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章節

要靠賀涵賺錢養着……到那時候就算賀涵沒有看不起他，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不，絕不。

“——賀先生？”

賀涵笑意未散，眼睛彎彎地看過來，挑挑眉毛示意他有話直說，周凱忽然又猶豫了。年底賀涵忙成什麽樣他是眼見的，下半夜起來開跨國視頻會是常事，難得他這麽輕松，這麽高興，煞風景的話，要不，就先緩一緩？“沒什麽，不是要租車去群島灣嘛，”好在周凱方才的糾結看起來确實是有點為難的樣子，“右舵車我怕開不來。”

“不要緊，城裏我開，等出了市區估計也沒幾輛車了，”賀涵愉快地眨眨眼睛，慫恿得興高采烈，“你瞎雞巴開就行。”

潛水長需要累計達到六十次潛水記錄，周凱還差着一小半沒完成，所以日程排得很滿，頭兩天還有夜潛，早上五點不到出去，晚上十點過了才回來，洗完澡倒頭就睡，随便怎麽摸就是不帶醒的，當然也摸不硬，弄得賀涵每每想幹點什麽都覺得自個兒禽獸——累成死狗了誰還有心思惦記那點事？他加班到半夜的時候也不想搞只想睡。可出來玩不就是為了放松的嘛，周凱搞得早出晚歸和上班似的，這樣的話在新西蘭和在上海又有何區別，無非是在上海的時候是他上班周凱等他回家，眼下颠倒過來了而已。

這一颠倒不要緊，賀涵的良心終于開始痛了。世上本來就沒有将心比心感同身受這一說，別人的遭遇再慘烈也遙遠而抽象，比不上自己手指被水果刀劃破了的疼。要等到身臨其境他才能明白周凱這小半年過的是什麽日子：他知道周凱在哪兒，在做什麽，但是無法參與——他試過，勉強拿到了ow，唯一的意義在于再次确認自己對潛水興趣不大，沒法習慣用氣瓶呼吸，經常被嗆着或者喝海水，稍微潛得深一點就會耳壓不平衡，能去到五米已經是超水平發揮，而現在周凱的日常深度是五十米。群島灣裏的人要麽是來潛水的，要麽是為潛水服務的，只有他完全是個旁觀者，愈發襯得白晝漫漫，不堪忍受。這種日子他連一個禮拜都忍不了，周凱要多在意自己才會這麽久從來沒有一句怨言？他覺得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利己主義者，享受了同居的每一樣好處，然後把寂寞的白天都留給了周凱。簡而言之，混蛋透了。

周凱正式拿到潛水長資格的那天下午，賀涵想和他好好談一談，然後道歉。感情再深也經不起日日夜夜的消磨，他希望自己醒悟得還不算遲——然而這兩件事都被周凱搶了先。

他們訂的民宿view很好，二樓主卧的陽臺正對着海，周凱像是為了補償這幾天的冷落似的，從潛店回來就直接拖着他上樓去，一路摸着親着揉着，那種用力的程度是會讓人覺得疼的，但疼得非常起興，沒等挨到床邊賀涵已經硬得忘了自己要說什麽。擴張的時候用掉多半瓶潤滑劑，周凱下邊濕滑得要命，兩根手指就捅得水聲不斷，沒等真刀真槍已經出了一次，斷斷續續的好幾股，非常猛，幾乎濺到自己下巴上。賀涵低頭舔去鎖骨下方的一小滴，毫不猶豫地把那根物件兒完全埋了進去。

周凱輕輕吞咽喘息的聲音好聽極了，賀涵做得更兇，并且在摧枯拉朽的快感中本能地感到恐懼。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麽，是無法抵擋控制的愛欲還是別的，但是不抓緊周凱是不行的，他絕不接受失去，哪怕只是失去的可能也不行。都說男人床上說的話不能當真，可是除卻此時此刻還有什麽場合可以讓他脫口而出這一句話呢——

“……我愛你。”

周凱猛然睜大了眼睛看着他，眼底一層薄薄的水光，“對不起”沒等出口就被呻吟聲沖得消失無蹤。

五十

“潛店給了我offer，說我随時可以來上班。他們需要懂中文的教練，我技術什麽的都行，簡單的英文交流也可以。”

周凱丢下炸彈的時機恰到好處，彼時他們各自抽完一支事後煙，煙頭仍有餘燼，一縷白煙冉冉而上，試圖沖淡空氣中盛放着的石楠花。賀涵在潮熱的床單上挪了個位置，伸手去夠煙盒，心裏想着要怎麽應對，臉上只淡淡的。

“我沒答應。——離上海太遠了，離你太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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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凱半支起手肘，眼神從賀涵的眉弓一路滑到嘴唇，吻上去是燙熱的。他不年輕了，即便不笑眼角也能看出笑紋痕跡，睡不好的日子尤其明顯，但年輕和英俊本來就是兩回事。賀涵知道周凱大概還有下文，并不開口，咬着過濾嘴偏過頭來看他，周凱靠過去，在賀涵胸口落下一個吻，出過汗的皮膚略帶鹹味，舌尖逡巡而過，差點又變成燎原大火。他咬住嘴唇內側那塊軟肉，借一點疼讓自己回到正題上：“但是，他們在馬來西亞的詩巴丹也有個店，我想去那兒。”

“這是已經決定了，打算告知我一聲？”

賀涵低聲笑起來，聽不出語氣裏有什麽激烈的情緒，周凱坦然直視着他的眼睛搖頭：“不算是已經決定了，我就是想告訴你我是怎麽想的。過去這半年我很……”只說開心太單薄了，周凱磕絆一下才選出了合适的那個詞，“我很幸福。幸福這個詞兒以前總覺着它假，現在多少明白點了，知道它什麽樣兒了，但還是不行，問題可能在我身上，我不知足。我沒法兒每天每天什麽都不幹，就在家裏等着你下班回來，出差回來，然後吃飯洗澡睡覺，這個活法……我已經不像我自己了，你沒覺出來嗎？”

“我道歉。”賀涵苦笑，“不管你信不信，我昨天就想好了要和你道歉的。對不起，是我太自私。”

周凱輕輕“啊”了聲，聽起來像在嘆氣，幹咽了一口才繼續：“不管怎麽樣吧，我想找點事情做，老在家裏窩着人就廢了。如果在上海，”他抿着嘴唇笑笑，“找工作吧，我這樣的不靠你的面子也沒人會用，大學生現在沒活幹的多了去了。說實話我挺羨慕老卓的，要是開店自己當老板倒是不錯，可本錢也得你掏，能不能幹起來還得兩說着。晚上睡不着的時候我仔細想過，最适合我的就是當潛水教練，起碼從上海到東南亞現在很方便，你周末可以來看我，淡季我也可以回去陪你——哦你不是想現在就分手吧？”

賀涵狠狠拍了把他屁股，又脆又響的一聲：“別瞎想，我讓你先說完，待會再跟你掰扯。還有呢？你就為了要搞異地戀就往死裏折騰自個兒啊？”

“你輕點！”周凱想咬他，沒舍得真下嘴，肩膀上幾個小牙印兒淺淺的，“當然還有啊，我本身就喜歡潛水，先積累點經驗攢點錢，以後争取開個自己的潛店，別管大小總算個事業，而且這行挺賺的。尤其在東南亞，人工成本低，吃住也沒幾個錢，前期把執照拿下來買點設備就行。”

賀涵習慣性地往投資回報率上想了一下，覺得還真不能說他這是異想天開，順口誇了一句：“嗯，有生意頭腦，像我。”

周凱牙癢癢的，簡直想再咬他一口：“還有個理由我暫時不想說，你就當是小別勝新婚吧……小別了要是真能勝新婚，說不定咱倆還能長久點兒。有時候我心裏特別不踏實，你大概沒經歷過，就是那種太幸福反而不踏實的感覺。老想，會不會是做夢啊，什麽的。”他真嘆了口氣，“行，這回都說完了，不管你怎麽想吧，我踏實了。”

“我怎麽沒經歷過，你當剛才你說這些話的時候我踏實啊？！”賀涵也嘆，摟着人揉揉後脖頸，“還有，我問問你，合着你是說完了痛快了，什麽叫‘不管我怎麽想’？我要是不願意讓你去呢，你考慮過嗎？”

周凱眯着一只眼睛偷偷地笑，有點賊兮兮的：“我既然說了就有把握你不會攔着，你好好考慮考慮呀。”

賀涵板着臉：“不用考慮，我現在就答複你——不行。我不願意讓你去馬來西亞。”

周凱愣住，沒來得及完全消散的愉快凝在眉梢眼角，顯得整個人都有點脆。他細細端詳了一回賀涵，又重新扯起個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起來其實挺像賀涵的，只是他自己不覺得。

“——也好。我知道了。”

“我是說，既然人家誠心誠意給你offer了，那你就留在新西蘭吧。”賀涵擡手擰擰他的臉，“皮笑肉不笑的幹嘛？我說真的，不是跟你開玩笑。”

周凱呆住的表情非常趣致，有點像吹脹了的河豚，圓圓的眼睛圓圓的嘴，他忍不住又擰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