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酒紅色中長襪

“別怕，我在呢。”

僅此一句，陳憶姍砰砰亂跳的心終于安分了不少，被段坤緊握着的手竟反握了回去。

段坤一只手拿着四件衣服，一只手拉着陳憶姍小心翼翼地往後靠，說：“先靠緊後面，把高跟鞋脫掉，彎點兒膝蓋。看樣子是停電了，應該不會有什麽危險，你要是害怕就深呼吸。”

現在的陳憶姍無條件信任段坤，深呼吸幾下後，頭腦逐漸清醒，這才意識到電梯運行發生異常已過去不少時間，但至今物業還未給電梯間打來電話詢問情況，于是一邊按亮手機一邊說：“幸好，手機還有信號，那上面應該有電話，我先打打看。”

“嗯。”

很快，陳憶姍撥通了電話，語氣不是着急而是不友好：“喂？你們物業怎麽回事？有電梯出了故障都不知道嗎？我就不說出人命這種大事了，這多耽誤事兒，我還趕時——”

“哎哎，先別急着發火，先把咱的位置告訴他們，讓他們趕緊想辦法救咱們出去。”段坤看得出來，陳憶姍對禮服的事情上心極了，甚至忘了當下的安危。

陳憶姍跟物業說了電梯驟停時的樓層，又催促幾句才挂電話，原本冰涼的手現在在另一只大手裏出了汗。

段坤用拇指輕輕撚她的手背，想讓她放松些，說：“你怎麽老是着急上火的？”

“不是我非要着急，要是我把黃總監的事情耽誤了，他一定不會幫我做禮服了。”說話時，陳憶姍還在打字。

段坤寬慰道：“你放心，我和你一起去，他不會不幫忙的。”

剛說完，段坤的手機響了，陳憶姍聽到後抽出手來，從他的風衣口袋裏掏出手機，直接幫他按免提接了起來。

“段坤？你怎麽還沒來學校？不是跟你說了今天紀律大檢查，要提前二十分鐘到教室嗎？”手機裏傳來的是洪一鳴的聲音，聽起來刻意壓低了不少，不難猜出是在課堂上。

陳憶姍舉起自己的手機，借着手機的光觀察段坤的表情，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他。

段坤隐約能感受到陳憶姍的目光，不自覺地微皺起眉，額上的汗滑進了眉峰裏，支吾着回洪一鳴：“我馬上就到了，你再幫我頂一會兒。”

電話那頭的洪一鳴更焦急了：“哎呀，你別馬上了，你以前逃那麽多次課，已經成了書記的重點檢查對象，現在估計他都快到教室了，要是三分鐘內你還不出現，誰也救不了你！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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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憶姍擰起眉頭，看向段坤的目光更淩厲了。

這下輪到段坤深呼吸，氣氛有些尴尬，做賊心虛般回複：“咳咳，好吧，我盡量我盡量。”

“快點兒啊。”

等洪一鳴挂斷電話，陳憶姍将手機裝回段坤口袋裏，另一只舉着手機的手也放了下來，段坤徹底看不見陳憶姍的表情了。

沉默幾秒後，段坤開口解釋：“我——”

“你你你，你什麽你？！你這是往槍口上撞知道嗎？！虧你還是個軍人，你明白什麽是輕重緩急嗎？！你不知道要遵守紀律嗎？！”陳憶姍本就着急上火，這下更生氣了。

段坤借着微弱的光去抓她的手，抓到後握得緊緊的，縱使她怎麽用力甩也不放開，有點委屈地說：“別亂動，很危險，你也別、別太生氣，影響心情，我跟你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以後再也不逃課了，等下處理完你的事情，我就立刻回學校跟老師承認錯誤去，行嗎——啊！！！”

陳憶姍的大拇指突然故意用勁兒，掐得段坤嗷嗷叫，叫完又嘶嘶吸氣。

這時，陳憶姍問他：“你再說一遍你什麽時候回學校？”

“出去就回，出去就回，嘶——哈——”段坤趕緊改了口，又撒起嬌來：“你怎麽老跟我的手過不去呢？上次咬我的還沒好呢。”

陳憶姍冷哼一聲，說：“那是你活該。”

終于，有人好像拍了幾下電梯門，之後就聽見外面喊道：“你們還好嗎？能不能聽見我說話？”

段坤大聲回應：“能！聽聲音我們現在應該是在同一樓層，你們趕緊想辦法把門打開。”

“好嘞，你們千萬別着急，累了就坐下，檢修人員說是停電了，一會兒恢複供電門就能打開了。”

“知道了。”

段坤剛回完話，陳憶姍就坐下去了，長吐了一口氣，被段坤牽着的手卻沒有收回來，倆人的姿勢很別扭。

“這回知道害怕了吧？”段坤挑釁問道。

陳憶姍現在知道自己性命無憂，又不甘示弱了：“誰害怕了？你老那麽半蹲着不覺得累呀？”

段坤拎衣服的胳膊輕微地抖了起來，但怕衣服拖到地上還是沒敢放下來，也沒辦法坐下歇歇，只好站直了，然後若無其事地繼續打趣：“那你拉我這麽緊幹嘛？你說實話，有我在，是不是特安心？”

陳憶姍瞬間抽回那只手，手心猛然接觸到冷空氣才察覺到是濕漉漉的，嘴巴也沒那麽硬了：“你還別說，你的心理素質确實不錯。”

“能聽到你的誇獎，我今兒死在這裏也沒什麽遺憾了。”

段坤剛開完玩笑，電梯裏的燈、按鍵依次亮了起來。

陳憶姍一邊站起來一邊說：“真遺憾，你今天沒辦法在這兒光榮了。”

“喲，還有力氣擠兌我，看來是沒什麽事兒了，”燈光下，段坤的額頭上密密麻麻全是汗，又正色道：“希望你一會兒一切順利。”

陳憶姍擡起頭眯着眼睛看他，剛說出一個“謝”字就怔住了，小聲問道：“你怎麽全是汗？”

還沒等段坤回答，外面傳來聲音：“門馬上就能打開了，不過你們先別出來，确定門口沒有問題後再往外走，聽到了嗎？”

“知道了，開門吧，”段坤朝着電梯門答道，然後将那只手上的衣服分了兩件到另一只手上，又低頭對陳憶姍說：“我沒事兒，熱的。”

見狀，陳憶姍立馬去拿他手上的衣服，拿過來以後準備說什麽，但電梯門已經打開了。

外面的維修人員已經撤了，只剩下物業的工作人員——一個矮胖的大叔。大叔看見他們沒什麽大礙後，一邊給他們遞水一邊道歉：“抱歉抱歉，讓兩位久等了，這次是我們的失職，唯獨電梯停電也沒及時發現，請問你們有受什麽傷嗎？或者現在有什麽不舒服的？”

陳憶姍原本想着出來了先臭罵他們一頓，現在接過水後卻一言不發，一副在想事情的樣子。

段坤一只手擰不開水，又遞給那個大叔，示意他打開，再接過水後一口氣喝了半瓶，然後才說話：“你們的電梯為什麽連個應急燈都沒有？還有，電梯沒有備用電源嗎？是不是一定要出大事了才能重視安全問題嗎？”

“對不起、對不起，真是對不起，我們馬上重視起來——”

“行了，”陳憶姍不耐煩地打斷那位大叔，瞪了他一眼後轉而對段坤說：“你趕緊回學校上課去，別管這事兒了，還有，你一個人回去，可以嗎？”

段坤見多了炸毛的陳憶姍，還沒聽過她這麽溫柔地說話，有些得意忘形：“這麽關心我啊，那要不你送我回去？我現在腿還軟呢。”

陳憶姍将信将疑：“真的？”

即使這樣，段坤也已經很滿意她的反應了，把剩下的兩件衣服遞給她，說：“假的，你的事情更重要，快去吧。”

陳憶姍接過衣服後稍顯吃力，但盡量掩飾着，叮囑他：“別開車，打車回去，領導要是教訓你你就乖乖認錯，別跟人犯倔。好了，趕緊走吧。”

段坤用力點了下頭，精神完全振作起來了，心情更是無法言喻的好，從右手邊的步梯跑着離開了。

那位大叔在旁邊看了許久，邊看邊偷笑，直到陳憶姍扭頭看他才收住，大叔慌張說道：“你們、你們感情真好，很般配。”

陳憶姍語塞地眨了幾下眼，臉也紅了起來，不再為電梯的事情發作：“我、我有急事，等回來再找你們算賬。”

“好好好，您先去忙，可不能耽誤事兒——”

不等大叔把話說完，陳憶姍扛起衣服拔腿就跑，一路小跑出了小區。到路邊，陳憶姍很快打到了車，但還是晚了一步，黃總監等不及她，已經用了別人的衣服開會。

……

在一間裝修風格極為簡單卻又不失設計感的辦公室裏，陳憶姍拿來的四件衣服原封不動地挂在角落裏的衣架上，一個人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轉來轉去。

不知道這樣過去多久，終于，有一個留着一小撮山羊胡的男人，緩緩推開玻璃門走進來了。

這個男人的面龐看上去少說有五十歲，但是卻穿着一身十分紮眼的寶藍色西裝，锃亮的皮鞋之上是酒紅色的襪腿，也很惹人注意。會這樣打扮的中年男人，也只有陳憶姍等候多時的黃總監黃以琛了。

開完會後本是萬分喜悅的黃以琛，一見到陳憶姍就變了臉，沒好氣地問：“阿姍，你怎麽還在這裏？”

黃以琛在辦公桌後面坐下，自顧自地倒水喝，沒有一點要管陳憶姍的意思。

陳憶姍顧不上這些，直接先鞠躬後道歉：“對不起，老師，我今天出門的時候遇到一點麻煩，所以給耽誤了，您開會還順利嗎？”

“順利，當然順利，”黃總監冷笑着說，繼而厲聲說道：“我一準兒知道你們這些年輕人不靠譜！阿姍，你這次真是枉費我栽培你的好意了。”

“是是是，老師說得對，是我自己不好，沒把握住您給的機會，可是我真的很需要您幫我做那兩件禮服，現在全寧林也只有您能繡出那些花紋了。”陳憶姍央求道，語氣不能更懇切了。

黃以琛聽後态度稍有改變，松了松領帶，說：“我知道你很上心你父親的婚禮，你父親的故事也讓我感到難過和同情，可是，既然今天對于你我來說都很重要，你為什麽還要犯遲到這種低級的錯誤呢？”

陳憶姍無言以對，低着頭繼續聽他訓斥。

“阿姍，你不是不了解我的脾氣，我向來讨厭因小失大的人。”黃以琛喝了口水，放下杯子接着說：“你讓我失望也就算了，關鍵是你真的錯失了一個非常好的機會，現在這個機會已經屬于別人了。”

聽到這，陳憶姍擡眼看向黃以琛的臉，那張臉上仿佛寫着兩個字：不屑。

“這個人最近在你們學校附近的華坤商廈也開了一家服裝店，不僅設計才華出衆，生意也做得很好，這就是人家長于你的地方，”說到這裏，黃以琛頓了一下才又繼續：“而且，這個人你并不陌生。”

“是和我一起參加服裝比賽的人嗎？”陳憶姍問。

“張莉，還記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