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失智之人

南貍不顧葉補衣的抵觸和抗拒,把吐了血的葉補衣扛上肩,帶回房間,并粗暴地甩回了床上。

葉補衣流着眼淚要跑,南貍又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摁回了床上:“葉補衣,你別不識擡舉。”

葉補衣總算不動了。

南貍剛松了一口氣,就聽葉補衣小小聲地說:“南貍,你放我走吧。”

南貍本就喝了不少酒,醉意上頭,聞言火蹭地一下冒起來,強自忍耐道:“……你想去哪裏?你能去哪裏?”

葉補衣不說話。

南貍冷笑:“你沒有我,能在蠻荒裏活過一天?葉補衣,你有沒有良心?”

葉補衣眼圈通紅地看着他,低聲抽噎道:“南貍,謝謝你。但是我求你了,放我走吧。”

南貍氣得五官扭曲:“你做夢。葉補衣你給我聽好了,你就算死,也得給我死在虎跳澗。”

葉補衣發起抖來:“……憑什麽?”

“憑我救了你一條小命。”南貍怒極反笑,“要不然你以為你還能在蠻荒活到今天?”

葉補衣雙唇雪白,鼓起全部的勇氣才能把心裏話說出口:“……你根本不是想救我。你只是因為我長了一雙和你亡妻相似的眼睛。”

當初看到南貍亡妻的壁畫時,有點傻乎乎一根筋的葉補衣甚至根本沒想到自己是個替代品,只顧着自慚形穢。

……她那麽好,被南貍挂念也是應該的。現在換自己陪在南貍身邊,就該多學着南貍喜歡的樣子,叫他能開心一些。

他把南貍當做全世界,但南貍卻只把他當做一個可有可無的小玩意兒。

而聽到葉補衣這樣拆穿他,南貍霍然暴怒,額角的青筋都跳了起來:“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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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就性情暴戾,唯有在以前的葉補衣面前才會稍加收斂,葉補衣也是第一次看他這樣生氣,怕得瑟瑟發抖,往床角縮去。

“你應該謝謝你父母把你生得像了點樣子。”南貍冷笑,“不然見面第一天,你就該和你那道友的殘魂一樣死在我身體裏。”

葉補衣猛地擡頭:“……你說什麽?”

“你以為我是靠什麽修煉的?”南貍并沒覺得這話有哪裏不對,“你那道友死去,魂魄已是無用,我取他的魂魄來修煉又如何?相比之下,我待你夠好的了,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葉補衣望着南貍,目光陌生得像是生平第一次見到他:“你,你吸了他的魂魄?你不是答應過會将他下葬……”

南貍覺得葉補衣簡直不可理喻,嗤笑道:“他不是已經下葬了嗎?不然湖邊那座墳是哪裏來的?”

葉補衣提高了聲調:“可你說過,我随你到虎跳澗來,你,你會好好安葬他。你為什麽要……”

南貍反問:“我說過不吸他的魂魄了嗎?”

葉補衣的嘴張了張,最終頹然地閉上了。

南貍的氣這才順了些,想要摸摸他的腦袋,卻被葉補衣躲開了。

葉補衣流着眼淚說:“第一次的時候,我們拉過勾,蓋過印章。你說過以後都不會騙我,會好好待我……全都是騙人的……從一開始你就對我沒有半點真心……”

原本被壓下的火焰在葉補衣的言語刺激下頓時有了燎原之勢,氣急之下,南貍口不擇言道:“真心話?你想要,可你配嗎?你們配嗎?”

“本就是你們這些假仁假義的道士送我進了蠻荒,我操了你這個小道士,是你活該!”

葉補衣怔在了原地。

這話像是一把鋒銳的冰鋤,生生砸進了葉補衣的心髒,他的骨頭縫裏摻進了冰碴子似的,又麻又涼,疼痛欲裂。

不知呆了多久,葉補衣終是痛得彎下了腰去,一下下用腦袋撞着床沿,撞得咚咚作響。

以前他只當所謂心痛是一種形容,事到臨頭才知道,這是一種實實在在的悶痛,疼得他一腦袋都是冷汗。

撂下氣話後的南貍,心裏不僅半分快意都沒有,反倒胸悶得發脹,又見葉補衣這種反應,他立即伸手護住他的額頭:“你幹什麽?!別在我面前裝瘋。”

話音未落,他便聽到腰間的短劍被拔出鞘的滑動聲。

南貍撤步後移,只見葉補衣手持那柄短劍,眼圈紅紅的,像是只被激怒的小兔子,惡狠狠地盯着自己。

“怎麽?想殺了我?”回過神來,南貍有些後悔剛才對葉補衣的惡毒之語,但他當慣了王上,要讓他當即承認自己有錯、把話咽回去是根本不可能的,“你膽子見長啊,葉補衣。”

他是當真以為葉補衣會過來捅自己一刀的。

短短幾瞬,南貍已經構思好了他撲過來之後的情景。

他不會躲,任他捅上一劍便是,左右自己是不會被這麽個小東西弄死的,等他捅過這劍消了氣,自己再慢慢往回哄一哄,他的小脾氣再怎麽樣都會消的。

南貍自覺自己很了解葉補衣,所以,當葉補衣被切斷的小指從床上滾落下來時,南貍甚至沒能反應過來。

數秒之後,南貍大罵一聲,上前一把把短劍打落在地:“你他媽瘋了吧葉補衣?”

葉補衣蜷在床上抱住手,右手尾指斷裂處血如泉湧。

他的肩膀抽搐不止:“疼……我疼……”

南貍拉過他的手,動用力量為他止血:“現在知道疼了?你有氣你捅我啊?往自己身上下刀子你他媽真有本事啊。”

葉補衣臉色慘白,嘴唇幹裂,呼吸極輕,但他卻竭盡了全身力氣把南貍往外推:“髒。”

南貍氣極:“嫌我髒?所以你把指頭剁了?那你他媽裏裏外外都被我碰過,你怎麽不去死呢?”

聽了這話,葉補衣愣了好半晌,才小聲說:“……沒錯,我髒,是我髒。求你讓我走了吧。”

南貍發現這人根本聽不進他的話,又看他的血已止住了,便一甩袖子:“要滾就快些滾,你這一身血腥味,出了虎跳澗就是個死。”

撂下這句話,他負氣離去。

被冷風一吹,南貍的酒意稍稍醒了一些,他在門口煩躁地徘徊一圈後,便聽到屋內傳來了細細的啜泣聲。

漸漸的,啜泣變成了飲泣,再演變成了嘶啞的痛哭。

南貍沒聽過人能哭得這麽痛,像是眼睜睜地看着身體的一部分被人硬生生扯掉,又無能為力,只能疼得像個小孩子似的嚎啕大哭。

南貍被他哭得有些喘不上氣來,想要推門進去,但手伸到一半又停了下來。

他暫時無法面對葉補衣的臉,只好轉身離開,把那磨得他心髒發痛的哭聲甩在了身後。

這一夜他喝掉了七八壇陳釀的存酒,和衣宿在了主殿的王座上。

誰想第二日,他再回到屋中,卻不見了葉補衣的蹤影。

……他什麽都沒有帶走,包括那截斷指。

他抓來守關的鬼修質問,得到的回答是,昨夜葉補衣出了虎跳澗,說是鬼王令他出去的。

得知消息,南貍在殿中走了好幾圈,揚手砸了一個人俑。

人俑內裏傳來的慘叫聲不僅沒讓他平靜分毫,反倒叫他更加躁郁難耐。

很快,遍地都是人俑裂開的破片,南貍站在一地的碎片中,喉嚨哽得發痛。

小道士跑了?

他怎麽敢跑?

他連劍都拿不穩,昨夜還斬了自己一根手指……

他不敢再想下去:“祝東風!滾出來!”

祝東風從殿外走來,看見這滿地的狼藉,不禁錯愕:“您……”

南貍指着殿外:“你去,去把小道士給我抓回來。”

祝東風自然不會違逆南貍的意思:“……是。”

南貍猶疑片刻,又把祝東風叫回,細細叮囑道:“他受傷了,該是走不了多遠。找到他後,你告訴他,叫他別鬧了,我昨晚是……是喝多了才說那樣的混賬話;他若還不肯回來,你就把他扛回來。注意千萬別拉扯他的手。”

祝東風滿面無奈,領命離去。

南貍在殿裏坐卧不寧了整整一日光景,才等來了來複命的祝東風。

“沒找到?”南貍咬牙切齒,“他一個修為低劣的小道士,和凡人有何區別?你們連一個凡人都抓不住?”

祝東風汗顏:“王上,我們搜遍了附近,可實在是找不到王妃。”

南貍愈發心慌。

蠻荒茫茫,他能去哪裏?

他強忍着滿心的驚懼,憤然起身:“一群廢物!我親自去找。”

一日過去,三日過去,三個月過去了。

南貍驚慌地發現,他當真找不到葉補衣了。

他嘗到了夜夜不得安枕的滋味兒。

當年,他的結發妻子雲華是死于一個道士之手,而南貍也被此人送入了蠻荒。千百年過去,雲華成了他心口的一粒朱砂痣,好容易盼來了一個葉補衣,但現在,他卻化成了一根針,一根刺,楔入他的心髒,叫他寝食難安。

他唯有在夢裏才能看見葉補衣一面,因此他愈加兇猛地飲酒,好在酒醉過後去尋找葉補衣。

這一日,他又夢見了葉補衣和他過去發生的事情。

他們照例在湖邊玩撈東西的游戲。玩過好幾輪後,葉補衣嚷着累,爬上岸來趴着不動了,潮濕的衣服勾勒出他圓滾滾的臀線,甚是可愛。

他伏在地上,擺弄着那些撈上來的東西,并對其中的一樣小玩意兒愛不釋手。

那是一塊碎片,還會發光,像是從某樣裝飾物上掉落下來的,

葉補衣把那東西放在胸前,比比劃劃:“把它做成鏈飾一定很好看。”

南貍把他抱起來放在自己腿上,取笑他道:“鏈飾?你一個大男人怎麽喜歡這種發光的東西?跟個小姑娘似的。”

葉小姑娘不說話,把碎片在掌心裏撥來撥去。

“真有那麽好看?”南貍握住他拿着碎片的手,“……別看了,看我。”

葉小姑娘看了他一眼,低頭抿唇的害羞模樣更像小姑娘了。

“看一眼就這樣?你有多喜歡我?”南貍忍不住逗他。

葉補衣臉紅紅地咬着唇想了想,才認真答道:“就是……想當新娘子的那種喜歡。”

南貍很滿意這個答案,親了親他的唇:“好啊。我把這東西做成鏈飾,等我哪天想辦個婚禮熱鬧熱鬧,就叫你戴着它嫁給我。”

說完這句話,南貍就醒了過來。

他睡在葉補衣的床上。

睜開眼後,空蕩蕩的房間也在一瞬間把他的心清空了。

在他擡腿準備下床時,祝東風敲門,走了進來:“王上。”

“何事?”南貍懶懶擡起眼睛,“找到小道士了嗎?”

祝東風停頓片刻:“是,找到了。”

南貍根本沒有做聽到好消息的準備,聽到這樣的回禀,他精神一震,赤着腳跳下了地,興奮難抑:“當真?他在哪裏?可有受傷?可有瘦了?”

祝東風面露不忍之色:“主上……節哀。”

南貍沉浸在滿心喜悅之中,甚至沒能聽懂祝東風的話:“節哀?節什麽哀?”

祝東風對門外一示意,兩個鬼奴擡着一卷白布進了門來。

布卷攤開,裏面是七零八落的骸骨,明顯有野獸的啃噬拖拽痕跡,大多數筋肉已經不見蹤影,僅有他的手臂沒有被啃咬太過,能夠清晰地看到他殘損的右手掌呈握攏狀。

……那裏缺了一截尾指。

“王妃其實并未走遠。”祝東風解釋道,“一個鬼奴在虎跳澗不遠處的斷崖底下發現了他。那裏的野草生得很高,因而我們剛開始搜索的時候未能發現王妃。”

南貍盯着地上的骸骨,目光很是新奇。

他根本不相信這堆骸骨就是他愛哭的小道士:“他去那裏做什麽?”

祝東風:“王妃似乎是從崖上跌下來……我們發現王妃的時候,他身下散落着這些……”

他從懷裏掏出一枚布包,一層層展開。

幹枯的羅漢花瓣飛起幾片,落在了骸骨上面。

看着這些花瓣,南貍記起來了。

——他與葉補衣第一次見面時,就坐在一片生滿了羅漢花的斷崖上調笙。

那斷崖孤零零的,沒有可直接登上去的山路。葉補衣在離開虎跳澗後,從那裏徒手攀援上去,大概是為了摘一朵羅漢花,留做紀念。

他喃喃自問道:“……是那處斷崖嗎?”

祝東風語塞。

他不明白南貍指的是什麽。

南貍看着地上的屍骨,又問:“……死了?”

祝東風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南貍指着他的屍骨,欲笑不笑:“他死了?就為了摘一朵花?”

他看向那屍骸,輕聲道:“……連那條給你做好的鏈飾都不帶,偏偏跑去摘花,真是個傻道士。”

話音落下,他咳嗽幾聲,只覺口中唾液增多,嗆得他難受胸悶。

他引頸想要去吐出唾沫,卻猛地嘔出了一大口血。

葉補衣所有的記憶終結在了血落在屍骸上的那一天。

而在葉補衣的殘魂盡數入體後,徐行之緩緩睜開了眼睛。

鬼王南貍見狀,露出了狂喜之色。

眼前這人是他十年來難得尋到的一個上佳之品。

自他吐血,大病一場後,南貍便在虎跳澗裏落下二十七道迷陣,捕獲來往之人,只要有人闖入谷中,他便要費心測試一番。

首先,來者的身子骨不能太孱弱。葉補衣從小身體不好,盡管長大後強健了許多,但還是有些弱不禁風。南貍不希望他在複活後還是一根病秧子。

其次,來者的年齡需得合适,也不能有一些奇特的不良嗜好,免得弄污了葉補衣的魂靈。

最重要的是,來者必須要有一顆像葉補衣那樣仁善到有些傻氣的心。

只有這樣的心才配得起葉補衣。

而眼前此人,基本符合南貍所有的期許。

……洗魂一旦結束,徐行之所有的記憶都會被葉補衣的記憶覆蓋。

南貍只需把魂魄自徐行之體內引出,再挖出心髒,送去他珍藏的葉補衣屍骨處,動用他畢生法術,必能叫葉補衣帶着全部的記憶起死回生。

葉補衣失去的骨肉委實難再塑造,但只要他的小道士肯回來,即使只能得到一具會動會說話的骸骨,他也沒有分毫怨言。

他撫摸着蘇醒過後的徐行之的臉頰,把聲音放到最輕最柔:“能認出我是誰嗎?小道士?”

徐行之深吸一口氣,冷聲道:“認得出。混賬王八蛋一個。”

“……小道士?”南貍微怔半晌,幡然醒悟,“你??還是你?你不是他???”

徐行之仍是頭痛欲裂,但面對此等人渣,還是禮貌地露出了嘲諷的微笑:“怎麽?認不出你的葉補衣了?”

南貍臉色劇變,一把将徐行之從臺上拖下,掐緊他的前襟:“怎麽可能?洗魂怎麽會失敗?”

徐行之諷刺道:“也許是你的小道士不想再見到你了吧。”

南貍哪裏肯聽徐行之的滿口胡言,一掌運起靈力,抵在了徐行之額頭上,閉目發力,催功試探。

片刻之後,南貍驚愕地睜開眼睛:“你曾被洗……”

不等他話音落定,殿外便響起一陣徹天震地的炸裂聲,仿佛共工一頭撞上了不周山,一道澎湃的妖力橫推過來,把暗室的門都掀飛了開來。

南貍驀然回首,面色一瞬間降至冰點:“誰?”

祝東風跌入了暗室,後背赫然插着一把鬼槍!

他口中咯咯有聲,但還是血肉模糊地擠出了一句話:“……主上,二十七迷陣……都被破了……王上,請王上快些離……”

他背上的鬼槍被霍然抽離開來,響亮飛濺的血肉聲把他已經虛弱下去的尾音徹底掩埋。

一道流星也似的槍光掃至,直指向了南貍後頸處。

周北南的命令聲從他背後傳來:“……把他放下。”

南貍聽到此聲,倒也聽話,一把将徐行之推至牆壁上,目光再一轉,便有四枚鬼釘憑空生出,分別釘在徐行之的雙肩與褲腳處,把他生生挂在了牆上。

困住徐行之後,他方才回過頭去,恰與周北南撞了個面對面。

瞧見這張臉,周北南微微蹙眉,似有些困惑。

南貍卻露出了猙獰的笑容:“是你啊?你還沒有魂飛魄散麽?”

周北南愕然:“你認得我?……”

南貍淩厲一笑,猝然擡手握緊了周北南的槍尖,面色絲毫不改,手指稍動,周北南手中的鬼槍竟眼睜睜地化為了一抔飛灰!

塵埃飛揚間,周北南被南貍掐住了脖子,一把按倒在地。

他顯然已被剛才的失敗激得理智全無,此時更是把全部的怨怒發洩在了周北南身上:“我是鬼王。區區一只殘魂,也敢在我面前舞刀弄槍?”

南貍越發用力,地磚破碎開來,周北南被一寸寸生生地按入了地底,魂體也隐約起了明暗變化,顯然是無法與這樣壓倒性的鬼力抗衡。

南貍耐心全失,神情可怖,雙眼血紅血紅:“不記得我了?嗯?真可憐,連你立下的豪言壯語都記不得了?你可是說過,要一槍捅碎我的心,要親手把我挫骨揚灰,你不記得了?”

周北南睜大了眼睛:“你——是你……”

“你連你瀕臨生産的妹妹都護不住。”南貍惡意地露出微笑來,“我還記得你的名字,周北南,你簡直是個廢物。”

他收緊手指,竟是要把周北南的靈體活活掐滅!

但是他才剛剛發力,整個人便橫飛了出去,撞在了一處牆壁之上,生生将暗室的牆壁砸了個四分五裂。

孟重光自室外踏了進來。

他眼尾和額心朱紅如血,眸間的紅意幾乎要滴落下來,一頭黑發披散開來,被縱橫捭阖的鬼力激揚飛起。

他立在那裏,活脫脫是一只發狂了的豔鬼。

但他根本無心同南貍戰鬥,只虛茫着一雙眼睛尋找徐行之的影跡:“師兄?你在何處?”

塵埃迷蒙間,南貍搖晃着爬起身來,從腰間抽出短劍,亦奔着徐行之的方向而來。

見到有人在自己視線中晃動,孟重光眸光一厲,一脈飛虹從他掌心飛出,直奔南貍而去。

南貍揮起劍刃格擋,只聞金鐵交擊,聲如爆豆,南貍只勉力招架幾個回合,便覺口中甜苦難耐,索性棄了劍刃,生生領受了孟重光的一記重擊。

他的一條胳膊被剮飛而出,而他反倒借着這股沖力,飛身直朝徐行之撲去,未至他身前,他便動起僅有的那一只手驅動鬼力,試圖把還留在徐行之體內的殘魂吸出。

但是他搜遍徐行之全身經脈,也尋不見那一縷被他珍藏多年的魂魄!

“還給我!”南貍嘶聲咆哮,“把他還給我!”

然而,那縷小小的魂魄沒有應和他,藏在徐行之體內,不肯再出。

像許多年前一樣,葉補衣不肯應他,不肯理他。

南貍被這樣的聯想刺激得張皇失措,煞白着臉色正欲再搜尋一遍,兩只鬼奴便破窗而入,一邊一個扯住了發狂的南貍:“王上,快些走!”

南貍嘶聲喊道:“我不走!他還在這裏,他……”

其中一個等級較高的鬼奴趁南貍發狂,心一橫,一掌擊在了南貍的後頸上。

南貍正是血脈激湧之時,吃了這一掌,血氣沖腦,竟昏了過去。

這鬼奴将南貍推入另一個鬼奴懷裏:“帶着王上快些……”

未能語畢,這鬼奴就從中央生生炸了開來,灰飛煙滅,分毫不留!

經歷過二十七迷陣,孟重光心智與官能已失,根本辨不得東西南北,似醉漢,似困獸,在房間裏團團打轉,一旦聽到何處有異響傳來,二話不說便是一記精純的妖力推去。

這鬼奴便做了南貍的替死鬼。

另一鬼奴驚得渾身瑟縮,哪裏還敢逗留,悄悄扶着南貍,穿牆而過,眨眼間便消匿了蹤影。

周北南扶着喉嚨,咳嗽着從地上爬起。

才剛剛爬起了半個身子,他便有所預感,飛快地就地往側旁一滾。

轉瞬之間,他剛才躺着的地方就被孟重光的靈力炸出了一個巨坑。

周北南大罵一聲:“孟重光你看清……”

不等他說完,孟重光便不分青紅皂白的又是一掌,生生把暗室轟塌了半邊!

周北南使盡全身氣力,連滾帶爬地逃到暗室已經不複存在的門口時,恰好見背着昏迷陶閑的曲馳自外走來,陸禦九、周望、元如晝亦在其後不遠處跟随。

周北南大喊:“快些跑!孟重光他瘋了!”

孟重光聽得這一聲異動,掌心再聚起一道磅礴的猩紅妖力,嘴角勾起一縷獰笑。

眼看着孟重光即将出手,被剛才南貍的鬼力侵體、折騰得頭暈眼花的徐行之終于找回了說話的力氣,啞着嗓子叫出了聲:“孟……重光!”

只這一聲,孟重光眼中的重重殺機與灰敗之意便漸次褪去。

他像個小孩兒般慌慌張張地四下張望,總算看清了被釘在牆上的徐行之。

他整個人登時有了活氣,鋒芒銳減至無,直奔過去,不由分說一把抱住了徐行之的腰,撒嬌小奶貓似的一聲聲地喚道:“師兄!師兄……”

險些被殺的周北南見此情狀,目瞪口呆。

徐行之頭暈目眩,勉強喘息兩聲,看到眼前梨花帶雨的孟重光,心柔軟得一塌糊塗:“哭什麽,男子漢大丈夫的。快放我下來。”

“師兄,抱歉,對不起……”孟重光慌張失措地用手背擦着臉,“我,我有沒有吓着師兄?重光不是故意的,不是……”

他一揚手,釘住徐行之衣袖的鬼釘便盡數潰散。

失去了力氣的徐行之往他肩膀上軟軟倒去。

在接觸到孟重光的身體時,他便仿若跌入了一道黑暗幽深的峽谷,意識全消,昏厥過去。

或許是拜南貍那見鬼的力量刺激所賜,徐行之的腦海中終于又多了一段完整的記憶片段。

作者有話要說: [系統提醒:格式化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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