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郭氏子弈
說到貂蟬, 不免讓人想起三國演義中著名的離間計。
而歷史上的呂布确實也是因為與董卓的侍女私通, 與董卓嫌隙更深。
既然真的有貂蟬這一號人的存在, 若想除去董卓, 最快的方式便是順水推舟, 推動歷史的進程。
在崔頌看來, 三國中最擅長離間計的,非賈诩莫屬。
可惜賈诩此人深谙自保之道, 對他沒有好處的事,他不可能去做。如今賈诩算是董卓部下,想要借他的力除去董卓, 難。還有可能會被他反咬一口。
如此想着, 崔頌與戲志才回到驿站。戲志才道了句另有他事, 再次踏門而出。
崔頌正欲回房小歇, 卻被人叫住。
來人是那名叫江遵的士子, 仍是謙和的模樣,端方有禮地朝他一揖。
說完幾句寒暄的話, 崔頌才從古代文人慣有的婉轉含蓄中聽出江遵的來意。
“君可曾拜訪王溫侯”, 崔頌一時沒反應過來王溫侯是誰,畢竟說到“溫侯”大家首先想到的基本會是呂布。待江遵說了下文,崔頌才明白過來這所謂的王溫侯竟是王允的代稱。
原來, 歷史上的王允雖然沒像演義裏那樣向董卓進獻貂蟬,但因為曲意逢迎, 很受董卓信任與重用, 不但官拜司徒, 錄尚書事,還被冊封為溫侯。
#溫侯這個封號仿佛自帶毒性,兩個溫侯都沒有好結果#
江遵這話問的很有意思。他一個身無官職、還未成年的毛頭小子,問他有沒有去拜訪位列三公的王允?作為一個國家的主要領導人,日理萬機,若是随便哪個士子心血來潮都去拜訪一下,王允還要不要幹活了?
因此崔頌猜測,江遵的意思大概是:你有意向王允毛遂自薦,成為他的幕僚嗎?
這個問題讓崔頌有些意外,雖然他也想過——身為“名士”向王允自薦,被征用的幾率是多少,可他向不向王允自薦……和江遵有什麽關系?
雖覺疑惑,崔頌還是如實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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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
江遵露出驚訝之色:“以君之才,足以在王公帳下居一席之地,何以不至?”
崔頌“謙虛”道:“承江兄謬贊,紙上談兵之士,不敢到王司徒府上班門弄斧。”
已經到王允府上“班門弄斧”過的江遵多看了崔頌兩眼,不确定他這是真的自謙還是在譏諷自己。
卻見崔頌神色坦蕩,看不出一絲真實想法,江遵捉摸不透,只得收起那些隐晦的心思。
“所謂交淺言深,是在下莽撞了。”江遵作了一揖,道別離去。
正準備聽下文的崔頌:……?
崔頌當然不是在嘲諷江遵,但他确實對王允無意——或者應該說,在其他人面前,他必須對王允無意。
浪得嗨,死得快。且不說他還沒想好以自己的半桶水智謀要不要踩王允這趟渾水,就說現在的格局——王允是什麽人?他可是站在權力中心的大佬,雖說是董卓事件的贏家,但他的同好可沒有那麽幸運。槍打出頭鳥,一槍崩死一個,君不見伍孚等人是什麽下場?更別說王允還沒有笑到最後,沒笑兩聲就被郭汜他們清算了。
所以,就算他要為王允做事,他也要當站在幕後的那個人。
崔頌的這些想法,江遵半點也不知道。他被崔頌那句疑似嘲諷的話惹得胡思亂想,以為自己的小心思被崔頌看穿。然而他的心裏還抱着一分僥幸,倘若崔頌并未看出他的意圖,在他說出道罪的那一番話後定會出聲挽留,因而他故意放慢腳步。然而等了半天,也沒等來崔頌開口。
實際上崔頌并不是江遵所想的那樣,他只是還沒習慣古人的這些彎彎繞繞,完全沒想到自己應該意思意思一下,客套地留人而已。
崔頌覺得跟這些古人溝通真是心累,每天都要提心吊膽不說,還一個個藏着掖着,猜個意思猜上大半天。此時他不免懷念起郭嘉來。也就只有和郭嘉在一起的時候,他感覺不到時代的隔閡感,自然交談,無需端着緊張,不用提起十二萬分的心思來應對。也不知道郭嘉現在過得怎樣,有沒有離開氐人的營寨了?
另外,戲志才今日表現的有些奇怪……早上他可完全沒表露出要出門的意向,剛才卻神色肅穆,說有要事要辦。究竟是什麽要事,讓他臨時起意,在已經變天、随時可能降大雨的情況下出門?
同一時刻,身在陽翟的郭嘉鼻子一癢,騰出一只手揉了揉鼻尖,另一只手穩穩地抱着懷裏的嬰兒,走進一座隐蔽的莊園。深入十幾丈,被一個穿着樸素青衫的文士攔住去路。
“十六子侄,你可別忘了我族祖訓——非郭氏一族,不得踏入此地避難。”
他看着郭嘉懷裏的嬰兒,眼中盡是不贊同之色
郭嘉沒有因為文人的嚴厲而退縮,他坦然一笑,腳步不停地往莊內走,“從叔多慮了,這正是郭家子。”
文士訝異道:“你還尚未娶妻,怎會……”
郭嘉沒有直接回答:“十二從兄[1]是否已經平安歸來?”
文士曰:“因逢戰亂,道路不通,郭文廣仁孝,接到族長書信後立即辭去學業,回鄉守孝。現已歸家多日。”
郭嘉辭謝文人,抱着嬰兒朝郭瀚(郭文廣)家走去。
郭嘉步伐飛快,等他走遠,文人才反應過來——郭嘉一回來就去尋找郭瀚,莫非……他懷裏的嬰兒是郭瀚的?
卻說郭嘉一路來到郭瀚的住所,大門緊閉,叩響房門無人應答。問左鄰右舍,得知郭瀚有事出門,還要好一會兒才能回來。
本該在家中好好守孝的人此時竟不在家,縱是郭嘉等得,他懷裏的小嬰兒也等不得。郭嘉毫不猶豫地調轉腳步,往自家的宅邸走去。
所過之處,房屋稀稀拉拉的散着,要問人煙,竟比房屋還要稀少。
他這一脈早已凋零,尤其是他這一家,三代單傳,到他這兒,父、祖皆亡,只剩下他一個孤家寡人。
郭嘉推開已然掉漆的大門,走入家中。裏面冷冷清清,帶着久無人居住的蕭條,只有兩三個舊仆在院中打掃。見他歸來,兩人皆是一怔,趕忙抛掉手中的掃帚,慌張地上前朝他問好,帶着幾分生疏。
“恭迎郎主歸家。”
物是人非,觸景傷情。
郭嘉雖有些傷感,卻沒有說什麽多餘的話。他讓兩人先去準備嬰兒能吃的食物。家中并沒有現成的乳汁,下仆只能一家家地敲響附近人家的大門,終于在一戶尚且富庶的人家家裏淘來一只母羊,要來一碗羊奶。郭嘉詢問二人,弄清楚是哪一戶之後,親自前去,用價值不菲的玉佩與那家兌換了這只母羊。
再說郭嘉所尋的郭瀚,他其實并未走遠,而是在與族中出衆的年輕士子一起商讨未來的出路。正說到酣暢之際,三叔祖家的嫡次子來找,并告訴郭瀚,自家二叔在族中碰到了郭嘉,郭嘉還抱着一個嬰兒,還問郭瀚在不在族裏。
“十六弟找我?”郭瀚不免有些奇怪,他和郭嘉關系不過爾爾,并不親密,不知道郭嘉一回來就找他是因為什麽。
郭原年紀尚小,又與郭瀚關系極好,聽到郭瀚的反問,他直剌剌的道:“真是怪事,十六從兄[1]說那嬰兒是我郭家的子嗣,然而十六從兄尚未娶妻,族中有訓,尚未娶妻者不可納妾,這不足歲的嬰兒又是哪來的?莫非……十六從兄在外養了外室不成?”郭原納罕地看了郭瀚一眼,半開玩笑地道,“只是十六從兄為何一回來就找十二從兄,總不至于——這孩子是十二從兄的吧?”
郭瀚本沒有把郭嘉找他這件事放在心上,可聽郭原這麽一說,他心中一跳,升起一道不安的預感。這孩子莫非是……?他佯作不在意地詢問孩子的大致月齡,與心中不可外道的那件事對上一對。發現時間恰好能接的上,他頓時心下一沉,強笑道:“怎麽可能?我一直在恩師處學習孔孟之道,倘若妻妾有孕,又怎會不知?”
郭原笑笑,未将這番話放在心上。他不知道郭瀚的心中早已翻江倒海。郭瀚不動聲色地詢問郭嘉近年來的動向,得知他竟然去西北尋找西遷的郭氏族人,郭瀚基本确定——郭嘉就是為了尋他而來,那嬰兒還真有可能是他的骨肉。
然而他并不想承認這個孩子。他是誰?陽翟英才,名士管幼安的高徒。怎麽能讓人知道,他當初因為貪生怕死,找尋借口抛棄學業,悄悄跟随一部分郭家族人西遷?又怎麽能讓人知道,他為了逃離外族的殘殺,不惜引誘外族少女,利用她,哄騙她,乃至與她翻雲覆雨,麻痹外族人的警惕心?而他為了成功逃離,狠心抛棄族人,獨自逃離一事,更是絕對不能讓人知道的陰私。
他一個大男人,想要怎麽樣的孩子沒有?外族人生性放蕩,兇殘而不知羞恥,誰知道那外族少女肚子裏的孩子是不是他的?
郭瀚打定主意,不管郭嘉怎麽說,他都不會承認那個孩子是他的。
然而他等了半天,也沒有等到郭嘉的到來。直到天黑,他終于坐不住,主動來到郭嘉家中。
下仆迎他進門。郭瀚走到堂中,看見正在逗弄懷中的嬰兒的郭嘉,見到他來,也只是不平不淡的打了聲招呼。
郭瀚假意咳了一聲。
“聽說十六弟找我,所為何事?”
郭嘉定睛看了郭瀚一眼,緩緩道:“我自西北歸來,在六叔祖臨終前見到了他。”
說到這,他停頓了一會兒,竟不再繼續說下去。
郭瀚心中有鬼,不及細想這停頓是什麽意思,作出一副急切悲痛的模樣:“你竟見到了我祖父?我祖父他們……究竟被何人所害?”
郭嘉沒有回答,仿佛第一次認識郭瀚一般,将他上上下下地看了個遍,直看得郭瀚心裏發毛。
“六叔祖的臨終之言,十二兄真的不知道?”
郭瀚有一瞬間的慌張,但想到自家祖父哪怕再恨鐵不成鋼,也必定會維護自己,不由放下心來:“十六弟這是何意,我自三年前至管先生處求學,已有許久不曾見過祖父……如何知曉祖父的臨終之言?”
見郭嘉不答,他只得自己引入話題,“郭原那小子淨愛胡鬧,竟說十六弟帶回來的是我的孩兒……”
郭嘉本是靜靜地看着他的表演,聞言,冁然一笑:“十二兄多慮。”
在郭瀚不解的注視中,郭嘉一點點地攏緊嬰兒身上的包被,“還未與十二兄介紹——這是奕兒,我郭嘉郭奉孝的兒子。”
遠在長安的董卓府,一個衛兵朝青衣士子行了一禮,為他撥開竹簾。
“戲先生,太師已恭候多時。”
※※※※※※※※※※※※※※※※※※※※
[1]從兄=堂哥。
郭·渣男·瀚(我不是我沒有別亂說三連):這不是我的兒子你看我們長的一點都不一樣balabala……
郭·洞察·嘉(淡定地看着他舞):當然不一樣,因為這是我的兒子。
郭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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