加以壓制,就更難了。”

徐行之不吝誇道:“這孩子很不錯啊,分析得當,修習有道。”

陸禦九的分析的确不錯,周北南也不免多瞧了他兩眼。

溫雪塵的手指一下下叩擊着輪椅扶手,觑着徐行之道:“你跟我們谷內弟子很熟?”

聞言,陸禦九緊張地擰緊了衣擺。

徐行之卻坦蕩答道:“幾年前在東皇祭禮的時候,我跟他有過一面之緣。他救了我風陵山弟子,講義氣,又是個聰明孩子。你多提拔提拔他,聽見沒溫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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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雪塵碰上這號沒皮沒臉替別人邀功請賞的,也是無語得很,催促道:“徐行之,你若是心中有了主意就快些講,別扯些有的沒的。”

徐行之将落在身前的缥色發帶勾到腦後去。

“我的确有一個辦法。”他笑道,“……就是稍微有點刺激。”

溫雪塵:“……你說。”

徐行之認真道:“四方突襲,從外劈山。”

周北南差點樂出聲來:“這算什麽辦法??”

溫雪塵卻沒有笑。他凝眉暗思片刻,說:“……似乎可行。”

曲馳也附和道:“的确可以。據我所知,鬼族畫陣,必得設立祭壇,起高臺,祀魂魄。現如今他們就如喪家之犬,又需得借白馬尖這一山中的靈力,不可能堂而皇之在白馬尖山峰上設立祭壇,只能像地鼠一樣,挖通白馬尖,在山中借氣,設立祭壇。”

“他們不就是想畫陣嗎?”徐行之露出狡黠淺笑,“我們先探明他們在白馬尖中挖通了幾條供逃亡的通道,再集我們四人之力,從外合攻白馬尖主峰——倒也不需把山劈開,只要能将他們的祭壇和繪制好的祭祀陣法震裂開,他們失了陣法,又慌了手腳,還有什麽可嚣張的?”

“到時候,我們只需沿探明的通道,各個深入,甕中捉鼈便是。”

商議結束後,小陶閑被他們安頓在了茶館。

老板對這孩子還有幾分同情,決定留他在店裏做個煮茶燒水的小童,管他吃住,等他年歲稍大,能決定自己去留,老板再放他離去。

溫雪塵心疾嚴重,不良于行,周弦便帶着他及四門随行弟子,先行前往白馬尖動身布陣,周北南、溫雪塵緊随其後,負責結賬的徐行之則是最後一個從茶館裏出來的。

他追上隊伍後,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拽住曲馳的拂塵,把他拖到最後頭:“曲馳曲馳,過來,我給你個好東西。”

曲馳任他拉扯着,半分不惱:“何事?”

徐行之從懷裏掏出一根用紙袋盛裝好的糖葫蘆。

曲馳:“……???”

“我琢磨了琢磨。我師父清靜君向來寵我,一個月也才給我一百靈石鑄造仙器,一百靈石就換一根糖葫蘆是有點欺負人。”徐行之把糖葫蘆塞在他手裏,“所以我又給你買了一個,夠義氣吧。”

曲馳哭笑不得,又把糖葫蘆塞了回來:“……多謝。”

“……怎麽?”

“不用了。”曲馳答,“師父從小教我,修道之人,不能貪戀凡間之味。不過我答應給你的靈石不會虧欠,你放心。”

得了曲馳的承諾,徐行之終于安心了。

他把糖葫蘆塞在自己嘴裏,咬下一顆山楂球後才想起了些什麽,回身問他:“這麽說來,你不會是沒吃過這種小零嘴吧。”

曲馳誠實地搖頭。

同情之餘,徐行之還是死不正經地逗弄他:“你知道甜是什麽滋味兒嗎?不想試試看?”

“想當然是想過。”曲馳溫聲說,“師父不許,因此我想想也就罷了。……你知道,我剛出生就被父母棄于水中,後來被寺廟收養,師父路過時,知我有靈根靈性,才将我抱去丹陽峰,悉心教養長大。師父對我恩重,他的吩咐我自當是聽從的。”

撩撥完曲馳,徐行之咬着糖葫蘆,又趕回了周北南身邊:“小北北。”

周北南翻了個白眼:“……你怎麽跟個花蝴蝶似的。又想幹什麽?”

“不幹什麽。”徐行之含着糖葫蘆,“就是問你,小弦兒跟雪塵的事兒什麽時候能定下來啊。”

一提這事兒,周北南便拿胳膊肘怼徐行之:“去去去,我妹妹的事情你少管,先給你自己找個好人家吧。”

徐行之樂呵呵的:“你都不急,我有什麽可着急的。”

“我看如晝就不錯。”周北南說,“我看她對你有那麽點意思。”

徐行之抓一抓側臉:“如晝啊,是個好姑娘,不過……我看我哥挺喜歡她的。”

周北南微微皺眉:“……徐平生?你管他幹什麽,男未婚,女未嫁,這事還能講論個先來後到不成?”

徐行之難得露出了些為難的表情:“我都知道兄長心儀于她了,再與她修好,總不大好。再說,我對如晝也沒有什麽男女之情,和她在一起,豈不是耽誤了她。”

“如晝可是四門裏有名的美人兒,你與她朝夕共處,就沒有男女之情?”周北南啧啧稱奇道,“……你可真是個奇人。”

徐行之欲答時,突然聽到旁邊的山坳裏傳來一聲歡喜至極的呼叫:“師日日日兄嗡嗡嗡——”

曲馳聞聲,不覺一愣,四下張望起來。

周北南聽熟了這個聲音,倒是反應得比徐行之更快。

他笑話道:“你家的兩個小師弟也太愛粘着你了吧。”

徐行之來不及嘲諷回去,禦劍飛去,直接把縮在一處山坳間的兩只小崽子都提溜了出來,二話不說先将劍身化為折扇,照着腦門上一人敲了一記:“不是讓你們跟溫師兄先走嗎?怎麽跑到這裏蹲着?”

孟重光一點都不怕徐行之,半大的少年絲毫不避諱,伸手便圈住了徐行之的腰:“我想師兄了,想要和師兄待在一起。”

徐行之由他抱着:“……這才分開多久?”

孟重光嗓音有點委屈,在他懷裏蹭了一蹭:“不知道,但就是感覺有很久沒見了。”

徐行之實在是拿他沒辦法,呼嚕了兩把他的頭發,問旁邊的九枝燈:“你怎麽也跟着他亂來?”

九枝燈說話一如既往地簡明:“……我怕他亂跑惹禍。”

徐行之又問:“你們倆是半路偷跑出來的?”

孟重光點頭:“嗯!”

“嗯什麽嗯?你還得意了是不是?”徐行之擺出一副嚴肅面孔,“到時候溫師兄若是責罵你們,我可不會管。”

孟重光笑眼宛如月鈎,薄霧缭繞:“師兄才不舍得我被說呢。”

在言語中完全被孟重光排除在外的九枝燈并不在意,只一心一意望着徐行之:“師兄,走吧。”

徐行之嘆一口氣,把手裏吃剩下的糖葫蘆順手給了九枝燈:“行,走。”

九枝燈接過來,嚴肅着一張臉,珍惜地一口一口吃掉了。

因為這半根糖葫蘆,孟重光嫉妒至極地瞪了九枝燈一路。

或許是對徐行之護犢子的毛病太過了解,待徐行之一行人抵達白馬尖、與溫雪塵一行人碰上時,溫雪塵并沒有對這兩個半路逃離的風陵山弟子多加評點。

當然,非本門弟子,他一般也懶得管。

他将剛才查明了的鬼修洞窟位置标在一張簡圖上,一一指明給徐行之他們看。

此處百裏內杳無人煙,這些鬼修悄悄潛入,效仿狡兔,在白馬尖主峰上鑽了七個洞。

他們來的這群人攏共也就十四五個,稍稍勻一勻,恰好一洞有兩人負責。

将山撼動,粗暴地破去陣法後,他們便可按事前安排突入洞中,剿殺鬼修,搶出那些平民屍首,送他們安然入土。

徐行之安排道:“重光修為尚淺,跟着我進正南方的洞口。北南,如晝的劍術一流,是風陵山女弟子中翹楚,又通曉醫術。她可帶着清涼谷的弟子進洞。……陸禦九,你跟她走。”

陸禦九拱手:“是,徐師兄。”

元如晝面色隐有不甘:“……是。”

他繼續道:“小燈,你帶一個丹陽峰弟子入洞。”

九枝燈穩聲道:“我和師兄一起。否則我一個人即可。”

徐行之皺眉:“一個人也太危險了。……算了,你跟着我吧。”

簡單将入洞的事宜安排妥當,徐行之将目光對準曲馳等人,風騷地一挑眉:“……各位,上吧?誰先?”

不出片刻,四人各選了一處,圍山站定。

徐行之一聲唿哨,率先騰起,掌中折扇化為一柄流光長鐮,在空中轉出幾圈,碾出一片冷烈火光,趁風煙萦帶之際,一記劈砍向白馬尖山側。

一鐮下去,歸鳥驚飛,山容失色,整座山狠狠抽搐過一下,才遲遲地掀起一股塵煙,将日色都遮掩得昏沉了幾分。

一小座山尖被直接掃落,大塊的岩石順着山勢滾落而下。

不等這股勢頭消散,其餘三股絲毫不遜色的力量便從其他三面合圍襲來。

按照事前安排,趁着山搖地動之際,各人直接闖入了山洞之中。

先發生躁動的是周弦與溫雪塵負責的洞口。

兩人進去不久,便聞前方鬼哭聲聲,陰風厲厲。

不消片刻,他們便見兩只惡鬼開道,各執武器,橫撲而來。

周弦橫槊而立,長槍一勾,便将其中一鬼的奪命鈎鈎住,往地上一摁,溫雪塵的八卦輪盤随之而至,咒術紋路播開,蕩到此鬼身上,它立時慘叫一聲,消失殆盡。

周弦動作幾乎沒有停頓,一槍撩開另一鬼魂的長劍,徑直突入洞內,風姿獵獵,只一合便将躲在後面操縱厲鬼的鬼修符箓打掉,把那鬼修一槍劈刺在地!

她收起槍,回首望向溫雪塵。

鬼主死去,那剩下的鬼奴也已然沒了蹤影。

周弦溫柔一笑,指了指自己鬓邊。

溫雪塵會意,伸手一摘,從自己鬓邊取下一片樹葉來。

他微微有些耳熱,別開臉去,搖着輪椅想要往裏去。

周弦将槍插回背上的槍套,推着他的輪椅,朝洞穴深處走去。

徐行之、孟重光與九枝燈那一邊推入得非常順利。有徐行之鎮場,孟重光與九枝燈幾乎不需動手。

他們是最先突入到祭壇深處的一批人。

祭壇如徐行之所料的那樣,受此震動,已然裂開,咒陣也已損毀。

鎮守的鬼修已經棄壇而逃,他們搜羅來的戲班之人的屍體,大大小小排了一溜,多數人的面目已經被鬼族的咒術腐蝕得不成樣子。

徐行之念了聲“節哀”,一邊唱着《大悲咒》一邊檢查祭壇,替他們誠心超度。

……只是這《大悲咒》唱得着實難聽,調子已經飛到了九霄雲外去。

孟重光與九枝燈本打算去看一看那些屍體,誰想到二人才剛走出幾步,就聽得祭壇中央傳來一聲石破天驚的炸裂聲。

碎石滾濺,石灰漫天,徐行之的身影被徹底掩埋在了垮塌的祭壇之中。

孟重光一慌,不顧石灰肮髒嗆人,幾步迎了上去:“師兄?師兄!!!”

在一片塵灰騰霧中,一個人跳了出來。

孟重光撲上去拽住徐行之衣袂,上下檢查:“師兄,有沒有事情?是不是受傷了?”

徐行之腿有些軟,半晌才說得出話來:“……操,有蟲子。”

他剛才在獻祭的銅鼎裏瞧到了鬼族沒來得及回收的蠱蟲,白白胖胖的環形蟲蠕動擠挨,春蠶似的擠滿了鼎镬。

見此情景,徐行之的頭皮當時就炸了,靈力瞬間失控,連鼎帶臺子全部給炸開了。

看徐行之哆哆嗦嗦的模樣,孟重光有點忍俊不禁,就連九枝燈也微微挑起了唇角。

然而,異變就只發生在一瞬之間。

一個躲在死人堆中的鬼修趁諸人不備,森森然爬起身來。

他面前的赫然是九枝燈不設防的後背。

徐行之目光一轉,只看到那鬼修手持咒杖,默不作聲,直朝九枝燈後背襲去。

九枝燈正是麻痹放松時,應敵經驗又不甚足,聽到兵刃破空之聲,只來得及轉過身去,看到了那閃耀着鮮紅烙印的咒杖蛇頭。

眼看着避無可避,要被那一記咒印戳中胸口,九枝燈眼前陡然一黑,随即便被一人護于懷中。

……蛇頭狠狠叼中了徐行之的後背。

徐行之硬接下這一擊,動作亦不曾停頓分毫,回身的間隙,折扇就化為一刃流星槍,直中那鬼修下颌,把他挑飛了數十尺開外。

面對着那鬼修倒下的屍身,徐行之唾罵了一聲:“敢打我師弟,王八蛋。”

随即他的身形搖晃兩下,朝後倒了下去,恰好倒入呆滞的九枝燈懷中。

孟重光再也不顧什麽禮儀,撲上前來,手忙腳亂扯開徐行之衣帶,将他的後背袒露出來。

一枚蛇頭符印清晰地燒烙在了徐行之後背中央的皮肉上,四周腫脹淤血,一道道猩紅色的絡須向創口四周延展開來,轉眼間已經爬遍了他整個後背。

孟重光封住了他幾處穴脈,勉強止住了那符印的蔓延。

他的聲音裏已是帶着哭腔了:“師兄,你感覺怎麽樣?”

徐行之咬緊牙關,好半天才能擠出一個字來:“……冷。”

作者有話要說: 師兄怕冷體質get√

重光暖寶寶上線√

qwq明後天可能會入V,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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