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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二十九日

裴艾夕已經有三天沒見過自己負責的漫畫家了,她前前後後往他的工作室跑了七八趟,只遇到了一群呆坐在別墅裏沒有被安排任何工作的助手,每一個人都說陸老師已經好幾天都沒有到工作室來,也沒有跟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聯系。

看起來前幾天親自給陸邱橋送分鏡跟他見了一面的自己,反而成了整個項目組最後一個見過他的人。

裴艾夕沒有辦法,只能在與何願彙報了這個事實之後,又轉頭去了陸邱橋住的公寓,她在開車的路上還打了一個電話過去,沒想到這一次陸邱橋居然直接關機了,裴艾夕覺得自己額頭青筋跳痛,腳下油門更踩得重了一些。

而另一邊陸邱橋卻早就把工作的事情抛到了腦後,他給何意發了意圖分手的短信之後立即就關了機,一來是他不希望何意打擾他跟溫風至坦白真心,二來是他也的确沒有想好該如何面對何意,但下意識逃避總是人類的本能,他只想着給何意一點點緩沖的時間。

所以在公寓門被敲響的時候陸邱橋立刻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他早就忘了昨天要給裴艾夕畫稿的事情,以為是看了短信的何意直接來與他當面質問,于是臉上有些尴尬,低頭看了看一臉茫然又略帶緊張的溫風至,嘴上安撫他:“不要怕,可能是快遞。”

說完他就轉身往外走,還沒有忘記幫溫風至關緊了卧室的門,畢竟不管怎麽說他跟何意的糾葛都與溫風至無關,沒有必要讓他被莫名其妙的風波沾染。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當他打開門的時候看到的卻是已經從背包裏掏出備用鑰匙準備擅自開門的責編,裴艾夕被他吓了一跳,臉上的情緒還沒來得及收斂,一雙眼睛上下将陸邱橋一整夜都沒來得及換的衣服打量了一番,眉毛直接皺成了一團。

“你要去哪兒?”她以為陸邱橋穿着嚴整是恰巧要出門,便出聲詢問,“稿子呢?”

陸邱橋的表情瞬間僵硬,他像是突然意識到了自己還是個需要畫連載的漫畫家一樣張了張嘴巴,尴尬地說:“我今晚給你吧。”

“今晚?”裴艾夕的聲音拔高了一些,“你昨晚就該給我!”

陸邱橋無言以對,他這幾天心思煩亂又加上要照顧處處沒有自理能力的溫風至,別說是完整的畫稿,就連裴艾夕前幾天拿來的分鏡他也只非常粗糙地看過一遍。但他沒辦法裴艾夕直接坦白這樣的事實,裴艾夕雖然人很好但是不代表她能原諒自己這樣無理地拖延進度,便先伸出一只手讓裴艾夕進來說話,然後在她身後把門關閉了。

裴艾夕走進公寓來也沒有要坐下來好好說話的意思,抱着手臂站在玄關裏氣呼呼地看着陸邱橋,打定主意要他給自己一個解釋。

“你這幾天到底在幹嘛?稿子也沒有畫,公司和工作室也都沒有你的消息不說,還關機是什麽意思?”裴艾夕越說越生氣,“你知不知道《極光》現在的情況,有多少人等着看我們栽跟頭,何總這幾天三番五次往宣樂跑,你以為都是為了誰?”

陸邱橋的表情也陰沉了許多,他知道裴艾夕說的都是事實,但他無論如何也只是一個凡人,能夠同時顧及的事情總歸是有限的。

“我跟何意分手了。”他原本不準備跟裴艾夕說這件事,但是除此之外他沒有更好的理由去解釋自己全部的反常,果然這句話一說出口,咄咄逼人的裴艾夕完全愣住了,她像是突然聽不懂中文一樣盯着陸邱橋看了一分鐘,才非常緩慢又艱難地說:“什、什麽?為什麽?”

陸邱橋沉默不語,他的理由太簡單了,簡單到以至于說出口都像是假的一樣。

“何意做錯了什麽嗎?”裴艾夕不可置信地逼近了半步,她原本就非常喜歡何意,也期待她能跟陸邱橋有一個好的結果,但她也從心底明白陸邱橋喜歡何意的程度遠遠低于何意喜歡他的程度,這不見得是一件不好的事情,但往往很多悲劇就是因此而生的。

陸邱橋搖了搖頭,他知道自己再去說什麽“何意很好”的話都像是譏諷,裴艾夕只是聽他說他們分手就認定了這件事是自己提出來的,這個認知本來就讓他感覺愧疚,畢竟在任何一個旁人看來,何意都永遠不會對他說要分手的那句話。

“不怪何意,”他低聲說,盡可能讓自己的遣詞用句聽上去不那麽刺耳,“是我自己的問題。”

裴艾夕不敢再問,她看得出來這個決定對于陸邱橋來說也并不輕松,這個男孩的情緒和性格一直以來都很內斂,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今天看上去他卻變了許多,像是曾經冰封的雕像被溶解了一個缺口,她從那個縫隙窺探進去,驚愕地發現了許多一直以來沒能看到的東西。

“稿子我今晚真的會給你,”陸邱橋緊張地瞥眼看了一下身後緊緊閉合的卧室,聲音壓低了一些,語氣中有些請求,“這件事我自己會找機會跟何總說,在那之前,希望能幫我保密。”

裴艾夕臉上愕然的神色更深,她敏銳地捕捉到了陸邱橋的那個眼神,他幾乎可以确定這間公寓裏還有第三個人在,而那個人就是改變他更扭轉了他心意的原因,于是她無法控制自己聯想到了上一次在這間公寓裏驚鴻一瞥的那個影子,雖然上次陸邱橋說了那個人是他的“學長”,但是裴艾夕記得自己在那很短一瞬間看到的半張側臉和一截腳腕,不論男女,那必定是個十成十的美人。

而她這一次沒辦法不多想了,于是眼神也沒有收斂地往陸邱橋身後看去,也許是她臉上的猜疑太過于明顯,讓陸邱橋幹脆生出了全盤托出的勇氣。

“我大學時候的戀人回來了,”他幹脆而無畏地說出了事實,不管裴艾夕會如何評價自己這種聽上去卑鄙的做法,他想着與其含糊隐瞞還不如全部都說出來,“這就是緣由。”

裴艾夕這一次是真的驚呆了,她的潛意識已經比本能的理智更早地意識到了一些問題,那些多年來關于“冷雨”究竟是誰,《極光》到底是陸邱橋想要畫給誰看的,似乎在這個瞬間輕而易舉地得到了正答。

于是她也沒有任何話可以再說,這個緣由的确太過于簡單也太過于強大了,就算從她如此偏袒何意的角度來看,也的确沒有什麽能夠挽回的餘地了,就算她能幫何意咒罵陸邱橋的欺瞞和絕情,也不會改變任何事情了。

“但是何意……”她像是申訴一樣艱難地吐出那個名字,卻随即便感到無力,停頓了幾秒只能□□般地說,“算了,你畫稿吧,我先走了。”

她說完便轉身向外走去,而陸邱橋也沒有再說什麽。

裴艾夕靠在電梯裏的時候還在回想陸邱橋說起“那個戀人”時候的神色,連她看來都覺得心冷,更不要想如果是何意本人。然而無論從什麽角度想這件事都是陸邱橋的私事,僅僅作為責編的自己沒有任何餘地去置喙,她只是感覺心疼卻又無能為力,只是想象那個天鵝一樣驕傲的女孩兒一直以來在用何等卑微的心去陪伴陸邱橋,就難過不已。

然而她的情緒還沒能好好整理,當她走出公寓大樓的時候,卻迎面看到了穿過馬路向這一邊走來的何意。

她已經完全不驕傲了,她所有驕傲的羽毛已經被陸邱橋的決定像是滾燙的開水一樣迎頭潑灑了全身,她現在看起來無措又畏縮,十一月的天氣只穿了一件單薄的長裙,但裴艾夕看得出她蒼白的臉上還化了淡妝,微微幹裂的嘴唇上塗了并不服帖的唇彩,然而這讓小心翼翼懷抱着僅剩尊嚴的她看起來更加悲哀,甚至連那一頭平日烏黑靓麗的短發都像是那雙黑色的瞳孔一樣黯淡了許多。

裴艾夕并不想就這麽與她撞見,但是要躲也來不及,于是她只能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對何意招手,臉上帶着令自己唾棄的僞善笑容。

何意看到了她,表情有一瞬間的尴尬,想必是沒有料到裴艾夕也在這裏,但她又不能在陸邱橋的責編面前露怯,便把原本瑟縮的肩膀打開了一些,笑着跟裴艾夕打招呼。

“小意來了嗎?”裴艾夕說,她很難維持自己無懈可擊的表情,因為走近來看何意的狀況不可謂不凄慘,或者說她其實看上去仍然美麗,但是整個人的精神氣已經完全消失殆盡,好像突然之間老了許多。

“我來找他。”何意指了指公寓大樓,她笑起來的樣子與往日沒有差別,然而卻連陸邱橋的名字都不敢說出口,只用了一個模棱兩可的代號。

裴艾夕的心瞬間沉到了腳底,她沒有辦法再看着這個女孩兒笑的樣子了,這樣的氛圍讓她覺得自己想個劊子手,于是便借口說自己還有工作要處理,便急匆匆地與何意道別。

然而在走出小區大門的時候裴艾夕還是忍不住回頭向何意的方向看了一眼,令她意外的是何意并沒有往公寓走去,而是沉默地站在剛才她們分開的那個花壇邊,她擡着頭向高處望着,秋日的風吹拂她的發梢和衣角,讓裴艾夕覺得那個背影無比哀傷。

——

陸邱橋送走了裴艾夕自己又獨自在玄關裏站了幾分鐘,還沒有把自己的思緒好好整理清楚,就聽到身後的門外又傳來了很輕的敲門聲,只不過這一次敲門的聲音非常輕,如果不是因為陸邱橋恰巧就站在旁邊的話,可能都沒有辦法聽到。

陸邱橋轉頭湊到貓眼上向外看去,這一眼看過去他本來已經下意識放在門把手上的手便僵硬了,他不是沒有想過何意會來找自己,自顧自說了分手又關機的做法确實太過卑鄙,他只是希望能給自己一個緩沖的餘地,然而何意卻比他以為的還要心急。

然而這份心急卻太容易理解了。

陸邱橋把門打開,但卻又不敢讓何意進來,他想象中最不願意看到的情形無外乎就是何意和陸邱橋在這樣的情況下見面。

何意看到他的臉,原本就惶恐的神色變得愈發不自然,但這份不自然裏面卻有着她強自支撐的矜持和蔑視,她像是獨自一人面對千軍萬馬的死士一樣擡着下巴直視着眼前的男人,她不像是在尋求一個解釋,反而像是要贏得一場鏖戰的勝利般。

“為什麽關機?”她開門見山地問,但是聲音卻無法抑制地有些顫抖。

陸邱橋整個人擋在門口,他沉默了幾秒鐘,然後伸長手臂從鞋櫃上拿了鑰匙出來,在自己的身後關上了門。

何意明白了他的意思,還願意好好談那就說明事情還不是太糟,于是她點了點頭,率先轉身往應急通道的方向走去,陸邱橋的本意是希望他們兩個人能找一個能夠坐下來好好談談的地方,當然這個地方并不包括黑漆漆的應急通道,但是何意的表情卻很堅決,她已經沒有耐心也不希望能在任何被第三個人看到或者聽到他們談話的場合去讨論這件或許會讓她失态的事情,所以沒有人會經過的應急通道就成了最好的選擇。

陸邱橋在走廊裏愣了幾秒鐘,還是跟着她過去了。

應急通道裏只有一盞指示燈在頭頂幽幽地亮着,這果然是一個很好的場景,因為他們連看清彼此的表情都做不到,陸邱橋走進去的時候就看到何意已經在距離他最近的那節臺階上籠着裙子坐下,似乎是因為在這樣黑暗的環境裏她也沒有強自端着尊嚴的必要。

“我很抱歉,”陸邱橋直接說,他知道所有的迂回都是更深層次的傷害,“雖然很突然但是我不想再欺瞞你任何事情了——”

“其實我猜到了,”何意苦笑了一聲,“從你酒駕的第二天我就猜到了某些可能,只是我一直希望是我多疑,是我擅自猜忌你,我不希望做對不起你的事情。”

陸邱橋心如刀絞,如果不是溫風至他仍然覺得何意是最好的選擇,但是命運長河總是單向流動的,他沒有選擇先遇到哪顆卵石的資格。

“那個人是原本的‘冷雨’對嗎?”何意輕聲問。

“是,”陸邱橋坦誠點頭,“我接受你是以為他不會回來了,或者說曾經的我以為就算他回來也不會動搖我,但是我高估了自己。”

何意不再說話了,她沉默地坐在陰影中,已經無法抑制自己砸落在手腕上的眼淚。

她倒寧願陸邱橋說她自己的問題,說她不夠好不夠漂亮不夠溫柔,她還從來沒覺得自己在什麽地方比不過哪個女孩,但是陸邱橋直接這麽說,就好像在告訴她沒有任何能夠與之相比的資格,那個人回來了,所以他立刻就放棄了自己。

“我能見見她嗎。”最後她這麽說道,這已經是一句放棄全部尊嚴的話語,何意知道自己這個時候就應該昂着頭離開這個地方,然後把陸邱橋所有的聯系方式都拉黑,從此之後讓這個人從自己的生活裏徹底删除,但是她做不到,她覺得委屈她覺得不甘心,她想看看那個讓陸邱橋心心念念七年的到底是什麽角色。

“你見過的。”陸邱橋已經決定不再隐瞞任何事情,但是真的要把溫風至的存在坦白也确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于是他只能盡可能含糊其辭。

何意不解地望着他,在她的印象中陸邱橋最近身邊并沒有出現什麽陌生的女性,見過的也無非都是裴艾夕和助手們,于是她非常認真的想了幾分鐘,還是自認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對得上號。

“我在哪裏見過?”她心裏又是慌亂又是疑惑,忍不住追問了一句。

“在銀泰的那一次。”陸邱橋的聲音已經低得幾不可聞,他一邊說着一邊從外套的口袋裏把自己的錢夾拿了出來,透過暗綠的燈光何意看到他将那個錢夾最裏層的拉鏈打開,然後拿出了一張非常柔軟的白紙。

那張紙白的刺眼,疊成了一絲不茍的長方形,何意看着他把那張紙遞到眼前,才看清那是一張再普通不過的餐巾紙而已。

但這顯然不可能那麽普通,不然陸邱橋為什麽要把它藏在自己的錢夾深處,何意望着那張紙,一瞬間似乎想起了什麽,她心擂如鼓,一邊想要逃避那個事實,一邊卻沒有挪開視線的辦法。

陸邱橋将那張餐巾紙非常小心地左右展開,露出了裏面用鉛筆畫的一副非常簡單的圖畫,是一碟蛋糕和一杯咖啡擺在一起的樣子,圖案雖然簡單但是線條流程細節精致,角落裏還有一個非常小巧而極富設計感的花體字母——F。

這樣一來全部的記憶都被有效地喚醒了,何意猛然向後仰頭就想要躲避那個迎頭砸來的事實一樣,她之所以猜不到陸邱橋一直以來心系于誰,是因為她從一開始就猜錯了方向。而她這麽多年來安心于陸邱橋對所有身邊的莺莺燕燕都不感興趣,只是因為他根本就喜歡着一個男人!

“你……”她無法控制自己露出驚愕的表情,眼淚直接從眼眶跌碎在面前的那張紙上。在得知真相的瞬間何意甚至在想她根本就該帶一柄匕首來,她就應該直接在這個沒人能看到的地方捅穿眼前男人的胸膛!

無限的悲哀和恥辱在一瞬間湧入了她的腦海,她無法不去想自己一直以來是如何喜愛他追随他期待他,然而事實卻殘忍到了這種程度,她與溫風至當然不能并論,或者從某種角度來說她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輸的徹徹底底。

“對不起,”陸邱橋又道了一次謙,他的語氣很真誠,但再多的真誠聽上去也像是譏諷,“我遇到他的時候年紀太小,也沒有真心愛過什麽人,所以被很輕易地改變了取向,我嘗試過接受你,但是——”

“別說了。”何意打斷了他的話,她已經一個字都沒有辦法聽下去了。這幾年她錯付真心錯付時光,已經錯得太過于離譜了。

“你可以提任何要求,”陸邱橋沉默了幾秒鐘,又說,“我願意補償。”

“不需要,”何意冷漠地回答,她摸了摸自己濕漉漉的臉頰,再擡頭的時候雙眸都已經幹涸,“你也補償不起。”

“何總那邊我——”陸邱橋還想說些什麽,卻再次被打斷了。

“我哥那邊我自己會去跟他說。”何意站了起來,她沒有忘記撫平自己有些壓皺的裙角和攏起散落在耳邊的碎發,這樣看來她又高傲矜持與往日沒有任何區別,然後她再也沒有看自己這些年來深愛的男人一眼,而是自顧自地打開應急通道的大門,又頓了頓說:“畢竟分手這件事,是我先提的。”

陸邱橋沒有反駁,他寧願妄自把何意的這句話歸為是她對自己最後的愛護,畢竟對于何願來說自己還有工作上的糾葛,如果真的讓何願知道是陸邱橋抛棄了自己的妹妹,想必以後的合作也會有很多尴尬的部分。

不論從任何角度去想,何意都是個無可挑剔的女朋友,只可惜他心有所屬,實在容不下其他人了。

——

那一天晚一些的時候下了很大的雨,葉新铎抱着半箱資料擠了一個多小時的地鐵才回到公司,公司裏的大部分人都已經下班回家,只有幾個編輯部的同時還在加班。葉新铎剛剛進入編輯部跟大部分人都不是很熟,再加上他原本是何願的助理所以很多人都有些怕他,所以幾天來主動跟他說話的人都很少。

葉新铎把跑了一天收集到的資料放在自己的工位上,轉頭去衛生間把自己的頭發和衣服擦幹,再出來的時候看到一臉疲憊的裴艾夕端着一盒吃完的外賣從茶水間走了出來。

“夕姐。”葉新铎點了點頭跟她打招呼,因為進入公司的時間比較接近他與裴艾夕的關系還不錯,算是編輯部能夠說得上話的人之一。

裴艾夕聽到他的聲音擡頭一看便吓了一跳,葉新铎也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有些狼狽,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寒暄:“吃飯了啊。”

“你吃了嗎?”裴艾夕有些擔憂地望着他,“是不是淋了雨?”

“我等一下把資料規整一下就去吃,”葉新铎笑了笑,又向她走近了一步伸出手,“我正好要去倒水,垃圾我來扔吧。”

“不用,”裴艾夕搖頭,自顧自地往茶水間的達垃圾桶走,“你還是自己好好休息一下,是不是在外面跑了一整天?”

這幾天葉新铎在做的事情整個編輯部都看在眼裏,因為何願直接下了命令讓葉新铎做新人編輯做的事情,而悅意的規矩是新人編輯加入之後要先做兩周的路跑,就是去全市所有的書城讀書室包括街邊的報刊亭去統計悅意旗下的作品銷量和市場份額,而這說白了是一件沒有太多意義的事情,畢竟現在已經是大數據時代,所有的銷量和數據細節都有更優的渠道去獲取,而保留這個除了折磨人沒有別的目的的事情只是因為這是一個最快效率篩選掉那些不能吃苦容易抱怨的年輕人。

在悅意已經工作了許多年的葉新铎不可能不明白這個潛規則,但他卻沒有抱怨任何一句,而是跟着那些剛剛大學畢業的實習生真的全城一條街一條街的跑,每天從一早到太陽落山才回來,裴艾夕已經聽編輯部總監說過這件事,他們都覺得葉新铎現在的狀況簡直就是在變相地虐待自己。

“你到底那裏惹到了何總,”裴艾夕看着葉新铎一臉坦然地從被雨水濡濕了一半的紙箱裏把一摞文件掏出來,走過來靠在他的工位旁邊壓低了聲音問他,“要不要幹脆去低個頭認個錯,放着你這樣的員工做實習生的活兒總歸不是個長久的事情吧?”

“我犯了大錯,”葉新铎頭也不擡地說,“何總不解雇我已經是留情了,至于做什麽工作我是無所謂的。”

“荒唐,”裴艾夕為他打抱不平,“說句不好聽的,就算何總真的解雇你,也多的是更好的職位等着你,何苦一定要在他這裏受氣,簡直是浪費——”

然而她的話卻沒有說完,因為她看到工作區盡頭總裁辦公室的門被猛然打開了,一臉陰沉的何願從裏面走了出來。

何願其實沒有完全聽到他們的對話,但是他模模糊糊聽到了葉新铎的聲音,這段時間他幾乎沒有見過被自己一竿子支到編輯部的前助理,只是缺少了葉新铎的秘書處工作能力下降了許多,何願發現很多以往不需要自己去操心的事情現在需要三令五申去催促去叮囑,而當某一天他終于忍不住責罵了一名秘書處的新人之後,卻撞見她午休時候在茶水間拉着葉新铎的衣袖說何總最近太可怕了讓葉新铎救救她們。

何願火大的要命,雖然知道小秘書的話大多只是誇張,但他看着那個女孩湊在一臉淡定的葉新铎旁邊就是不舒服,更別說葉新铎還安慰地拍了拍女孩兒的肩膀,說什麽不要怕有什麽做不好的就再來找他。

那一天何願真的用盡全部忍耐力才沒有讓行政開除那個小秘書,但他還是對全公司下了一個影射非常明顯的命令,那就是不允許員工之間的職權僭越,是什麽職位的人就做好什麽職位的事情。

于是秘書處再也沒有敢讓葉新铎幫她們處理過問題,行動力又下滑了許多,偶爾會出現在公司吃午飯的葉新铎也消失了,聽編輯部的總監說他已經跟上周錄取的新人編輯一起去全城路跑,做得完完全全都是新人做的事情。

雖然看上去的确讓葉新铎得到了教訓,但是何願卻感覺不到任何快意,他發現自己的工作越來越不順利,越來越讓他焦頭爛額,沒有人幫他記錄行程提醒重要事項之後,他甚至在某一次與鐘海雨的約會中遲到了兩個小時。

于是沒有辦法的何願只能又從秘書處凋了一個工作時間比較久的員工坐在了原本葉新铎的位置上,但是事情并沒有緩和太多,畢竟能像葉新铎一樣二十四小時圍着他轉的助理現如今在悅意不可能找得到第二個,況且缺乏磨合也總是會有一些疏漏,導致每天何願坐在自己的桌子後面看着新助理不像葉新铎一樣沉穩的慌亂模樣,心裏更是又急又氣。

而更讓他郁悶的是他根本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生誰的氣到底在氣什麽,葉新铎給他的便利就像是某種慢性疾病的特效藥一樣,如果這個藥能夠源源不斷地供應那麽他就不會感到任何不适,然而一旦有一天停藥,所有的依賴性和并發症就會像泥石流一樣排山倒海而來。

但他同時又不願意去承認自己離不開葉新铎,他一直希望以各種各樣的方式來證明葉新铎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普通員工,這些年悅意有多少人離職跳槽都沒有對他造成什麽影響,他不覺得葉新铎是個例外。

“你們在幹什麽?”何願的眼神從葉新铎臉上移到裴艾夕臉上,他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語氣有些過于強硬,使得裴艾夕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不自然。

“我剛剛從出版社那邊回來。”裴艾夕見葉新铎不想說話,便先回答。

然而往日都會追問《極光森林》近況的何願卻并沒有理會她,他在這個時候顯然對公司大熱的項目一點興趣都沒有,而是一雙眼睛又往葉新铎平靜的臉上看去。

“我剛剛路跑回來,準備整理一下資料。”葉新铎被他盯着看,也只能簡短的回答了他的問題。

“沒什麽事兒就早點回家,”何願語氣不善,“公司可不會給拖延症付加班費。”

裴艾夕露出了驚愕的神色,在她的印象裏何願并不是一個刻薄的老板,他雖然偶爾嚴厲但是大部分的情況下都算得上平易近人,更不可能對努力加班的員工說出這樣的話來。

果然他這樣咄咄逼人的态度也刺傷了葉新铎,他平靜的目光黯淡了許多,眼簾再一次低垂下來,像是點頭又像是默認地望着自己擺在桌面上被雨水沾濕之後皺皺巴巴的文件。

裴艾夕覺得葉新铎可憐一瞬間甚至想要為他打抱不平,但又直覺何願如此針對葉新铎似乎是因為個人恩怨,畢竟他們兩人之間的氣氛非常詭異,使得裴艾夕有些摸不着頭腦。

而另一邊的葉新铎卻覺得自己不能更狼狽了,他雖然剛才草草擦過頭發,但是并沒有完全擦幹,這個時候那些冰冷的雨水又順着他的脖子和鬓角往下流,他一邊覺得難受又覺得難過,他從小就經歷了許多事情一直自認還算堅強,卻不知道為什麽在這個瞬間覺得前所未有的委屈和悲哀,他已經接近十天沒有見過何意了,卻沒有想到再一次見到之後,他對自己卻說了這樣毫不留情的話。

喜歡沒有錯,但他的喜歡好像出了巨大的差錯。這份差錯導致每個人都不開心,所有的事情都不順利,他付諸時間付諸心血付諸感情,又耽誤青春耽誤自己的前程,最終只導致這份感情被拒絕和厭惡。

葉新铎低着頭眨了眨眼睛,他驚恐地發現自己好像要哭了。

其實何願說完那句話自己也有點後悔,他知道自己對葉新铎非常差,就像在歇斯底裏地尋找葉新铎能夠接受的底線,就好像在期待他終于受不了自己這樣的對待而生氣或者直接提出辭職,但是葉新铎卻仍然逆來順受地接受一切包容一切,像是一個無論如何擠壓揉搓都不會爆炸的皮球。

靜谧中裴艾夕的手機在她的工位上響了起來,于是裴艾夕也顧不上再去考慮何願和葉新铎的事情,快步走到自己的工位把手機拿起來走到露臺上去接電話了。

于是這一片辦公區裏就只剩下了尴尬的兩個人,何願看着一直低頭不語的葉新铎心裏也非常不好受,便又放輕了語氣問:“吃飯了沒有?”

葉新铎肩背一震,擡起一張像是落水大狗一樣被主人垂憐之後暗藏喜悅的神色,嘴唇顫抖了幾下,像是有好幾個回答在唇齒間回轉了好幾次,才非常勉強地說:“還沒有。”

何願嘆了一口氣,轉身回自己的辦公室裏拿了外套出來,對葉新铎搖了搖自己的手裏的鑰匙:“走吧,找個地方吃飯。”

葉新铎瞪大眼睛看着他,完全沒有想過在自己攤牌之後還能跟何願一起出去吃飯,雖然心裏說不生氣是假的,但是拒絕的話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只能像往常一樣跟着何願亦步亦趨地走到停車場去,路過前廳的時候還沒忘了拿傘。

雖然說是去吃晚飯,也只是找了一家口碑比較好的拉面館而已,因為吃飯的時間已經過了所以店裏的人并不是很多,何願輕車熟路地點了一碗酸菜豬肝面又問葉新铎想吃什麽,葉新铎說實話也确實餓了,便翻了翻菜單點了一份照燒鳗魚面。

等菜的間隙兩個人又一次相顧無言,葉新铎一直低着頭玩手機,而沒帶手機的何願就只能盯着他看,在把葉新铎趕出秘書處之後他也不是沒有仔細考慮過他們兩個人的關系,但是他完全不明白自己到底在什麽地方吸引這個沒什麽缺點的男人,夜深人靜的時候這個疑惑讓他無法入睡,于是他又一整夜一整夜地在網絡和某些知識分享平臺搜索關于這種少數取向的詞條,答案理性感性多得讓他眼花缭亂,也着實沒有得到什麽回答。

于是他只能無言地凝視着黑暗中的天花板,他的眼前不斷浮現那天葉新铎逼近過來的臉,他甚至在無法控制地想象自己如果不反抗會發生什麽事情,但是他越想象就越害怕,害怕中還夾雜着某些讓他顫栗的情緒,于是他在第二天像是強行确認某些事實一樣在車裏吻了鐘海雨,但一切都發生地驚人平靜,那味道既不旖旎也不激動人心,何願覺得自己是一塊石頭,然後親吻了另一塊岩石。

因為他在鐘海雨的眼睛裏也沒有看到任何愛意。

“如果覺得很累,我可以安排你去別的部門。”面上來之後何願說。

葉新铎還在往碗裏加辣椒粉,聽他這麽一說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沒關系,大家都這麽過來的,我沒有例外的資格。”

何願又是一陣莫名火大,但卻又找不到發洩的途徑,只能狠狠地吃了一大口面,卻被燙地又吐了回去。舌頭痛得要命卻又沒有辦法,只能像狗一樣張着嘴哈氣,淚眼婆娑間卻覺得手背一涼,桌子另一邊推過來了一杯冰水。

何願趕快端起來喝了一口,痛感這才緩解了許多,他擡頭向葉新铎看去本來想要道謝,卻看到他面色略帶擔憂地望着自己,那雙眼睛裏滿是專注和溫柔。何願第一次讀懂了這種眼神,那是他那天在鐘海雨眼睛裏沒有看到的情緒,濃重而熱烈,比剛剛端上來的拉面還要滾燙。

何願又一次慌了,他低下頭去望着那只冰塊漂浮的杯子,像是看着自己在茫茫大海中無謂起伏的心髒。

“新铎,”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說,但是他每說出一個字都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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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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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