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米白色薄毛呢外套

上午十點，去往寧林機場的高速路上。

“你送他就送他，穿什麽裙子呀？！”駕駛位上的段坤向副駕駛的陳憶姍抱怨道，配上他今天的發型，像炸毛的哈士奇。與軍訓時期的寸頭相比，段坤的頭發已經長長了許多，中間的頭發全部都梳到了後面去，兩側露出刮掉頭發的部分，跟出席時尚活動的明星似的。

時尚得很用力。

其實陳憶姍穿得很簡單，上面是一件短款的米白色薄毛呢，下面是一條暗粉色的百褶長裙，只是比以往的衣服顏色亮麗了些，加上散着的長發襯得人溫婉了些，這就讓段坤介懷不已。

陳憶姍鄙夷地看着他，說：“嘁，你還好意思說我？你瞧瞧你自己，弄得跟大明星似的，你是來送機的還是來走秀的？”

“那你也不能見他穿裙子，你天天見我怎麽不穿裙子給我看？”

陳憶姍看向窗外，看上去有幾分疲憊，音量不自覺地降了下來：“就是因為天天見，所以你根本沒注意過我每天穿什麽好麽？”

果然，還是幼稚的男孩呀。

段坤反駁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不再計較：“好吧，不說這個了，你累的話閉上眼養養神，到機場還有段路程。”

陳憶姍悶悶地“嗯”了一聲，接着合上眼，過了一會兒，眼前開始浮現一些往日的畫面。

剛認識宋楓時的畫面。

陳憶姍是在吳美蘭和宋楓搬來之後才重回學校讀書的。經歷了同學被拐，三年休學，盡管陳憶姍的性格沒有發生巨大變化，也很難像過去一樣和同學們進行正常交往，更何況同學還都不是同齡人。是宋楓日複一日的陪伴和無微不至的關心，才讓她慢慢恢複了人際交往能力，雖然到現在性子裏還有幾分天真，但恰恰是這幾分天真讓她比其他二十五歲的女孩特別。

她讀高一的那年，宋楓已經開始讀大學了，為了她，宋楓不僅放棄了去外地讀好大學的機會，還像個陪讀家長一樣，每天準時接送她上下學，幾乎沒有遲到過。大學的前三年，宋楓等同于又按照高中的作息度過了三年，但是對陳憶姍毫無怨言。正因為如此，宋楓治好了陳正康的心病，讓陳正康不再過分保護陳憶姍。可惜陳正康和吳美蘭互生好感，這讓陳正康直接忽視了宋楓真正的心思，把宋楓也當作自己的孩子來看待……

陳憶姍腦海中浮現的最後一幅畫面，是她向宋楓潑水的那一幕。就在這時，她突然一個激靈，仿佛自己的臉上被人潑了水，猛然睜開眼睛。

段坤把車停好後熄了火，說：“你醒得挺及時啊，正準備叫你呢。”

陳憶姍失了魂似的，沒有答話。

Advertisement

“喂，”段坤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怎麽了？沒睡醒？”

陳憶姍定了定神，緩慢解開安全帶，思索片刻後問段坤：“你說，我這個人是不是有點兒沒心沒肺啊？”

“喲，你終于發現了？”

陳憶姍的眼神裏閃過一絲失望，看着前方說：“我好像，總是把別人對我的好，當成理所當然。”

段坤對着後視鏡邊整發型邊說：“跟你開玩笑呢，別在這兒自我檢讨了，再說了，我不是別人，你完全可以把我對你的好當成理所當然。”

陳憶姍撇了下嘴，随即打開車門，“走吧。”

段坤看着她利索地下車，不由感嘆：“女人的情緒真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呀。”

……

兩人找到宋楓時，宋楓剛拿出手機準備給陳憶姍打電話，正要撥出時被段坤叫住了。

“喂，別打了，人到了。”

宋楓擡頭只掃一眼段坤，招呼也不打就看向陳憶姍，說：“阿姍，你來了。”

“嗯，昨天答應你的，不會不來。”陳憶姍一面對宋楓，就自動黑臉，這次自己也察覺到了。

段坤“切”了一聲，戴上墨鏡後轉過身去，發現不遠處有幾個女孩在看自己，立馬戲精上身裝作大明星，時不時地朝她們點頭揮手。

宋楓很難完全無視段坤，于是對陳憶姍說：“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吧，就說幾句話，好嗎？”

“不好，”段坤不看他高聲說道，語氣很酸：“我看這兒挺好的，有什麽話就直接說吧，別一會兒再誤了您的飛機。”

陳憶姍把手插進外套口袋裏，盡量不夾雜任何情緒地說：“就在這裏說吧，馬上就該檢票登機了。”

宋楓無奈地瞥了一眼還在揮手的段坤，接着又看向陳憶姍，說：“好吧，我長話短說。其實，我就是想告訴你，我這次出國，可能兩年以後才能回來。”

陳憶姍不回避他的視線，問：“那美蘭阿姨怎麽辦？她的身體……”

“所以，阿姍，我媽她就拜托你了。”

陳憶姍覺得胸口憋悶，暫時想不到要怎麽回他的話，只是聽着。

宋楓繼續說：“原諒我不能祝福她和陳叔叔，我的心思你是知道的，我心裏過不去這一關。”

“所以你這次走是為了報複你媽媽？”陳憶姍又是一針見血。

段坤聽後轉過身來，摘掉墨鏡注視宋楓的臉。

宋楓推了推眼鏡，低下頭，語氣強硬：“既然她非要這麽自私，我又為什麽不能自私一回？”

“你是她的兒子，親生兒子，你覺得你這樣做合适嗎？”陳憶姍快要控制不了自己的怒氣了。

“我不只是她的兒子，我還是我爸的兒子，我是靠着我爸用命換來的錢長大成人的，她又為我做過什麽？現在她要對我爸不忠，我就不能和我爸站在同一立場嗎？”宋楓的情緒也開始失控。

這時，段坤突然開口：“有你這麽說自己母親的嗎？再說了，你怎麽知道你爸的立場不是祝你媽幸福？”

宋楓惱怒：“這裏沒有你說話的份兒！”

段坤脫口而出：“誰告訴你我沒有？！”

宋楓聽後被氣笑了，不屑地說：“你什麽都不知道就請閉嘴吧。”

站在兩人中間的陳憶姍來回看着他們，尴尬的同時還覺得莫名其妙，最後伸手輕輕推了下段坤，勸道：“段坤，你先回避下。”

段坤沒離開，試着心平氣和地對宋楓說：“我也沒爸，早些年我和我媽拿他的保險金生活，這又怎樣？如果現在可以有個讓我媽幸福的男人陪着她，那我相信我爸的在天之靈也能安息了。”

段坤的這番話讓陳憶姍很意外，意外得說不出話來了。

宋楓則是冷哼一聲，看段坤的眼神依舊輕蔑，懶得搭理。

突然，廣播裏開始提示宋楓那趟飛機的乘客檢票了。

段坤再度開口，語速稍快了些：“你要是真的站在你爸的立場，就應該替他祝福你媽媽，而不是這樣傷害實實在在養育你這麽多年的人。”

“我用得着你來教訓嗎？管得可真夠寬的。”宋楓很執拗。

段坤有點急了：“你這樣做還算個男人嗎？”

陳憶姍見勢頭不對，趕忙擋在段坤前面，說：“好了，都別說了。宋楓，你要走我不攔你，你不祝福他們我也管不着，但是，如果阿姨有什麽三長兩短，我這個外人照顧不了，到時候無論如何你都得回來。否則，咱倆老死不相往來。”

“阿姍——”

“別說了，趕緊走吧。”說完，陳憶姍拉上段坤轉身就走，在心裏糾結了半天的“保重”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

兩人從機場回來，到餐廳吃完午飯，這一路上都沒講幾句話，很有默契地回避了冒出來的各種問題。但是到了家門口，有人憋不住了。

“咱們聊聊吧。”段坤先開口。

陳憶姍剛剛輸好房門密碼，聽到他說話後開門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沒力氣地說：“我有點累了，想先休息一下。”

段坤走到她身後，說：“不聊過去，就和你說幾句話，說完我就回去。”

陳憶姍沒再拒絕，開門進去後讓他跟了進來。

段坤随手關上門，跟着她走到沙發前，忽然伸出雙臂從背後環住她，臉頰貼着她的發，深吸一口氣又徐徐呼出來，然後用哄孩子睡覺的語調在她耳邊說：“阿姍，你不是沒心沒肺，你是有心無力，一直以來，很辛苦吧？”

很久很久沒有聽到段坤這樣叫自己了，陳憶姍有種恍惚的感覺。

原來，那個說話漏風的小屁孩已經長大了呀。

陳憶姍耳邊的發絲被他的氣息吹亂了，那股溫熱勁兒先是順着耳朵蔓延到大腦，又從大腦神經傳遞到身體的每個角落。神奇的是，這種感覺不單單是肉麻，還能讓人在頃刻間卸下所有負累。

明明可以掙開他的，但陳憶姍沒有，反倒想這樣在他懷裏多待一會兒。

段坤閉着眼睛，下巴在她的肩上蹭，聲音很懶：“我知道，你經歷了很多，不管是好的壞的，都已經過去了，雖然老天爺對你很不友好，但我還是得感謝他。”

陳憶姍笑了，聲音也變得糯糯的：“你這說的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

“我感謝他讓你經歷了這麽多，把你變得這麽堅強，也感謝他讓你有勇氣來到我身邊。”

“是啊，簡直用盡了我所有勇氣。”陳憶姍玩笑道。

段坤輕輕笑了，說：“跟我在一起有那麽恐怖嗎？”

“嗯，很恐怖。”

“那是你沒見識過更恐怖的。”話音未落，段坤稍一彎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陳憶姍橫抱起來。

陳憶姍被這麽一抱，看段坤的眼神萬分驚恐，忙問道：“你要幹嘛？”

段坤挑了下左邊的眉毛，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老天爺剛剛說，我們該睡午覺了。”

“段坤你個大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