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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風至因為突如其來的高燒而渾渾噩噩并不知道陸邱橋做了什麽,他只覺察到陸邱橋突然放開自己然後站起來走遠了,而自己想說什麽卻說不出口,想要伸出手去拉那個人的衣角也使不上力氣。
原來被突然丢棄是這樣的感覺,溫風至迷迷糊糊地想着,酸痛的眼皮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但他又不敢閉上眼睛,只能看着眼前被吊燈投下的模糊光影。
不知過了幾分鐘還是很久,溫風至感覺自己突然被一條毯子包了起來,他本來身上發熱就很難受,這麽一裹更是覺得快要窒息,然而想要掙紮也沒有力氣,半只胳膊還沒伸出來,又被那個人打橫抱了起來。
再之後發生的事情溫風至基本上沒有任何記憶,他只恍惚記得自己仰躺在飛馳的汽車後座上,無數從眼前掠過的路燈燈光連結成金色的光帶,照的他從眼角不斷地留下淚水來。
但當他清醒過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在一個非常陌生的環境裏,被摘掉眼鏡的他只能看到雪白的牆壁上貼了許多大大小小的紙,天花板上有一個很簡潔的方形大燈,然後是懸挂在眼前的點滴瓶,和一直蓋到脖子下面的灰色羽絨被。
他覺得自己渾身汗津津的,皮膚熱的要命。
溫風至擡起雙手想要把被子掀開,然而右手卻一陣激痛,他向下看去才發現手背上縱橫用膠布固定着一枚針頭,源源不斷的透明藥水正在緩慢地流淌進自己的血管裏。
然而當他視線越過自己的手背再向下看去的時候,卻看到一個趴在床邊熟睡的身影,他額頭枕着自己的右手左手放在耳側,虛握的五指離溫風至僵硬的右手非常近,清晨的朝陽透過沒有拉緊的窗簾灑落在他的肩頭,他僅僅只是在短發的側面露出一個耳廓,溫風至就知道他是誰。
這場景讓他無法抑制地想起過去的日子,讓他想起那個趴在畫室裏睡着的學弟,睡醒的時候胳膊上沾了許多碳粉連鼻尖都是黑色的,還不知道自己的樣子有多好笑,傻乎乎地追問自己到底在笑什麽。
但是留給溫風至感懷的時間并不很長,幾乎是在他醒來的下一分鐘陸邱橋也醒了過來,好像是因為他擡手的動作驚醒了他,陸邱橋擡起臉來眨了眨眼睛,然後與梗着脖子向下看的溫風至對上了目光。
可能是因為睡姿的原因他的額頭上壓了一個橢圓的痕跡,溫風至在這樣的境況下竟然一時想笑,但牽動肌肉的時候卻又覺得整張臉都沉重地不可思議,他沉默地望着陸邱橋,對方也沒有說話,靜谧的空氣裏只有藥水緩慢滴落的聲音。
“我的眼鏡呢?”最後溫風至首先打破了沉默,他發覺自己的聲音非常沙啞,像是整條聲帶都粘合在了一起一樣。
陸邱橋站起來把放在一旁桌子上的眼鏡遞給他,溫風至接過來戴上,再一擡眼發現眼前多了一個鵝黃色的瓷杯,被一只膚色略深的手抓着遞到了眼前。
“喝點水。”陸邱橋站在他旁邊,看着他艱難地爬起來靠在床頭,将杯子遞給他之後又張開另一只手的手掌給他遞藥片。
溫風至很不喜歡吃藥片,他好像天生食道窄小吞這種東西總是很痛苦,但是他現在跟陸邱橋這樣的氛圍也沒有什麽回避的餘地,只能一只手拿着杯子一只手從陸邱橋的手心裏一顆顆拿藥片就着水往下咽。
雖然藥不多他也吃了好幾分鐘,陸邱橋就耐心地等着,溫風至吃完藥覺得整個口腔都又苦又澀,但是臉上又不好表現出來,只能繃着臉不說話,而陸邱橋見他把最後一顆藥也吞下去之後就轉身走了,溫風至有些莫名地看着他的背影在門外消失,原本應當放松的心情卻愈發沉了下去。
他只能再一次打量了一下這間看上去又像書房又像卧室的房間,這間房間的裝修非常簡單,四面牆都沒有任何裝飾,只是在一人高的地方貼了許多畫稿,窗下的桌子上也堆疊了很多紙,電腦的兩個顯示器都關着,鍵盤旁邊放着一只磨損非常嚴重的數位板,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了自己睡着的這張單人床,還有床邊的一個占據了半面牆的書架,溫風至轉頭看了看書架上的東西,好幾層都是各種玩偶手辦,只有最上面放了一些書,但是因為角度的關系看不清書脊上的字。
就在他拗着脖子想要看看那些書都是什麽的時候門再一次打開了,陸邱橋從外面走了進來,這一次溫風至才注意到他仍然穿着昨天的衣服,反而是自己換了一身有些寬大的長款居家服,肩線都拖到了手臂上。
陸邱橋的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手裏卻好像在剝着什麽東西,溫風至看着他走近自己,然後伸出右手來遞給他一顆心形的粉色糖果。
溫風至愣住了,他覺得自己還沒能退燒的腦子好像沒辦法好好分析這樣的情況,吃了藥再吃糖明明是一件再平常普通不過的事情,但為什麽他應當伸出手去接的這個動作卻無論如何做不出來。
但如今的陸邱橋卻沒有那麽多耐心,他看溫風至不伸手便直接又往前探了幾公分像是要直接塞進他嘴裏,溫風至咬緊牙關不開口,陸邱橋的眼神一暗,直接将軟糖尖的那一端戳進了他的嘴唇碰到了他的牙齒,僵持了半分鐘溫風至就感覺到漸漸軟化的糖水滲進了齒縫,那種微微發膩的甜味非常有效地緩和了藥片令人作嘔的味道,于是他終于放棄,慢慢張開嘴讓陸邱橋把一整塊糖果都推了進來。
陸邱橋的表情這才溫和了許多,他把手裏的糖紙揉起來扔進書桌下的垃圾桶裏,然後又走出去了。
溫風至抿着嘴感受那枚櫻桃軟糖在舌尖緩慢融化,這種觸覺的确能夠有效地讓人放松,于是他也放任自己的身體向下滑了幾寸,整個人陷在了柔軟的床墊裏。
但是他就這樣等了好久,一直到窗外的天都已經大亮溫風至因為太無聊都快要再一次睡着的時候,他才從虛掩的門外聞到了一絲非常香的味道,這個味道讓他清醒了許多,随即帶着隔熱手套端了一只碗的陸邱橋便走進來了,他一邊攪動碗裏的東西一邊在溫風至旁邊半蹲下,溫風至這才明白了他這麽長時間去做了什麽。
那青灰色的碗裏盛了滿滿的瘦肉粥,雪白黏糯的飯粒中間裹着深色的皮蛋碎和粉色的肉糜,其間還有一些點綴的蔥花和炸豆腐皮,正散發出非常誘人的熱氣,溫風至覺得自己剛剛品味完巧克力的嘴巴裏又分泌出許多期待的唾液來,他直直地盯着那只碗,感覺自己的胃突然狂歡地蠕動起來。
從前他就知道陸邱橋是個手很巧的孩子,不光畫畫的好,做其他的事情也很有靈氣,最能體現他能力的就是煮東西這一項,一般在外面吃過一次覺得不錯的東西陸邱橋都能八九不離十地複制出來,最具代表性的就是他曾經發現溫風至很喜歡一家小店的奧利奧蛋糕盒子,後來就用一整個周末自己做了一只出來,周一趁着溫風至幫薛青河整理畫稿的時候放在了畫室的窗臺上。
溫風至好像直到今天都記得那個味道,甜的令人發昏,但是每一口細細回味,甜味過去之後卻還是有直沖鼻腔的苦澀。
陸邱橋将那碗粥在溫風至床頭的桌子上放好,又低聲說:“冷一點再吃。”溫風至原本已經坐起來準備伸手,但是聽他這麽說便又點了點頭。陸邱橋把手套摘掉拖了把椅子在他旁邊坐下,沉默了半分鐘像是解釋一樣說:“本來應該帶你去醫院,但是我怕被人認出來,所以叫了社區的醫生過來。”
溫風至點了點頭,表示理解他如今的立場,能做到這一步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這是我自己住的公寓,”陸邱橋又解釋了一句,情緒聽上去有些不明所以,“日程不緊的時候我會在這裏畫稿。”
在溫風至的猜測裏這個房子十有八九是陸邱橋用作工作的地方,但是看他這麽一說恐怕是還有另外的工作室,不過這麽看來漫畫大神住的地方也的确簡陋了一些,而且看起來他也并沒有與何意住在一起,溫風至一想到這一點,心裏居然湧上了一股令自己厭惡的竊喜。
“給你添麻煩了。”溫風至啞着聲音說,他也沒想過要在陸邱橋面前露出自己如此脆弱的一面,只是生病這種事情沒有避免的餘地,不然自己昨天的全部所作所為看起來都像是在故意給對方找麻煩。
“沒什麽麻煩的。”陸邱橋低着頭,又将那碗粥攪動了兩下,指尖摸着碗沿感覺了一下溫度,說,“能吃了。”
于是溫風至也樂得不再進行這樣尴尬的對話,轉了半身想要自己去拿那只碗,陸邱橋原本并不準備幫他,但是看他一只手插着針頭根本沒辦法動彈,只能單手去探着身子吃粥太過可憐,便伸出手擋了他一下,然後幫他把粥碗拿了起來。
溫風至一雙棕色的眼睛望着他,陸邱橋突然覺得自己的手腕顫抖,但是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頭皮去喂對方,然而他就算已經刻意不去看那個人的眼睛,也不得不盯着那個突然在白瓷勺子上無比顯眼的鮮紅的舌尖。
這麽多年他就算看再多的影像去發洩也沒有溫風至只是伸出半厘米舌頭對他的動搖強烈,何意已經算是女性中的佼佼者,但他也從來沒有對何意有過這樣的感覺,何意也并不是沒有暗示過他,但他總是沒有辦法邁出最初的那一步。陸邱橋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僵硬的像是一塊石頭,他心裏的沖動和憤怒交雜着讓他想要把這只碗扔在地上然後把溫風至從這個屋子裏趕出去,但他又沒有辦法這麽做,如今病中虛弱的溫風至給了他一種完全不一樣的感覺,他淡漠的眼神前所未有地柔軟,他挺直如鋼板的脊梁塌陷在自己的被子裏,額頭微微濕潤臉頰因為發熱蒸成粉色,平日清冷幹練的聲音軟粘而拖沓,他發現自己在享受這樣的氛圍,他可以擺布他可以左右他,遞過去勺子他就要張口,他摸他的額頭也不會被避開。
一碗粥很快就喂完了,陸邱橋用沒有拿碗的那只手抹了抹溫風至濕漉漉的嘴唇,對方鏡片後面的眼睛果然驚恐地猛然收縮,然而陸邱橋臉上卻毫無動搖,他收拾了餐具離開卧室,一連走出好遠才站在廚房裏默默地舔了舔自己的指尖。
吃飽之後的溫風至又覺得困了,他原本想問陸邱橋要自己的手機但想了想還是沒有開口,畢竟享受這樣氛圍的并不只是陸邱橋一個人,于是他又将眼鏡摘了下來然後躺在了枕頭上,那闊別多年隐隐約約的氣味包裹着他,讓他昏昏欲睡。
于是這一睡又不知道睡了多久,他似乎聽到有人用鑰匙打開了公寓的大門,然後一個并沒有壓低的女聲傳了過來:“哇,什麽味道好香啊。”
溫風至睜開朦胧的眼睛向外面看去,因為卧室的窗簾遮光效果很好所以關了燈之後房間裏幾乎是完全黑暗的,而外面卻因為日光的原因非常亮,它能夠透過沒有關緊的門縫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個高個子女人的身影。
然後陸邱橋好像低聲回答了一句什麽,那個女人更加驚訝地說:“天哪,是你自己煮的嗎?你居然還會做這種東西?”
溫風至這個時候差不多完全醒來了,但是突然被吵醒的他還是覺得頭很暈神志算不上非常清醒,只能聽着外面兩個人一高一低的對話,心裏有些茫然又害怕地想恐怕是何意來了,畢竟他聽到那個女人并沒有敲門而是直接用鑰匙把門打開的。
然而随即那個女聲便說:“我看你昨天今天都沒有去工作室,就只能把修改稿先給你帶過來,我放你書桌上可以嗎?”
聽到這句話溫風至心裏悚然一驚,然後便聽到陸邱橋終于拔高阻止那女人的聲音,然而已經來不及了,溫風至看到那個影子快步走了過來,伸出手将門推開了。
毫無保留傾瀉而入的光線使得躺在床上的溫風至無處遁形,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在那非常短暫的瞬間閉上了眼睛。
手裏抓着厚厚一摞分鏡稿的裴艾夕也吓壞了,她根本沒想到陸邱橋的公寓裏居然會有其他人,畢竟她與陸邱橋合作這麽多年他永遠都只是一個人窩在房間裏畫稿,餓了就叫外賣,也從來沒有見過他自己去煮東西吃。
裴艾夕愕然看着那個躺在床上人,那人露在外面的只有半張蒼白的臉和許多披散的栗色頭發,層疊的被褥間還能看到一小截玲珑的腳腕,似乎十有八九是個女人。
從廚房裏匆匆追上來卻沒來得及阻止他的陸邱橋站在她旁邊,他的臉上有些焦急和尴尬,兩只沾滿了面粉的手舉在胸前,用七分無奈三分愠怒的表情看着自己的責編,然後伸出一只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裴艾夕不要說話關上門出來。
裴艾夕只能好奇地看了看那個“女人”又看了看陸邱橋,然後悄無聲息地重新将那扇門關上了。但她心裏的驚愕和震動卻沒有減弱半分,陸邱橋和何意的關系整個悅意所有的人都知道,而陸邱橋這麽多年雖然沒有跟何意多麽誇張地秀過恩愛也沒有出現過什麽裂痕,所有人都幾乎默認陸邱橋和何意總有一天會結婚,但裴艾夕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她會有一天在陸邱橋的公寓裏看到一個不是何意的女人。
“放在沙發上吧,”然而陸邱橋的聲音卻并不慌亂,他轉身重新走進廚房,又站在料理臺前捏那一顆顆小巧渾圓的馄饨,頭也不擡地說,“我等一下就看。”
但是裴艾夕心裏的驚濤駭浪卻并沒有靜止,她走過來審視了一下陸邱橋不動聲色地側臉,用半分猶豫半分震驚的語氣說:“那……那是誰?”
“是我早年在美院的學長,”陸邱橋誠然回答,“一個人來杭州出差又生了病,所以在我這裏休養兩天。
裴艾夕聽到他說學長,這才稍微松了一口氣,她性格爽朗也并不會想那麽多,注意力馬上就從剛才那個睡在陸邱橋床上的陌生人轉到了他們面前排排放好的鮮肉馄饨上。
“這都是你做的?”她這一次明白了卧室裏有人在休息,便壓低了興奮的聲音。
“嗯。”陸邱橋點了點頭,把最後一個包好的馄饨放下,洗了洗手從碗櫃下面拿出一只小湯鍋來,“你要不要嘗一點再走?”
裴艾夕求之不得,開開心心地說好,然後就走出去坐在餐桌旁等着了,不過她從擔任陸邱橋的責編到今天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知道陸邱橋居然會做飯,他長了一副家務盲的臉,但是沒想到做起料理來手居然這麽巧,她撐着下巴看他娴熟地切着蔥末和海帶丁,又抓了一小把蝦米扔進湯鍋裏,不由得想何意真的是運氣太好了。
馄饨很快就煮好了,陸邱橋先給裴艾夕盛了一碗,濃白的湯汁裏面是晶瑩粉嫩的馄饨,裏面還點綴了許多蔥末和海帶,陸邱橋用香油給她碗裏點了兩滴,然後就推過來讓她吃吃看。
裴艾夕一聞那個味道就覺得食指大動,也不管是不是太燙就撈了一個去咬,她好像從成年離開家之後就沒吃過手工包的馄饨,但陸邱橋的手藝真的很不錯,外皮輕薄細軟幾乎入口即化,肉餡又滿又鮮鹹淡也恰到好處,一口吃下去汁水四溢,再混合蔥香和蝦米的鹹鮮,讓人非常滿足。
裴艾夕嘴裏塞了滾燙的馄饨不好說話,只能用空着的左手給陸邱橋豎大拇指,陸邱橋看到她的反應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到湯鍋旁邊又盛了一碗,然後端着碗就朝卧室裏走去了。
卧室裏仍舊沒有開燈,空氣溫熱而微潮,陸邱橋先把碗在床頭放下,然後伸手按亮了壁燈,壁燈的燈光馨黃,照的熟睡那人的臉也柔和了許多。
“醒了就睜開眼睛。”陸邱橋輕聲說,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很輕易地看穿了溫風至在裝睡,就好像直到今天他才發現溫風至的僞裝從來都很拙劣,只是自己以前甘心被騙,才會往往都被牽着鼻子走。
溫風至尴尬地僵硬了半分鐘,還是慢慢把眼睛睜開了,他其實從裴艾夕進來之後就一直醒着,只是後來他們壓低了聲音交談,所以沒有聽清具體說了什麽,只是知道那個女人并沒有走,所以他就只能裝睡。
“我煮了馄饨。”陸邱橋伸手把他拉着坐起來,剛才他熟睡的時候社區的醫生已經來把針頭拔掉了,所以這一次他沒有幫溫風至端碗,而是指了指讓他自己吃。
“我不餓。”溫風至從早上吃了瘦肉粥到現在也不過只是睡了一覺而已,他感覺自己身上的汗落的差不多了溫度也下去了很多,感覺上燒是基本上退了,但是胃裏的東西基本上沒有怎麽消耗,所以并不想再吃東西。
“少吃一點,”陸邱橋卻不放棄,又說,“不吃飯沒有辦法吃藥。”
溫風至沒話說了,他雖然愛吃但也不是多長了一個胃,陸邱橋硬要填鴨的做法讓他不太開心,但是當他端起碗吃第一顆馄饨的時候就發現這并不是外面賣的那種又幹癟又味重的小馄饨,而是自己當年吃過好幾次的,陸邱橋說是他媽媽教給他的那一種。
熱湯的蒸汽凝結在他的鏡片上,讓他的視線一時間有些模糊。
而陸邱橋就坐在他旁邊看着他,等到他把一碗馄饨都吃的差不多了,才走到書桌旁邊給他拿了藥丸和溫水過來,溫風至吃了飯又因為吞藥喝了一整杯水,撐得話都不想多說,這一次也忘記了表情管理,苦着臉讓陸邱橋把杯子拿走,陸邱橋拿了杯子又不知道從哪兒變出來一顆早晨吃過的櫻桃軟糖,放在了他手邊的被子上。
溫風至這一次學乖了,自己剝了糖紙把軟糖放進嘴裏,這種糖如果不是為了稀釋藥片的苦味平時吃起來就太甜了,但是這個時候卻感覺剛剛好。陸邱橋看着他把那顆糖墊在舌頭上緩慢地抿着,臉上露出餍足的模樣,便又默不作聲地坐在旁邊等了幾分鐘,從床頭櫃的抽屜裏拿出水銀溫度計來。
剛才醫生走之前說等他醒來要測一□□溫,他一直記得,所以沒等溫風至把糖吃完,就站起來把體溫計遞了過去,溫風至原本以為他要測口腔溫度,便張了張嘴巴示意他嘴裏還有糖,然而陸邱橋卻搖了搖頭,讓他把胳膊擡起來。
溫風至詫異地看着他,然而陸邱橋卻并不像是要等他自己動作的樣子,直接伸出手來去拉他的衣領,溫風至心裏想要躲避卻又沒有辦法,畢竟就現在的情況來看陸邱橋做這些事情都是事出有因的,況且昨天晚上自己燒的神志不清,可能更過分的都已經做過了吧。
想及此,他剛剛退燒的臉上又覺得有些熱氣爬了上來,明明早就不是不經世事的少年,但不知道為什麽從昨天晚上開始就純情的不可思議,就連陸邱橋靠過來沒有表情的臉都讓他覺得羞赧,這明明不是當初肆無忌憚逗弄對方的自己應該有的反應。
然而更可怕的是當年随便說兩句就會臉紅着急的學弟現在卻冷定地多,他一只手拉開溫風至的衣領另一只手把體溫計往他微微張開的腋窩裏戳,溫風至這件居家服下面完全是真空的,其實從陸邱橋的角度幾乎一覽無餘,但溫風至盯着他的臉,卻發現他一臉嚴整,根本沒有任何動搖。
這個認知讓溫風至的心裏有一個陰暗的地方刺痛了一下,他也挪開目光不去看陸邱橋,然而對方的這個動作做得很快,确認體溫計放好之後就松開了手,囑咐了一句“夾好別動”,然後面不改色地将碗筷和糖紙收拾在一起,步履穩健地再次走出去了。
同樣吃完馄饨的裴艾夕坐在餐桌旁看着他,透過陸邱橋身後的門縫她能看到一個靠坐在床頭的清瘦男人,雖然只是驚鴻一瞥,卻好像有些眼熟的樣子。
“我吃完了,”裴艾夕雖然隐約覺得陸邱橋進去的時間太長,但是想想兩個男人共處一室也沒什麽好猜疑的,便站了起來說,“文件放在沙發上你記着看,我還要回公司一趟,就不監督你了。”
陸邱橋點了點頭,然後看着裴艾夕背着包換了鞋離開,臉上雖然沒有什麽表情但卻還是微微嘆了一口氣出來。他并不是害怕裴艾夕發現溫風至在自己家裏,但是被發現之後他就不得不面對許多解釋,在他的概念裏裴艾夕是一定會站在何家兄妹那一邊的,但他至今所做的事情,恐怕很難被那一對兄妹諒解。
陸邱橋把裴艾夕用過的碗放進洗碗池裏,然後自己靠在微波爐上靜立了幾分鐘,他能透過冰箱光滑的表殼看到自己的臉,他知道昨天晚上自己的所作所為已經背叛了何意,他分明并不想與溫風至重蹈覆轍,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總是沒有辦法在那個人面前保持冷靜維持理智,他原本想把那個人随便送到哪個醫院的急診去,甚至在開車的途中他都在想幹脆去聯系廖長晞讓他去照顧溫風至,但是當他回頭看到蜷縮在自己車子後座的溫風至臉上猝然滑落淚珠的時候卻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打去那個電話,他真的沒有辦法放棄這個人,更沒有辦法将他拱手讓人,哪怕他對自己一再抛棄一再欺瞞,但那個懦弱又愚蠢的自己卻永遠都抱着笨拙的期待,不肯離開那個早就物是人非的原點。
他正一腦子思緒理不清楚的時候,突然模糊地聽到卧室裏傳來一陣響動,便猛然驚醒過來,快步穿過客廳打開卧室的門,正看到赤着腳的溫風至已經從床上下來,正要往外走。
“你要幹嘛?”陸邱橋蹙眉看着他沒穿鞋的腳面,昨天的衣服是自己在醫生要紮針之前找了一件長款的棉T恤給他随便套上了,雖然自己個子比他高一些也只堪堪遮到膝蓋,下面露着細白的小腿和腳踝,雖然現在溫度并不很低,但他剛剛退燒,這樣光着腿難免不會再着涼。
“……衛生間。”溫風至的表情難得有些不自然,他也知道自己的穿着有些□□,但是有沒有辦法,他這半天來吃得全都是些湯湯水水的東西,原本想等着陸邱橋進來的時候再說要去廁所,但是左等右等外面都沒有動靜,實在是忍不住了才勉強下床,卻沒想到直接跟陸邱橋當面遇上,看他眼神向下又向上,說不尴尬絕對是假的。
陸邱橋聽他這麽說,身體稍微側了側讓開路,指了指客廳另一端的走廊:“過去左手第一個門。”
溫風至便快步向那邊去了,陸邱橋的公寓說大并不很大但也不算很小,他大致感覺了一下似乎是兩室一廳的小戶型,一個人或者小夫妻住都是很好的房子,裝修雖然簡單但是該有的東西應有盡有,衛生間是幹濕分離的設計,打掃的也很整潔,溫風至着急忙慌地解決了個人問題,洗手的時候又留心了一下化妝鏡前面的架子,口杯牙刷和毛巾都只有一套,玻璃架子的最底層擺了男式洗面奶和剃須刀,看上去陸邱橋真的是一個人住在這裏的。
他洗了手随便抽了一張面巾紙擦幹,又光着腳走了出去,但是他想了想是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躺着了,雖然現在自己還是沒有什麽精神,但再這麽幹躺下去他實在受不了,便想着出去問一下陸邱橋自己的手機放在哪兒了,就算最近沒有什麽工作上的事情,能看看新聞也是好的。
然而一走出去就看到陸邱橋一手抓着體溫計站在客廳裏,臉上的表情有些愠怒:“不是讓你夾好了別動嗎?”
溫風至茫然地看着他。
“過來重測。”陸邱橋生硬地命令他,溫風至好像還從來沒有被陸邱橋用這樣的語氣說過話,但是奇異的是他并不覺得這句話粗魯,就好像他應當被陸邱橋這樣呼來喝去一樣。
于是溫風至什麽都沒說就走過去在單人沙發上做好,原本想自己把體溫計接過來然而陸邱橋表情非常不善地躲了一下,另一只手輕車熟路地探過來拉他的衣領,溫風至這一次沒有避開,而是完全任他擺布一樣放松雙手靠在沙發的靠背上,他擺出這樣的姿态讓陸邱橋又沒來由地緊張,他的眼神不自然地閃動了一下,然後迅速把體溫計放好,直起腰之前還按了按溫風至的胳膊讓他夾緊了不要再動。
溫風至本來想問他自己手機的下落,但當他做完這一切之後又站起來走到卧室裏,又過了幾分鐘才出來,手裏拿着一條灰色的薄毯,仔仔細細地蓋在了溫風至露在外面的膝蓋上,溫風至夾着胳膊不敢動,但心裏要沒有觸動是假的。
陸邱橋幫他蓋好腿之後又去玄關的鞋櫃裏拿了一雙拖鞋給他放在腳邊,溫風至剛才赤着腳走了兩圈能感覺到自己的腳底都是灰塵,所以看着那雙天藍色的棉布拖鞋蜷縮了一下腳趾不敢穿,陸邱橋心思何其細膩一下便看出了他的尴尬,便去衛生間裏拿了一塊毛巾又沾濕了出來,他臉上表情無比自然,順勢蹲下去就要給溫風至擦腳,溫風至這下終于覺得不妥,往沙發上猛然一縮,想要把雙腿都收回來。
但是溫風至的動作卻比他要快,伸出一只右手來捏住了他的腳踝,那只手滾燙又粗糙,像是一瞬家發力捏住了自己的心髒,溫風至甚至能感覺到他因為畫畫而磨出來的指尖粗粝,像是無數細小的鋒芒一樣戳刺着自己的皮膚。
不知陸邱橋是什麽心情,溫風至明明已經不再掙紮他卻仍然用了十二分的力氣,讓溫風至覺得自己的踝骨都要被他攥碎,然而從腿上傳來的痛還是其次,更多的卻是一陣難言的心酸,如果說當年的陸邱橋做這些事情他可以理所應當地接受,但如今兩人的關系已經走到了這種地步,陸邱橋越是無微不至,他就越覺得難過。
“我……”陸邱橋幫他擦幹淨一只腳又換另外一邊的時候聽到自己頭頂溫風至突然開口,但他不知道為什麽語氣非常猶豫,只說了一個字就再度沉默了。
于是陸邱橋等了兩分鐘,但是溫風至卻并沒有往下說,便只能自己追問:“什麽?”
“我的手機在哪兒?”溫風至問道,雖然陸邱橋直覺這并不是他剛才開口想說的話,但還是硬邦邦地回答:“昨天我沒有拿,應該還在莫幹山那裏。”
“哦。”溫風至很輕地應了一聲。這時候陸邱橋已經幫他擦完腳底,去衛生間把毛巾放好,再出來的時候看他把雙腿蜷縮在沙發上用毯子蓋好,靠着自己的膝蓋一副沒什麽精神的樣子。
“你有什麽要緊的事情嗎?”陸邱橋站在旁邊,盯着他看了一分鐘,才問道。
溫風至搖了搖頭。
于是陸邱橋也不說話了,他想着剛才煮了馄饨的廚房還沒有收拾,便又去廚房自己把剩下的馄饨迅速吃完洗了碗,然後才回到客廳看溫風至的體溫量的怎麽樣了。溫風至仍然保持着他剛才的那個姿勢,一雙栗色的眼睛空洞洞的不知道在想什麽,陸邱橋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擡起胳膊把體溫計拿出來,溫風至軟綿綿地擡了一下,卻完全沒有自己要拿的意思,于是兩人僵持了幾秒鐘,還是陸邱橋又往他的領口裏伸了一次手。
一直被夾在腋窩下面的體溫計溫熱又微微潮濕,陸邱橋捏着看了一眼,雖然還沒有完全退燒但是已經在安全的範圍內了,于是他又将體溫計收回卧室的床頭櫃裏,然後自己換了一套外出的衣服。
溫風至看到他從卧室出來的時候換了衣服終于提起了一點精神,臉上的表情有一絲意外,然而陸邱橋從電視櫃上拿了錢包和車鑰匙放進褲兜裏,才轉過頭來有些無奈地說:“我去給你拿手機。”
溫風至愣了幾秒鐘,本來想說不用麻煩但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只看着陸邱橋又從電視櫃下面拿了遙控器放在自己面前的茶幾上,說如果無聊可以随便看看電視。
然後他就換鞋出門了,沒有多說一句話。
……
陸邱橋一路開車往莫幹山駛去,他盡可能把車開的很快好能早一點回去,如果說昨天溫風至病的兇險但也并不算一件壞事,畢竟沒有這一病他還要在廖長晞的房子裏住着,況且他們還有太多的事情沒有說清楚,如果溫風至就這麽回美國去,那他們可能真的再也不會見面了。
畢竟他直到現在仍然記得溫風至在自己面前說“不願重蹈覆轍”的那句話,雖然溫風至在自己面前說了無數的謊話,但不知為何唯獨那一句,他願意相信它是真的。
如果當年的離開曾經在溫風至心裏有過一絲愧疚一絲悔恨的話,那自己這麽多年的獨自折磨看起來就好像并不那麽可笑,如果正式那份愧疚那份悔恨讓他如今再度回來的話,他是不是還能在心底稍微期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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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