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法術打下去之後，那紅線的兩端并未在空中飄蕩，反而各自繞了一個環，纏在了自己的主人的手腕上。

曲雲這邊這樣一點問題都沒有，她有跟孫飛亮的紅線呢。但是葉晖這是……終身不娶的節奏嗎？

肖玥心裏一空，莫名地有種罪大惡極的錯覺。

“小月兒？小月兒，又在神游啦？”夏半雪彈了一下她的額頭，“怎麽出來之後發呆的時間越來越長？師兄你給她看看，別是有什麽毛病。”

“氣色上佳，有什麽毛病？”裴元不甚在意。

肖玥揉了揉額心，道，“本來沒什麽毛病，師姐你再彈兩下就要有毛病了！”

夏半雪失笑，“盡瞎說。”

谷之岚一抿嘴，居然一本正經地給肖玥幫腔，“我倒覺得小月兒說的也有理。”

“不是吧，之岚你……”夏半雪臉色一苦，肖玥很是不厚道地笑了出聲來。

高绛亭此時已收好了她的箜篌，到臺下來尋萬花谷的客人了，“在說什麽，這麽開心？”

裴元順勢提起了邀請，“方才之岚提道，江湖之上常并稱‘高绛亭無骨驚弦引，康雪燭素手着清顏’。康先生一雙妙手令人贊嘆不已，今日一見琴秀姑娘也是名不虛傳，不知琴秀姑娘可願到萬花谷一敘？”

夏半雪嗤笑道，“大師兄又在假正經了，其實就是琴秀姑娘你要不要去萬花谷做客？”

肖玥拽了拽夏半雪的袖子：師姐你這麽拆大師兄的臺不怕死無葬身之地麽！

夏半雪看了她一眼：怕什麽，我又不去落星湖，死道友不死貧道！

被自家師姐送入虎口的、每天都要在裴元手下讨生活的肖玥：……

總覺得萬花谷這種人人都天然黑的地方不要說三年，就是三十年她也适應不了啊！

Advertisement

裴元似笑非笑地掃了一眼夏半雪，夏半雪仍然是笑盈盈的。

谷之岚看了看肖玥如死灰一般的面色，微微搖頭，擡頭看向高绛亭，“琴秀姐姐有時間的話不如來做客？”

高绛亭沒能察覺萬花師兄妹四人之間的“暗流湧動”，只得體地回道，“多謝諸位盛情，只是葉姐姐剛剛繼任這憶盈樓主，事務繁多，我這做妹妹的總得在家幫襯着。不如等過陣子清閑些了，我再到萬花谷去做客？”

肖玥心道我都被師姐賣了一次了，要是還不能搞定任務就太虧了，于是仗着“年紀小”開口撒嬌，“那，琴秀姐姐我們就說定了哦。我們……嗯，打勾好不好？”

夏半雪微微詫異，心道小月兒怎麽這麽快就跟高绛亭這麽親昵了，明明從見面到現在也就一個時辰。

但高绛亭不覺得有哪裏不對，好脾氣地俯下身去與肖玥打了勾，順手還刮了刮肖玥的小鼻頭。

肖玥心中有種憂傷感，小孩子的殼子倒是好行事，就是被占了便宜也沒法回手，實在是不爽……下個任務她要用個十四五的殼子！半大不小的，可以裝大人也可以撒個嬌！

不過她腦子裏這點小憂傷還真沒人發現。

萬花一行四人在揚州逗留了七天，肖玥和谷之岚兩個小孩玩得都有些瘋了，才算打道回府。

玩的時候肖玥是真跟外表年齡一樣撒歡，到臨走了倒惦記起了任務，又跟高绛亭撒了一通嬌讓她答應盡快去萬花做客才作罷。

不過這個“盡快”也都過了小半年。

四人回了萬花谷，日子也就和以前一樣了。

這是說，和她剛到萬花谷的噬魂一樣。

夏半雪也不再哀聲嘆氣時時出神了，只是搬了回來和她一起住卻仍時不時去打掃一下她和高君昊的房子，肖玥自己也仍然日日往落星湖跑。

不過不同的是現在有底子比她深厚還比她認真的谷之岚做同學，肖玥默默地也用功了許多。

醫術的精進是不顯山不露水的，最明顯的進步卻是小半年過去她的內力也勉強突破了第三重。

當然，如果以靈力論的話仍然是少的可憐。

然而還沒等肖玥因為有極大可能将會遭遇的景兒的鄙視憂傷起來，高绛亭的傳信就來了。

“總算來了……”肖玥得知這個消息的噬魂長出了一口氣。

夏半雪莫名其妙，“小月兒你怎麽不興奮？我以為你會很高興的。”

“等太久了沒力氣興奮了！”肖玥理直氣壯地回答——當然她說的是實話，從到這裏開始，她可等了三年多了。

“唉，從揚州到長安還有段路呢，你可也別太着急。”夏半雪故意打擊她。

肖玥翻了個白眼，懶得理她。現在好歹有盼頭了好嘛，之前一直是在等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出現的人哎。

結果夏半雪一副西子捧心的樣子，“真是的，小月兒越長大越不可愛了，都會白師姐了！”

“……我不是故意的……”肖玥鼓了鼓嘴，想了想，擺出一副比夏半雪還可憐的樣子，“師姐姐！人家家不是故意的了啦！”

“……”夏半雪沉默了一會，默默地揉了一把肖玥的頭頂，“不許在琴秀姑娘面前這副樣子，太丢臉了……”

肖玥也沉默了一會，跳下了椅子拿起了她的醫經默不作聲地往門口走去。

夏半雪詫異道，“都這麽晚了，你去哪兒？”

“我要去找岚姐安慰一下我受傷的心靈……”肖玥說着，留下了一個蕭索的小背影，一步步地往外走去。

夏半雪忍不住笑出了聲來，起身攬住肖玥把她往回帶，“好了好了，這麽晚了，趕緊休息吧。”

肖玥這才一臉不情願地脫下衣服跟夏半雪上了床。

夏半雪把肖玥抱在懷裏來回比劃着，“三年過去了怎麽也沒看你長個子？大師兄那邊可不能少了你吃的吧。”

肖玥悚然一驚，心道時間太長了忘記變化術是一成不變的了，以小孩子來講三年幾乎沒長高簡直妖異。然而她此時只能悶悶地答道，“沒有，吃的很好。”——先混過去再說，高绛亭來了萬花谷她就能回月老祠了就可以不糾結身高了！

夏半雪不再追問，只是有節奏地輕輕拍着肖玥的後背。

肖玥知道這是要讓她睡覺了。

她嘆了口氣，往夏半雪懷裏鑽了鑽，閉上了眼睛。

小孩子真是好啊，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依賴別人。

不過谷之岚現在已經長成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今年過了生辰便及笄了……

為什麽明明只過了三年卻還是能有歲月催人老的感覺啊摔！

不管怎麽說，還是個小娃的肖玥是沒可能自己跑出谷去的，她只能老老實實在谷裏等高绛亭來訪。

不知道是不是得了高绛亭要來的消息，肖玥見到了入谷三年來未曾謀面的康雪燭。

……說起來，萬花谷這麽個不到三百人的組織裏，三年都沒碰見過，緣分也夠奇妙的。要知道現在的學校一個年級五百人并不稀奇，人和人之間還能混個臉熟呢。

也所以，肖玥這日從落星湖回到仙跡岩的噬魂被這個身着墨袍的陌生男子震了一下，茫然不知所措。

顏真卿擡眼看見了她，招呼她過去，“小月兒回來啦？你不是一直惦念着憶盈樓的琴秀姑娘？這就是與她齊名的素手清顏康雪燭。”

肖玥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康雪燭手上的紅線。

确實有一條連向谷外，但她的靈感不足以支持她判斷這是不是高绛亭手上的其中一根。另外還有一根有些發灰，顏色卻十分濃郁。

肖玥知道，這是說他有一感情甚篤的喪妻，并且至今對她念念不忘。

……這要是高绛亭看上他了可就麻煩大了哎。

肖玥腦子裏轉的心思多，面上卻是恭恭敬敬地給康雪燭行了一禮，“弟子見過先生。”

康雪燭對她稍一颔首，道，“确實是個可愛的小姑娘。”

顏真卿笑道，“半雪那丫頭說話聽聽便罷了。——月兒，去瞧瞧你師姐，怎地泡杯茶要這麽久？”

“好的，師父。”肖玥應着，就往後面去了。

康雪燭便笑看她跑走了，也沒多說什麽。

肖玥跑到後面居住的院落裏，喊道，“師姐——師父喊你快點出去呢！”

“小月兒回來了？”夏半雪探出頭來看了一眼，又鑽回了屋子。

肖玥走了過去，“師姐你找什麽呢？”

“找茶葉！你記得我把茶葉放在哪裏了嗎？”夏半雪很有點焦頭爛額的意思。

肖玥望了望天，“咱們屋子裏怎麽可能有，我們都不喝茶的。要麽我去找沈師兄讨點來？”

夏半雪頹然道，“師兄要是在，哪輪到我去招呼客人？”

肖玥掃了一眼夏半雪和高君昊住過的那間房，卻沒說什麽，想了想，道，“不如我去說吧……”

“哎你等等！”夏半雪注意到了肖玥的眼神，叫住了她，跑到了那間屋子裏，不一會捧了個罐子出來，“有的，君昊去巴陵的時候給我帶了一些……”說着，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化做了一聲輕嘆。

“師姐……”肖玥也不知道怎麽安慰她，夏半雪卻笑眯眯地揉了揉她的發頂，轉身泡茶去了。

肖玥捋了捋發尾，走進屋子裏放下了醫書，攤開了宣紙。反正顏真卿只讓她叫夏半雪趕快出去，又沒叫她也出去作陪，還不如完成每日的書法任務。

她從筆架上拿起一支毛筆蘸滿了墨汁，卻遲遲沒有下筆，最終在紙上暈開了一點墨跡。

“康雪燭……”但願你手上那根紅線連的不是琴秀姐姐。既然放不下舊情，何必招惹別人？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