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浩瀚無際的海平面上, 人魚正在驅逐一只龍族。

這是一只脖頸受過重傷的蛇頸龍,它好不容易穿過大海溝來到這裏, 自然不願意離開這片富饒的海域, 它仰頭嘶吼着,四只鳍腳“啪啪”拍打着水面,長長的脖頸兇猛地啄咬着人魚。

寒湛冷靜喊道:“伊西。”

名叫伊西的人魚唱起了歌,蛇頸龍眼神變得迷茫,無意識地劃動着四只鳍腳, 慢慢游離這片海域。

伊西一邊吟唱, 同時擺動魚尾,跟上蛇頸龍,其他人魚也追了過去,直到将蛇頸龍帶離海域。

一旁的人魚瞧着寒湛心情好像很好的樣子,游過來搭讪,“你說雷哲是什麽意思?無緣無故組織我們去殺蟲子,還要趕走龍族。”

人魚其實很懶,平日裏除了捕食就是睡覺, 其餘時間無事時就躺在水裏吐泡泡, 也不怎麽愛思考,于是至今都猜測不出雷哲的心思。

這幾天忙裏忙外的,人魚心裏總覺得不太對勁。

寒湛擡起黝黑的眼眸,語氣平淡,“你想知道?”

人魚憨憨點頭。

“那我替你問一下。”

人魚慌忙搖手,“不不不, 還是別了。”

而此時冬崽正撅着小屁股,在門外的空地裏種海花。

在他身後,十幾條魚你追我趕,互相厮殺。

冬崽聽到動靜,回頭一看。

大頭魚馬上急剎車,若無其事地吐着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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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崽回頭,大頭魚又繼續擺尾,張嘴追着銀尾魚。

銀尾魚慌不擇路,一頭紮進冬崽懷抱裏。

冬崽抱着銀尾魚,小手按住大頭魚的腦袋,不高興道:“你們不乖哦。”

五條大頭魚是東葵賠給冬崽的,就是有點兇,經常欺負小銀尾魚,被冬崽撞見過好多次,還死不悔改。

冬崽鼓起臉頰,大頭魚感到呼吸窒息,不禁眼睛翻白,浮在水裏動彈不了。

“知道錯沒有?”

大頭魚艱難地翻起肚皮。

冬崽小手一劃,小臉嚴肅道:“下次不許了。”

閻羅殿外游了一圈,大頭魚吓得魂飛魄散,從此夾起尾巴做魚,不敢再以大欺小了。

東葵和原溪幾條小人魚又過來串門了。

“冬崽。”東葵捧着束漂亮的海花游過來,将手上海花遞給冬崽,想說什麽,可對上冬崽澄澈如大海的眼瞳時,頓時說不出話來了。

半晌後,在索圖和原溪的催促下,他期期艾艾說道,“我們去海面玩,你去不去?”

冬崽歪歪頭,“好呀。”

自從偷魚被冬崽抓個正着後,東葵面對冬崽總有點不自在,覺得自己真壞,居然偷吃冬崽的魚。

“那走吧。”

今天小灰鯨回淺海區看魚了,防止其他人魚偷魚。

冬崽和原溪兩條小人魚手拉手,東葵眼饞,也沒好意思去拉冬崽的小手,只能一臉別扭地跟在後面。

索圖表情冷酷,“活該。”

東葵蔫蔫地垂下小腦袋,懊悔極了。

游出水面,小人魚們發現今天海上好多鳥人,有點害怕。

看到小人魚們冒出水面,一只灰撲撲的小胖鳥飛過來,“嘎嘎”叫着,他驚喜道:“小人魚,終于又見到你啦!”

冬崽小嗓音軟軟的,“胖胖~”

小胖鳥扇着翅膀,“你最近忙什麽呢?也沒見你出來玩。”

冬崽眼睛彎成月牙狀,“崽崽搬家啦~”

“是這樣啊,”小胖鳥說,“我聽說你們海裏出現了很多蟲子,還會吃人魚,你沒事就好。”

提到蟲子,冬崽一臉怕怕,不過他對珈璃爸爸的話深信不疑,小臉認真說:“蟲蟲不吃小人魚。”

“不過你們的蟲子在部落可受歡迎了,又麻又辣,真好吃。”

“你們還有蟲子嗎?我可以跟你們換。”

冬崽攤開小手,“沒有啦~”

小胖鳥咂咂嘴,“下次有蟲子記得找我。”小胖鳥又吱吱喳喳說個不停,“我跟你說,獸神顯靈啦,前段時間隔壁部落向獸神請雨,獸神真的聽到了,馬上下了一場大雨……”

冬崽覺得小胖鳥描述的畫面有些熟悉,可怎麽也想不起來哪裏看到過。

“那太好啦~”

“對啊,本來我們族長決定要遷徙了,去找有水源的深林,還好下了一場雨,緩解了幹旱的天氣,我們也不會餓死了。”

“很快要到冬季了,我們得囤多點食物,到冬季就不能再見面啦。”小胖鳥遺憾地說。

“冬季?”冬崽對這個詞彙非常陌生。

“冬季很冷的,還會下雪,小人魚你剛破殼,應該還沒經歷過冬季。冬季沒什麽好的,只能待在洞裏,不能出去玩。”

小胖鳥比冬崽早破殼一年,經歷過一次冬季。那會小胖鳥也剛破殼不久,他們食物緊缺,一天吃一頓。而且天氣冷得使他們骨子發疼,他不得不縮進爸爸的羽翼下,渡過這漫長的冬季。

小胖鳥對冬季可算是印象深刻,比旱季還更讨厭。

這時遠處的鷹鳥沖小胖鳥吼了一聲,“灰弈,回去了!”

“好!”小胖鳥叫聲清脆,“小人魚,我要回去啦,下次見!”

冬崽揮揮小手。

冬崽和原溪他們在海面上玩了半天,直到自家人魚父母呼喚他們時,才擺着小尾巴游回巨藻林。

臨近傍晚,出去的人魚們都回來了,巨藻林又恢複以往的熱鬧。

期間有小人魚輕聲哼起了歌,誰也沒大聲唱歌,怕像上次一樣,誰唱誰醜。

冬崽吃完半條翅魚,剩下的推給寒湛,他沖哥哥甜甜笑道:“哥哥吃肉肉。”

“小壞蛋。”寒湛點了點小人魚的額頭,撿起冬崽用米粒小牙啃得坑坑窪窪的翅魚,面無表情地吃掉。

冬崽擦擦小嘴巴,“崽崽要睡覺了。”

冬崽躺在貝殼床上,小尾巴委屈地蜷縮着,小尾鳍露在外面。最近冬崽又長大了許多,貝殼床顯得有點小。

最近雷哲爸爸和珈璃爸爸太忙了,經常早出晚歸,沒留意到這個問題,也沒來得及給冬崽換床。

冬崽剛閉上眼睛,他聽見有什麽敲了敲窗臺。

冬崽坐起來,揉揉眼睛,“哥哥?”

寒湛招手,“崽崽,過來。”

冬崽從窗臺鑽出去,小尾巴歡快地搖個不停,“哥哥。”

寒湛抱起小人魚,問他,“想看月亮嗎?”

“月亮?”

“哥哥帶你去看月亮。”

今晚是難得一見的月圓夜,寒湛很想讓小人魚看看。再不久就是冬季了,即使是不怕寒冷的人魚,也很少會在冬季出來活動,錯過今天,再想看到就要等下一年了。

冬崽有點好奇,“想看月亮。”

不過,冬崽困惑,“爸爸?”

不告訴爸爸們嗎?

寒湛聽着小石屋裏傳來細微的聲音,表情微妙,“噓!我們偷偷去。”

冬崽捂住小嘴巴,乖乖點頭。

沉寂的大海,突然一條人魚沖出水面,他黑發濕噠噠地貼在臉頰,漆黑如墨的眼眸裏倒映着幽深大海,襯得越發神秘詭麗。

寒湛将肩膀上的小人魚放在低矮的礁石上。

冬崽左右看看,似乎是認出來,這是他破殼的地方,垂下來的小尾鳍掃過海水,開心地拍起白色漣漪。

夜色融融,挂在天空的滿月散發清冷的光輝,為大海披上銀色的薄紗。

冬崽仰起小腦袋,望着夜空,月光閃耀,将周圍的繁星遮掩住。

小人魚驚嘆,“哇~”

億萬年前的月亮仿佛離他們僅有一尺之遙,只要伸出手就能觸碰到。

冬崽抓住寒湛手指,“哥哥唱歌。”

寒湛搖搖手指,“哥哥不會唱歌。”

寒湛說的是實話,雷哲教他捕獵技巧,唯獨沒有教他唱歌。

人魚的歌聲是與生俱來的,到了覺醒期,就會不由自主地想唱歌,然後在人魚父母的指導下,唱出優美的歌聲。

寒湛沒有父母教導,他想,他大概永遠都學不會唱歌。

冬崽笑眯眯,“崽崽會唱歌呀。”

話音剛落,冬崽輕輕哼出旋律。

寒湛驚愕,空靈飄渺的歌聲從小人魚喉嚨溢出。

海浪拍打着礁石,唯獨遺漏了小人魚坐的那一塊低矮的礁石,柔和的月光撒在小人魚身上,更添了幾分朦胧美。

小人魚仰起精致的小臉龐,看上去宛如一只海上精靈在歌唱。

魚兒紛紛冒出水面,高高躍起,兩條紅尾大魚在空中擺尾,落入海裏。

萬魚躍出水面,它們就像是大海為小人魚精心準備的伴舞,在海面上演一場華麗的演出。

冬崽額頭一閃一閃的,皇冠形狀的圖紋愈加清晰。

這次寒湛終于看清楚,冬崽額頭的圖紋,美麗得不可思議。

小人魚的歌聲帶着一股魔力,傳入海裏,喚醒了沉睡中的海獸。

它們睜開眼睛,靜靜感受着人魚歌聲的力量。

巨藻林裏,人魚們聽見歌聲,不約而同地停下來,傾耳傾聽。

小石屋,珈璃推開身上的某魚,“你聽見沒?”

雷哲仔細聽了聽,“是小人魚的歌聲。”

“像不像我家崽崽的聲音。”珈璃抓抓頭發,“崽崽應該睡着了吧。”

雷哲起身,游到小房間外,挪開擋在門口的石頭,往裏面看了眼,只見貝殼床上空蕩蕩的。

“崽崽不在。”

“什麽?”珈璃翻身躍起,“崽崽哪裏去了?”

兩人同時想到,“寒湛。”

他們去到寒湛家裏,發現寒湛也不在。

“崽崽應該是跟他一起。”

雷哲嗅着海水裏冬崽留下來的氣息,味道很淡,看樣子他們離開有一會了。

珈璃仔細聽着小人魚甜軟的歌聲,越聽越像是自家崽崽的聲音,“崽崽什麽時候覺醒了?”

他們再忙也不可能忽略崽崽覺醒的跡象,雷哲忽然說:“你還記得上次海底風暴後,艾瑞說了什麽嗎?”

“不會吧?”想想自家嬌弱的小人魚,珈璃不敢置信,“難不成真覺醒了?”

“問寒湛就知道了。”

冬崽依偎在寒湛懷裏,小手捂着嘴巴,打了個哈欠,“崽崽困困。”

額頭圖紋的光芒漸漸暗淡,最後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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