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兩個潛伏在黑暗中的人影, 在傅向西追出來之後,悄悄尾随在他身後。
這一片後院,昏暗幽靜, 今晚的燈又滅了,只有稀疏的星光落下來。
在傅向西茫然的向前找尋時, 兩人一擁而上, 将他的口鼻捂住。
一人控制着他的身體,一人推着輪椅往人工湖邊去。傅向西額頭的血越來越多,腦子越來越沉,發不出聲音。
遠處突然傳來腳步聲, 這兩人目光對視, 快速連人帶椅一起掀翻到湖裏, 随後消失無蹤。
傅向西沉進水裏,冰冷的水鋪天蓋地湧來,令他的神智猛地清醒過來。
他拼命的掙紮,想要逃出去, 可他的小腿無法使力,不能讓自己浮起來。
他越掙紮越沉淪,無邊無際的水拼命的壓迫着他……
除了錢和臉, 你實在乏善可陳……
不然呢,我圖你什麽……
圖你眼瞎, 圖你腿瘸……
圖你腦子不正常……
艱難的掙紮中,那些話突然一個字一個字的在他腦子裏回響起來,鑽心的痛楚蔓延到四肢骨骸……
以後咱們就床上見, 其他時候各玩各的……
他頹然松開手,放棄掙紮,任由身體不斷下沉……
不過是個殘廢罷了……掙紮出去又有什麽用……還是不見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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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死法更輕松……比被她用刀子捅到心上,一刀一刀捅死更輕松……
男人的身體在水中下陷,黑□□浮着,臉色慘白發青,眼睛上染血的白紗徹底濕透,他連擅長的閉氣都不再堅持,任由無邊無際的水侵蝕而來……
秦棋畫返身回來時,感覺湖邊好像有人。
她心裏一陣突如其來的慌亂,快速來到湖邊,月光下,水面波光粼粼,像是有人在裏面掙紮。
她當即脫下身上的大衣外套和靴子,跳入水中。
臘月的湖水,刺骨冰涼,可她顧不了那麽多,很可能有人溺水了,必須救人。
秦棋畫在水裏搜尋時,抓到了傅向西的衣角。
她拖拽着他往上,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拼命往岸邊游。
來到岸邊,她翻身上岸,抱着他往上拖。
上岸後,她冷的渾身發顫,去找手機,撥電話時往旁邊的人一看,大驚失色,“……傅向西!”
居然是傅向西,他為什麽溺水了!?
秦棋畫撥通管家的號碼,快速說了幾句後,馬上給傅向西做急救,擠壓他的胸腔。
傅向西吐出幾口水後,意識幽幽轉醒。
秦棋畫拍打着他的臉龐,“傅向西……傅向西……”
他的模樣看的她難受極了,臉上又是血又是水,怎麽會這個樣子?
傅向西緩緩擡起手,抓住她的手,可他的手毫無力氣,即使竭盡全力,都只能勉強抓住她。
“畫畫……”他虛弱出聲。
“在。我在。”她連連應聲。
“畫畫……不要……”
不要生氣,不要離開我……
沒有你,我不知道怎麽在這個世界活下去。
心裏的話還沒說完,他昏厥過去,手臂頹然一松,手腕上的手鏈在月下泛着幽幽冷光。
“……傅向西!傅向西!”秦棋畫驚叫,心裏慌亂的一塌糊塗,眼淚蜂擁而出,哭着道,“傅向西……你堅持住……”
管家很快帶着人趕來,別墅裏有專業醫務人員待命,此時一群人飛奔而來。
傅向西被擡上車,送去醫院。秦棋畫一直跟在他身旁,随他一起到了醫院。
傅向西進急救室時,秦棋畫換了一身幹衣服後,就等在外面。
就連已經睡下的傅老爺子,聽說傅向西出事了,連夜起身,在後半夜趕到了醫院。傅文彥和傅榮一道趕來。其他聽聞此事的傅家人,知道傅老爺子對傅向西的重視程度,都趕過來看望。這一路,每個人心思各異。
傅老爺子在來的路上,跟管家通話,了解事情情況。
管家說傅向西晚上獨自回房間,當時心情不太好,把其他人都趕走,獨自一人待在房裏,他和護工都沒有再接到命令。再後來他接到秦棋畫的電話,趕到事發地點,傅向西已經昏死過去……
傅老爺子趕到醫院時,秦棋畫和管家都在急救室外等着。
傅老爺子問秦棋畫:“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秦棋畫臉上的淚水已經幹涸,她擡起眼,看向傅老爺子,如實道:“晚上我們吵架了……我氣的從房間裏出來,依稀聽到他在後面喊我……後來沒聽到聲音,我突然有點擔心,想到他身體不好就返回了……來到湖邊,發現有人溺水,跳進去救人,救起來發現是向西……”
傅老爺子臉色鐵青,啞聲斥責:“……你!向西身體不好,你還跟他吵架,讓他深夜去追你!你不知道他腿不方便、看不見嗎?”
“……”秦棋畫被他訓的啞口無言。
“你是想害死他嗎!?”
傅老爺子急火攻心,拐杖猛地杵上地面。
秦棋畫一個瑟縮,往後退了一步。
傅文彥當即站在她跟前,勸說道:“爺爺你別急,向西哥還在病房裏搶救,到底發生了什麽得他醒來了才知道……再說了,向西哥跟嫂子感情那麽好,現在嫂子的心情是最難過的……”
傅老爺子被傅文彥這麽唠叨,煩不勝煩,“行了,別啰嗦。”
傅老爺子看向秦棋畫,眼神沉沉,透着上位者的壓迫力,“向西出事,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秦棋畫沒說話,既沒心情解釋,也沒心情哭訴,她只想待在這裏,等一個結果,等他轉危為安的消息。
走廊上的氣氛降到冰點,傅文彥攙扶着老爺子坐下,“爺爺,別急,向西哥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老爺子坐下後,他又走到秦棋畫身旁,抓着她的胳膊,把她拉到椅子上坐下,低聲道:“別擔心,向西哥經歷那麽可怕的車禍都活下來了,這只是溺水,他一定能挺過去。”
許久後,醫生出來道:“病人已經脫離危險期,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不過還沒醒過來。”
秦棋畫問:“什麽時候能醒過來?”
醫生道:“目前不好說,可能明天,也可能幾天,需要耐心等待。想要看望病人,可以進去,但不要喧嘩吵鬧。”
守在外面的人依次進了病房。
秦棋畫站在門邊,看向躺在病床上的傅向西,臉色慘白,戴着呼吸機,漂亮的五官染上一層絕望破碎的氣息,沒有一絲生機,就像被打碎的精美藝術品。
她不忍多看,退出了病房外。
衆人皆是心情沉重,相繼退出病房。
傅榮對傅老爺子勸道:“好了,沒事了,爺爺,你先回去休息吧。”
傅文彥跟着道:“對啊爺爺,你一把年紀了,可扛不住。”
傅向西的生父傅雲峰開口道:“爸,你先回去歇着。”
傅向西的後媽周岚道:“爸,你放心,這裏有我們看着。”’
傅雲峰道:“有消息了,我們第一時間通知你。”
在大家的你一言我一語勸說下,傅雲霆又跟醫生确認了情況,方才離開醫院。
剩下的人又在醫院待了幾個小時,天快亮時,傅向西還沒醒來。
傅雲峰走之前,看了秦棋畫一眼,道:“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當初萬萬不該讓向西娶你。”
“……”秦棋畫沒說話。
“你身為他的妻子,不僅沒有好好照顧他,還讓他本就受傷的身體雪上加霜!”
周岚勸道:“好了,誰也不想發生這樣的事。”
周岚輕輕拍了拍傅雲峰的肩,帶他離去。
傅榮打了個哈欠,對傅文彥道:“先走吧,在這裏守着無濟于事。”
傅文彥看一眼秦棋畫,道:“沒事兒,我不困。你先走吧。”
傅榮離去後,傅文彥坐到秦棋畫身旁,低聲道:“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我幫你在這裏看着,他醒了我馬上通知你好不好?”
秦棋畫搖了搖頭。
“女孩子不是不能熬夜的嘛,你在這裏坐着,無濟于事啊。”
秦棋畫沒說話。
管家開口勸道:“少夫人,你放心,我們都在,你先去休息吧。”
秦棋畫再次搖頭。
傅文彥無可奈何,陪坐在她身旁。
傅榮離開醫院,上車後,手機響起,他戴上耳機通話。
“他确實命大,在醫院躺着,還沒醒……”
“我知道,等機會……”
“放心,處理的很幹淨,就算老爺子起疑心,也查不到我這裏來。”
“現在大家都覺得是他自己掉進湖裏……”
…………
傅向西昏睡了兩天,秦棋畫一直在病房外。
傅文彥到點了就給她準備餐食,可她食不下咽。
他跟她講話,試圖緩解她的情緒,她也不搭理。
傅榮隔天來醫院,發現除了輪值的工作人員,傅文彥和秦棋畫都在。
他将傅文彥帶到樓下草坪旁,道:“你一直待在醫院幹什麽?”
傅文彥坐在椅子上,由胸臆間籲出一口郁氣,道:“陪陪秦棋畫。”
“她需要你陪嗎?”傅榮語氣加重,斥道,“你一個堂弟,日夜不眠的陪在嫂子身邊,你什麽心思,想給人落下閑話嗎?”
傅文彥擡頭,看向傅榮,面色緊繃又僵硬,“不要亂說話!我對她沒有非分之想!”
傅榮:“那你就要注意分寸!”
“我他媽怎麽沒分寸了?”傅文彥站起身,怒道,“我就在旁邊照應一下,這也有問題?我他媽有同情心,就沒分寸了?”
傅榮臉色柔和下來,語重心長道:“文彥,我只是不想看你陷入泥潭。”
他承認,秦棋畫确實長得漂亮。他第一眼見她時也起過心思,但他向來知道什麽是重要的什麽是不重要的,美色在他心裏遠不如權勢地位的分量。再美的女人也只是消遣。
可他發現傅文彥跟秦棋畫走的越來越近,還對她有着超乎尋常的關心……
傅文彥掩飾着眼底的晦暗,雙手抄兜,道:“你怕是想多了。”
“但願。”傅榮走到傅文彥跟前,擡手拍了下他的肩膀,“文彥,我可是看着你長大的,我不希望你有行差踏錯的地方。”
這個從小受盡寵愛的老幺,被保護的太好了,心思簡單又重情重義,一旦喜歡一個人願意為人掏心窩子。傅榮對這個弟弟很認可,他對他完全不構成威脅,只是一個單純聽話的弟弟。他希望身邊有這麽一個兄弟。
傅文彥揣在兜裏的手攥緊,別過臉,道:“沒什麽其他事,我先上去了。”
他轉身離去,大步前行,墨藍色大衣被風掀起一角。
來往的人都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身材高大,年輕又英俊,細看能發現那眼下的黑眼圈,但仍然掩飾不了逼人的帥氣。
傅文彥回到病房外,看着坐在那兒的秦棋畫,返身走到轉角,設法聯系上她的家人。
秦旗風得到消息,第一時間跟父母一起趕到醫院。
“畫畫……”他坐到秦棋畫身旁,将頹靡不振伏在膝蓋上的她拉起來。
秦棋畫看到哥哥,眼淚瞬間湧了出來。
秦旗風将她抱住,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別怕,沒事的。”
秦棋畫靠在哥哥肩膀上,所有的不安和委屈,随着眼淚一起發洩出來,沙啞的嗓子艱澀的抽噎道:“我不該跟他吵架……我知道他在追我,我應該馬上回頭……我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秦棋畫父母在一旁,安撫着她,“畫畫,別擔心,沒事的……”
傅文彥看着這一幕,心裏發酸發脹。
她這兩天不哭不鬧不說話,面對責難,只有沉默。
在看到自己家人的時候,她才終于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女孩。
傅文彥啞聲道:“你們帶她去休息一下吧。”
秦旗風把秦棋畫扶起來,她剛站起身,天旋地轉,眼前一黑,昏過去了。
…………
秦棋畫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家裏床上。
她媽就在床邊,她的手上還在輸液。
郭芳道:“你幾天不吃不喝不睡,身體嚴重透支,不能再待在醫院了,必須好好休息。”
秦棋畫張了張嘴,嗓音異常沙啞,“傅向西他醒了沒有?”
“還沒有。知道你擔心,你哥代你在醫院。”
郭芳探了探秦棋畫的臉頰,“你已經發燒了,先顧好自己的身體,才有精力替他操心。”
秦棋畫當時為了救傅向西,跳進湖水裏,渾身濕透,直到一個小時後到了醫院,才有空換了一身幹衣服,而後又一直守在病房外,不吃不睡的。即使年輕體質好,也禁不住這麽折騰,她不可避免的病倒了。
郭芳看着憔悴的女兒,心疼不已,眼裏噙着淚水,“都是爸媽不好,不該把你嫁過去。”
秦棋畫輕嘆一口氣,“媽,咱們向前看,不要為過去的事糾結。”
“那你答應媽媽,好好在家裏養病。”
“嗯。”秦棋畫點頭。
秦棋畫在家休養了三天,這三天一直沒有傅向西醒來的消息。
狀态稍微好一些,她便趕往醫院,可病房裏已經沒人了。
秦棋畫馬上聯系管家:“傅向西去哪兒了?不在醫院嗎?”
管家道:“傅先生轉院了。”
秦棋畫忙問:“去哪兒了?”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怎麽會不知道?”
管家道:“這個事情是陸昱成先生辦的,他得到了傅老先生授意,不讓任何人知曉。”
秦棋畫一頭霧水,又馬上聯系陸昱成。
秦棋畫:“傅向西在哪兒?”
陸昱成聲音沉重,低嘆一聲,“抱歉,無可奉告。”
秦棋畫怔住:“為什麽?”
“為了他的安全,我現在不方便透露他的行蹤。”
“……連我都不能知道嗎??”
“抱歉,在他醒來之前,我不能冒任何風險。”
秦棋畫壓抑着情緒,緩緩道:“所以我作為他老婆,什麽都不能知道?連他在哪兒都不能知道?”
陸昱成低聲道:“抱歉。”
秦棋畫閉了閉眼,心裏一片冰涼,充滿了荒謬感。
半晌,她問:“那你告訴我,他現在情況怎麽樣了?”
陸昱成:“狀态穩定,不用擔心。”
“好,我知道了。”秦棋畫應聲,挂斷電話。
對于他,和他傅家而言,她始終只是一個買來的東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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