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藍飛兒一路策馬飛奔離開鎮子。

她不知道當初自己怎麽會做出這麽個腦抽的決定,一定是腦袋被驢踢了, 才會決定跟他們同行。

狂奔出數十裏外, 藍飛兒勒馬下馬, 生火休息。

盯着火勢起來, 藍飛兒一屁股坐下, 自嘲一笑:“怎麽回事?當自己是救世主嗎?”

有她這麽無能自私的救世主嗎?

似乎是被自己這個想法逗笑了,藍飛兒一時笑得停不下來。

通紅的火光在這一張青澀的臉上搖曳,笑過後眉間浮現與年紀不符的冷清,只聽藍飛輕聲自言自語道:“都自顧不暇了, 還想那麽多……”

連日趕路的疲憊讓藍飛兒背靠着樹不知不覺睡過去。

感覺到一陣搖晃藍飛兒先是煩躁, 然後是心驚,她猛地睜開眼。

藍飛兒心狂跳不止。

眼前的人是一個絕不可能出現的人。

也是雖然她不想承認卻不敢面對的人。

她該如何解釋她的不告而別?

在她大腦瘋狂運轉時,眼前的人神情肅然, 擡起手。

藍飛兒條件反射閉上眼, 心虛到極致觸底反彈,竟然起了逆反心理。

她本就是個自私自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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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溫梧寧和自己又有什麽關系?!

她憑什麽為溫梧寧拼死拼活?!!

這麽想着藍飛兒猛地睜開眼,理直氣壯地瞪回去,卻見溫梧寧的手輕輕落在自己肩上,拍了拍。

溫梧寧起身,環顧四周道:“沒想到她把你也弄進來了。”

藍飛兒愣了一愣, 雖然不知道溫梧寧的反應為什麽和她想得不一樣,但她反應很快,馬上收斂情緒不動聲色問:“師姐什麽意思?”

溫梧寧簡明扼要跟藍飛兒解釋現在的情況。

溫梧寧被女人帶入幻境,一番糾纏打鬥後, 青劍找到出口,從出口出來溫梧寧本以為和之前一樣人會醒來,但沒想到從出口出來又到了這個林子,而且還看到抱劍睡在樹下的藍飛兒。

按照溫梧寧的說法,她們兩個現在都在幻境中。

藍飛兒心有疑窦,她望向四周。

溫梧寧有這樣的猜想不奇怪,因為她不知道自己不告而別。

可她知道,四周的林子和她停下休息的地方一模一樣。

這真的是幻境?

馬不見了。

藍飛兒發現她的馬不見了,馬怎麽會無緣無故消失?

難道她真的也被拉進了幻境?

不容她細想,溫梧寧道:“我們先離開這。”

藍飛兒只是略微猶豫,便跟上溫梧寧。

望着前面的身影,藍飛兒垂下眼眸,溫梧寧還不知道自己已經不告而別。

二人在林中快速行走,大概過了二裏,前方出現一個村落,她們走進村子,村中一片寂靜,毫無人氣。

這更坐實了溫梧寧的說法,這是幻境。

只是那妖怪把她拉到幻境來做什麽?

她一個路人甲能有什麽可圖的?

村外忽然傳來一陣肅殺之氣。

溫梧寧面色一凜,快速把藍飛兒帶到一個石井前,對她道:“此處妖氣最弱,應該是出口,你先下去,我随後就來。”

藍飛兒走到石井邊上,往裏面望去,井裏黑黢黢一片什麽都看不到,一股刺骨的涼意從井口湧出。

殺意逼近,藍飛兒不疑有他,應了聲好,便單手扶着井口,翻身入井。

跳入井中的瞬間,藍飛兒直覺不對,井底湧上着讓人毛骨悚然的氣息,藍飛兒扶在井口的右手一翻抓住石井內壁。

可石井內壁是巨大岩石堆砌而成,岩石表面粗糙都是細小顆粒,五指完全無法着力。

兩手十指緊貼着石壁一直下滑。

下落的速度越快,腳下的黑暗中似乎有什麽在拽着她下去。

十條淡淡的血痕出現在岩面上。

終于讓她抓到一條半厘米寬的石縫。

十指血肉模糊,指甲翻飛,柔軟的指尖用力擠進石縫中。

藍飛兒喘着粗氣。

指尖的疼痛漸漸傳來,一陣一陣的,又麻又癢又痛。

溫梧寧騙她。

藍飛兒麻木地擡頭,望向井口。

溫梧寧的臉出現在井口。

并沒有得逞的喜悅,反而不敢與她對視。

她真希望這張臉能夠像所有惡人一樣作惡後出現得意揚揚的神情。

這樣她能夠确定這個溫梧寧是假的。

低沉的聲音緩緩傳入井中,在井裏回蕩。

“她纏着我要我和她回去,我不能同她回去也沒辦法擺脫她,除非得到你的身體,她就可以不用回去,我沒有其它選擇。”

右臂關節傳來鈍痛,不受控制垂下,藍飛兒身體一歪,所有重量都集中在左手指尖和指關節。

右手垂落在身側,是脫臼了。

上一次這只手臂脫臼,是在介子空間中和溫梧寧一起落入地縫,這只手被兩個人的重量硬生生拽脫。

各種痛楚酥酥麻麻傳入大腦皮層,幾乎能把人逼得幾乎發瘋。

藍飛兒緊閉着嘴,不敢大喘氣,她望向井口。

溫梧寧沒有落井下石,在井口靜靜等待。

是在欣賞她垂死掙紮的模樣?還是良心未泯?

藍飛兒木然地望着她,不知在想什麽。

一句話也沒說。

井裏井口二人沉默對視。

直到最後一秒,顫抖緊繃的五指一軟,墜入陰冷濃郁的黑暗中,藍飛兒也沒有放棄生的欲望。

“啊呵——”

像是溺水之人掙出水面,藍飛兒從背靠的樹幹挺身而起,大口大口的呼吸空氣。

黑暗中讓人窒息的陰寒如附骨之蛆,藍飛兒上下牙直打架,狼狽不堪地手腳并用向火堆爬去。

眼前火光搖曳,她心如擂鼓。

耳邊忽然傳來一個突兀的響鼻,藍飛兒如驚弓之鳥吓了一跳,扭頭一看是她的馬,再看四周,是她歇腳的林子。

方才那只是一場夢嗎?

藍飛兒表情出現一瞬間的迷茫。

忍着蝕骨的陰寒,藍飛兒抹了把僵硬的臉,發現自己雙手十指完好,手臂也沒有脫臼。

呆看着自己的雙手好一會,藍飛兒勉強恢複鎮定,她撲滅火堆,逃似的縱身上馬揚鞭遠去。

黑夜中她縱馬在林間狂奔,是風還是枝條打在她臉上,火辣辣的疼,不知過了多久,經過一處山麓,山路狹窄崎岖,她收緊缰繩減慢速度。

夜色中隐約傳來哭泣聲,随着馬兒往前走,哭聲越來越清晰。

若是平時碰到妖魔鬼怪,藍飛兒避之不及。

此時她木着臉随馬兒向前走,漸漸她看見哭聲來源,那是在山路左側的緩坡上,影影綽綽的林子裏一個巨大的黑影卧在其中,它四周橫亘着不少倒塌的樹木,哭聲就是從黑影傳來。

藍飛兒跳下馬,牽着馬走上緩坡。

少了隔着黑夜密林,随着風飄來的鬼魅氣息,藍飛兒聽出這是一個孩子的哭聲,聽聲音這個孩子肯定不過十歲。

稚嫩的哭聲讓藍飛兒緊握着劍的手不禁松了松。

她看清了,幾步外的龐然大物上趴着一個小小身影,小身影因為哭泣不停抽動。

收住前進的腳步,靜靜地看了會,藍飛兒牽着馬轉身離開。

她不好多管閑事,更何況……

她現在沒心情。

稚嫩的哭聲像把鈎子,勾出一個冷漠自私的人幾乎不存在的同情心。

藍飛兒停下轉身輕聲問小孩:“你爹娘呢?怎麽一個人在這?”

趴在巨物身上的小孩聽到聲音回過頭來,此時月亮正從雲層後出來。

漆黑的林子霎時間被銀白月光覆蓋,小孩的臉暴露在月光下,精致漂亮粉雕玉琢。

眉眼間的淡薄冷然似乎是與生俱來。

唰!藍飛兒倏然拔劍。

小孩身後巨大的黑影此時也現出真身,是一條四足龍。

四足龍?!過去與溫梧寧的一段對話在腦中浮現。

盡管小了一大圈,但這是溫梧寧!

“你是何人?怎麽會出現在溫家後山?”

小姑娘臉上還挂着淚,可她十分警惕,但盯着藍飛兒看了好一會,只見這人呼吸急促手持劍卻沒有其它動作,似乎是害怕了?

是被四爺爺的屍體吓到了?

小姑娘放下警惕,以為她是誤入的溫家弟子,好意勸道:“你最好盡快下山,否則又要挨罵。”

睚眦必報的藍飛兒把劍握得咯吱響。

小姑娘已經把注意轉移,重新趴回去埋頭哭泣。

這裏仍是幻境,剛才不是夢。

溫梧寧害她。

藍飛兒一拍馬背把馬放了,既然已經被困幻境中,那去哪裏都一樣。

她在四足龍屍體旁生火,坐在火堆邊,聽着哭聲。

為了一條四足龍哭得如此傷心,還挂念了這麽多年。

真是重情。

她一直小看了溫梧寧,溫梧寧重情義,也懂取舍。

是她看走了眼,以為溫梧寧心軟,需要自己在旁提點。

她就是個自以為是,自作多情的跳梁小醜!

藍飛兒盯着火光,抱着雙膝漸漸蜷成一團。

小姑娘無法忽視身邊一個大活人的存在,敏銳的直覺讓她知道這個面無表情的姐姐并不是她表面看的那樣,非但不是,還很難過。

小姑娘擦了擦眼淚靠過去。

藍飛兒沖她龇牙:“你過來幹什麽?!滾一邊去!”

別以為她現在是個小孩,她就不會打她。

惹惱了,她還要殺她!

小東西吓了一停,竟然無視藍飛兒的兇狠,還在靠近。

一只溫暖的小胖手落在臉上,關切地問:“你怎麽了?”

小胖手像是打開一個開關,藍飛兒心中霎時間一陣酸澀,深藏的委屈害怕一湧而出。

藍飛兒繃緊一張臉,将這些情緒一股腦地壓回去,惡狠狠反問:“自己做過什麽不知道?!”

一把推開一臉茫然的小東西。

“你滾!不然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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