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冬崽揉着眼睛坐起來，“粑……”崽崽餓了，要吃肉糊糊。

珈璃剛從窗外游過去，正巧聽見冬崽字正腔圓地吐出一個字，他擺動魚尾游進小房子，驚喜道：“崽崽會說話了！”

雖然只是短促的單音，珈璃覺得世界上沒有比崽崽更好聽的聲音了。

人魚的聲音本來優美悅耳，動聽的歌聲是求偶的标準，同樣還是捕獵的武器，人魚遇上危險的獵物時，更擅長用歌聲迷惑對手，再趁機殺死它。

有一副好嗓子，珈璃再也不擔心冬崽找不到伴侶了。

“崽……”

“嗯嗯，崽崽最棒了。”

冬崽着急的想說什麽，可總不能完整得表達出自己的意思。他委屈得摸摸小肚子，扁扁嘴。粑粑，崽崽餓了。

雷哲出去捕獵了，小屋就剩珈璃和冬崽，可珈璃的腦回路半天沒和冬崽對上。

冬崽眼淚汪汪，正想爬起來找雷哲爸爸，這時菲亞興奮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珈璃，我碰上個大家夥，你快來！”

“你等我，我馬上過去。”珈璃蹦起來沖到小屋外，不一會又風風火火游回來，連人帶床捧起來，“崽崽我去抓大家夥，很快回來，你自己在家玩。”

冬崽、冬崽很委屈。

可珈璃爸爸眨眼間游得不見人影，冬崽只好爬起來，擺動着小尾鳍游出房間，一眼看到挂在門口的龐然大魚。

冬崽餓得兩眼發綠，他抱住魚身，張開嘴一咬，正好咬在背脊骨上。

冬崽眼睛泛起淚水，嗚嗚，崽崽咬不動。

忽然頭頂上投下一塊陰影，“小家夥，就你在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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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崽眼睛微亮，是酷酷小哥哥。

寒湛張開手，就見小人魚放開大頭魚，游到他手心上，乖巧地盤好尾巴。小巧柔軟的尾巴叫人心生憐愛，寒湛伸出手指頭點了點冬崽的尾巴，“雷哲叔叔他們呢？”

冬崽迷茫地搖頭，粑粑不在家。

崽崽肚子餓餓。

寒湛勉強從冬崽可憐的小眼神裏讀懂他的意思，他側頭看了眼挂在門口的大頭魚，問冬崽，“餓了？”

冬崽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小手拍拍幹癟的小肚皮。

寒湛往上游了游，取下挂在門口的大頭魚。

大頭魚仿佛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它挺了挺身子，表現出它寧死不屈的态度。

寒湛彈出鋒利的指甲，冷血無情地掐斷了大頭魚的腦袋，他割下一片魚肉，遞給冬崽，“吃！”

冬崽委屈巴巴，冬崽咬不動。

“嗯？”寒湛疑惑，以為冬崽不喜歡，“你想吃哪種魚？”

冬崽眼睛轉了轉，找到自己的貝殼碗，伸手指了指，冬崽艱難地吐出一個字，“要……”肉糊糊啦。

貝殼碗上還擱着勺子和搗肉糊糊的棒條，寒湛秒懂。

雷哲叔叔家的小人魚果然嬌弱，寒湛嘆息。

寒湛抱起冬崽擱在珊瑚礁上，他一手拿起貝殼碗，給冬崽搗肉糊糊。大頭魚只有中間一條脊骨，刺少肉嫩，半條魚就能搗出一碗肉糊糊。

搗好肉糊糊，寒湛動作略顯生澀地舀了勺肉糊糊，送到冬崽唇邊，“吃！”

冬崽小手抱着勺子，嗷嗚，張嘴露出米粒似的小牙。

寒湛心想，這麽小巧的牙齒，怪不得連魚肉也啃不動。

寒湛舌尖抵了抵尖銳的犬牙，他一口能咬死一條銀尾魚。

冬崽吃肉糊糊時，臉頰兩邊鼓起，慢吞吞地嚼動小乳牙，一勺子肉糊糊需要吃很久。

等冬崽咽下去後，寒湛又立即送上一勺肉糊糊，沒有半點不耐。

冬崽剛吃下半碗肉糊糊，雷哲就回來了，他提着一條巨無霸似的大魚，扔到珊瑚礁上。

看到寒湛在，他也沒太大驚訝，他彎下腰看看冬崽，“崽崽醒了？你珈璃爸爸呢？”

冬崽皺着小眉頭，“粑……”爸爸出去啦！

“會說話了？”雷哲笑了笑，他托起小人魚掂了掂，再比量小人魚的身高，“重了，也高了。”

冬崽聽出這是誇獎他的話，他驕傲地揚起小臉，冬崽最棒了。

“吃過肉糊糊了？”雷哲這話是在問寒湛。

寒湛繃着小臉，認真點頭，“吃了半碗。”頓了頓，寒湛又說，“很厲害。”

雷哲捧起小人魚放在頭頂上，“爸爸帶你出去玩。”

冬崽小臉興奮，抓緊雷哲爸爸的頭發，一連蹦出兩個字，“去玩、玩！”。

雷哲轉身之前丢下一句話，“你也一起來。”

寒湛愣怔了下，可雷哲已經游遠了，他迅速追在雷哲後面。

寒湛還只是未成年的小人魚，體力和爆發力都不能與成年人魚相提并論，雷哲有意放慢了速度，好讓寒湛追上他。

這次雷哲去的是他平時捕食的地方，獵物很多，同樣危險重重。路上碰見好些人魚，有的和雷哲關系好，隔着老遠游過來打招呼。

人魚有着齊腰銀色長發，水光潋滟的桃花眼，眼角處的花紋竟是和珈璃一模一樣，是條雌雄同體的人魚，“聽說你家小人魚破殼了？”

冬崽知道對方在說自己，他迫不及待地舉起小爪爪，“崽……”

“喲？”銀發人魚瞥見雷哲頭頂上的小崽崽，笑了，忍不住逗他兩句，“好小的崽崽。”

冬崽鼓起臉，叉腰，用力“哼”了一聲。

銀發人魚以為雷哲是來找珈璃，便說：“我剛看到你家珈璃，和菲亞他們在抓多爪魚。”

“我知道了。”

銀發人魚又說：“我們準備去大海溝抓幾個大家夥，你要不要一起來？”

雷哲沉吟片刻，“什麽時候？”

“過幾天。”銀發人魚嘆氣，“龍族那些家夥太能吃了，附近海域的獵物快被他們吃光了。”

“我看下有沒有時間。”

見雷哲沒有立刻拒絕，銀發人魚知道有希望說服雷哲，雷哲實力強大，有他在，他們就能捕抓更多的獵物。“那行，我等你好消息。”

銀發人魚走後，雷哲帶着冬崽轉了個彎，去了另一處捕獵點。

目前不适合教寒湛抓捕大型獵物，剛好這裏沒有大魚，雷哲挑選了幾條稍微溫順的魚，教寒湛怎麽快速抓住它們，重點是要分辨肉能不能吃，以及好不好吃。

每說完一段話，雷哲總會停下來問頭頂上的小人魚，“崽崽聽明白沒有？”

冬崽嘴裏發出輕輕一聲，“呀”，崽崽聽懂了。

雷哲笑笑，“崽崽下來和哥哥一起抓小魚怎樣？”

冬崽小臉糾結地皺起來，可是魚魚好大，崽崽抓不動。

雷哲原想逗一下冬崽，沒想到冬崽真從他頭上游下來。

冬崽龇了龇牙，自我感覺超兇地吼了吼獵物，“吼——”

雷哲失笑，他摸摸小人魚的腦袋，“崽崽，你是哪兒越來的古怪叫聲，我們人魚可不這麽叫的？”

冬崽歪歪頭，不是嗎？崽崽記得兇猛的野獸們都是這樣叫的，難道崽崽的記憶出錯了？

雷哲張嘴輕吟，低沉的嗓音伴随着優美的旋律從他喉嚨裏旋蕩出來，沖破天際，震撼人心。

冬崽聽得入迷，哇~爸爸唱歌好好聽。

寒湛垂眼看着小人魚，以後他一定會成為像雷哲叔叔那樣強大的人魚。

雷哲只是給冬崽示範人魚的歌聲，聲波裏不帶任何攻擊，求偶的歌只能對伴侶唱，狩獵的歌帶有迷惑人心的能力，同樣不适合唱給未成年人魚聽。

“回去了。”雷哲沖冬崽招招手。

冬崽溜走，趴在寒湛肩膀上，笑嘻嘻地抱住寒湛的下巴，“哥~”

寒湛感覺肩膀上挂了千斤重，讓他渾身不自在，他身體繃得緊緊的，一只手虛扶着冬崽，免得他像上次那樣掉下來。

雷哲瞧着這一幕，仿佛似曾相識，他笑着搖頭，大概是想多了。

幾人回到小屋，就聽見屋裏的珈璃心情愉快地哼歌，曲調歡快明朗，好似蘊含着感染人心的力量，讓聽者不由得跟着心生愉悅，這就是人魚歌聲的魅力。

寒湛捧起小人魚，還給雷哲。

冬崽有點不舍，抱着寒湛的手指蹭蹭，“哥……”

“雷哲你回來啦……咦？”珈璃從屋裏出來，視線落在寒湛手心裏的崽崽身上，珈璃終于發現冬崽半天不在家的事，他過去戳戳冬崽的小臉蛋，“崽崽去哪了？”

冬崽笑眯眯，我和粑粑出去玩啦！

寒湛攤手放開小人魚，等冬崽游到爸爸旁邊時，寒湛小臉認真，“雷哲叔叔、珈璃叔叔，我先回去了。”

雷哲讓寒湛把他獵到的魚拿回去，他們不缺食物，死去的魚即使是泡在海水裏，久了肉依舊會腐爛。

寒湛面無表情地盯着地上的幾條死魚，他其實很餓，昨天抓到的幾只蝦根本填不飽肚子，剛剛抓住魚時，他的胃不停叫嚣，催使他吃肉，那一刻寒湛差點沒忍住咬下去。

寒湛擡眼，和雷哲平靜的目光交接，一個眼神，不需要言語便了然于心。

“謝謝雷哲叔叔。”寒湛抓起幾條死魚，黑色的魚尾一擺，游走了。

冬崽咬着手指頭，哥哥又走了，我明天還能見到他嗎？

冬崽詢問的眼神投向雷哲。

雷哲無師自通了高級小人魚語，“哥哥明天還會過來。”

“嗯！”小人魚眼睛亮晶晶的，比黑暗中的夜明珠還要明亮。

“雷哲，我剛去抓大家夥了，給你吃！”珈璃拖來一只觸腕丢給雷哲。單單一只觸腕就有幾十米長，可想而知珈璃口中的“大家夥”絕非虛言。

珈璃不喜歡多爪魚的肉，總覺得很腥臭，菲亞要非一半獵物給他時，珈璃勉強只要了一條觸腕。

不過最近這片海域的魚越來越少，聽其它人魚說，是幾個外來的龍族吃光了附近的魚，害得他們淪落到要吃大多爪魚的地步。

冬崽從雷哲肩膀上跳下來，他繞着多爪魚的觸腕游了幾圈，似乎想起了什麽，“呀——”崽崽吃過呢，好吃的魚魚，他記得好像是叫鱿魚。

“崽崽想吃？”珈璃抱起冬崽，試圖跟冬崽講道理，“可是你咬不動，也不好吃。”

冬崽拉着珈璃的手指，爸爸，我們去找火，烤大鱿魚。

珈璃又開始和冬崽雞同鴨講，“鱿魚真不好吃，我們吃肉糊糊好不好？”

冬崽放棄同珈璃對話，他小老頭似的嘆氣，不是啊爸爸，崽崽吃飽啦。

雷哲從珈璃接過小人魚，低頭問他，“崽崽想去岸上玩嗎？”

“唔！”冬崽遞給雷哲爸爸一個肯定的眼神。他忙不疊地從雷哲爸爸手心躍起來，游到雷哲爸爸頭頂上，并抓住爸爸的頭發，使勁往上提，好似在催促他，爸爸快走。

還要記得帶上大鱿魚。

崽崽想吃烤鱿魚了！

雷哲拎起多爪魚觸腕，和珈璃解釋了句，“崽崽想上岸。”

珈璃後知後覺地明白崽崽的意思，珈璃很無奈，“崽崽你要早點學會說話呀，爸爸都聽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冬崽抓住雷哲爸爸的頭發，委屈地“哦”了一聲。珈璃爸爸總是聽不懂他的話，崽崽也好苦惱，可崽崽還是最喜歡珈璃爸爸的。

珈璃扛起雷哲之前抓回來的魚，一家三口游上岸。

雷哲帶着冬崽往孵化人小魚的珊瑚礁相反方向的海岸游去，那裏有一座小島，植被長勢旺盛，每棵樹幾乎有幾十米高。

海水卷起浪花溫柔地拍向岸邊，白色細軟的沙灘沙灘，在陽光的照耀下仿若泛着銀光。

冬崽歡喜極了，一松手便從雷哲爸爸頭頂上跳下來。雷哲來不及伸手接住他，就見到冬崽深藍海的魚尾化作短小的雙腿，“啪嗒”一下陷進柔軟的沙子裏。

瞧叫這一幕，雷哲、珈璃倒顯得過份淡定，人魚出生就會自有切換尾巴和雙腿，仿佛像是與天俱來的天賦，不用人魚父母特意教導。

崽崽天生嬌弱，什麽都比其它小人魚晚一些，雷哲和珈璃并不擔心冬崽學不會幻化雙腿。

冬崽指着雷哲爸爸手上的鱿魚觸腕，發出軟軟的小奶音，“吃！”

珈璃拿出冬崽的貝殼碗，“切塊給他。”

“不！”冬崽搖頭，回想起自己吃過的烤鱿魚，他吸了吸口水，對，要火。

冬崽邁開兩條小短腿，飛快跑起來。

“崽崽你去哪裏？”珈璃眼疾手快，一把逮住亂跑的冬崽，“你不是想吃多爪魚？怎麽又不要。”

“火！”冬崽指向小島上的參天大樹，有樹就有火啦。

“我帶他過去看看。”雷哲托起小人魚，便樹林走去，崽崽是乖巧的小人魚，很少會如此強烈的表達自己的意願，說明樹林裏有崽崽想要的東西。

越靠近樹林，冬崽越感覺哪裏不對。這會冬崽坐在雷哲爸爸手臂上，他更直觀地感受到眼前的植物有多巨大，茂盛的樹木好像要直聳雲霄。

一顆顆紅色的蘑菇拔地而起，撐開的巨傘遮天蔽日，冬崽的認知收到了沖擊，甚至對自己的記憶也産生懷疑。

他記憶中的蘑菇小巧可愛，吃起來鮮香可口，和眼前的巨型蘑菇相比，簡直天差地別。

見冬崽愣着不動，雷哲停下腳步，輕輕喚道：“崽崽？”

冬崽回過神來，悶悶不樂地從雷哲爸爸手臂上滑下來，白嫩的小腳丫踩在一片枯葉上。

樹的葉子大得能讓冬崽跑起來，冬崽縮了縮腳丫子。

地上的枯樹枝比雷哲爸爸的腰還粗，根本不能鑽木取火。冬崽小臉誇下來，沮喪極了。

他爬上雷哲爸爸的肩膀，示意爸爸返回去。

臨走前冬崽往樹林裏瞅了幾眼，植被太茂密，幾乎看不見裏面的情況。

沙灘上，珈璃已經清理出一塊幹淨的地方，準備享用午餐。

珈璃抓着半條魚，撕下一大塊肉，他嚼着肉，口齒不清道：“那邊好玩嗎？”

冬崽扁扁嘴沒說話。

雷哲在珈璃旁邊坐下來，面無表情地吃下整條多爪魚觸腕，吃完後，他跟珈璃說：“下次不要再抓多爪魚了。”

珈璃笑得直不起腰來。

夕陽下山，橘紅色的陽光照在沙灘上，染上紅暈。

沙灘半日游到此結束，雷哲抱起小人魚，一手拉着珈璃，一家三口慢悠悠地游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