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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王素素将最後一盤肥腸賣出去的時候, 突然一個黑色的身影撲了過來。

“餓……”那個身影已經無法支撐,跪爬在地上,只伸出一個手來掙紮着抓着王素素臨時借來的小板車。

王素素和明義都是一驚, 王素素繞過板車, 看到地上一個形容憔悴滿身傷痕的人正睜着一雙滄桑的眼睛看着她。

明義拉了拉王素素, 悄聲道“師父, 他剛才就在各個店鋪讨吃的。”

王素素見那人幾乎不成人形了,憐憫之情頓生, 于是問明義,“有人給了嗎?”

明義搖搖頭,王素素自是不忍心,連忙用所剩不多的米飯,摻了水重新用鍋子煮了煮直至濃稠, 再加上蛋花蔥花和少許蔬菜,變成一碗菜粥, 給了那個人。

那人是個中年男人,全身衣衫褴褛,幾不蔽體,王素素見他實在可憐, 又讓明義給買了一套衣衫給他。

那人喝了粥, 胃裏終于舒服了,才有力氣說話,王素素剛把衣衫給他,他就噗通一聲跪在了王素素面前, 砰砰砰地磕頭道, “恩人啊——”

王素素措手不及,連忙讓明義一起将他扶起。那人并不是流亡者, 而是一個工匠,他自稱老周,是從山上逃出來的,說雷家抓了他們去,在山裏面私自制造武器,每個進去的工匠都被戴上了手铐腳鐐。

好在他懂得開鎖,趁着守衛不防備的時候逃了出來。

谷不沾逛完香豔樓回來的時候,老周的故事剛說完,明義聽得嘴巴都成了O字形,而王素素也明白了這人怕是牽扯上了了不得的大事。

谷不沾瞥了一眼老周,老周警惕地盯着他,随時防備着,王素素拍了拍谷不沾的手臂對老周道,“別緊張,他是我師父。”

老周略微放下了警惕,倒是谷不沾趁機摸了摸自家徒兒滑膩的小手,順便問她這家夥是哪兒冒出來的。

一聽老周是從山上雷家的兵械庫中跑出來的,谷不沾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又是雷家。

王素素問老周,“那你為什麽不去報官,這麽大的事兒,你自己可扛不住吧。”

老周一聽報官,連忙捂住王素素的嘴道,“別說了小姑奶奶,一旦報官我可是死路一條啊,官府跟雷家都是串通好的,不然他怎麽敢這樣大張旗鼓地幹?我現在連我師父那裏都不敢去啊,就怕連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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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素素糾結地看着谷不沾,仰着小臉看着他道,“師父,這位大叔好可憐的,要不帶他去我們那兒吧。”

“不行不行不行,我們還是不要惹禍上身了!”谷不沾平日裏對王素素千依百順,偏偏今天反應很大,王素素疑惑道,“難道師父知道雷家?”

谷不沾道,“開玩笑,我們的宅子都是我從雷墨升那混蛋手上搶來的,你可以想到我跟他結仇有多深了。”

王素素咬着嘴唇,看看老周,又看看谷不沾。

最後還是谷不沾妥協,無奈道“算了算了,我真拿你這個小丫頭沒辦法,帶回去可以,不準再給我提雷家,老周這事兒也不準跟任何人說。”

老周一聽他們願意幫自己,當即又要磕頭,好在王素素這次有了準備,及時攔住了他。

老周被帶上山,明義早就将白天發生的事情一一禀告給了李嘯玄,李嘯玄不由感嘆一句:得來全不費工夫。

當然,利用谷不沾做為切入口打入雷家的計劃依然不變,只是要兵分兩路去山裏再把雷墨升的兵械庫給繳了。

然而讓李嘯玄沒想到的是,雖然谷不沾讓王素素把老周的事情瞞過所有人,王素素卻私底下将事情同他說了。

李嘯玄雖然已經聽明義說過了,卻還是問王素素,“這事兒非同小可,既然你師父說不要同外人講,你也應該保密才是。”其實他也擔心,這些事讓王素素知道了,平白增加她的擔憂,他并不想讓她牽扯進這麽複雜的事件中。

王素素也知道,大概跟李嘯玄說了也無濟于事,卻道,“這麽久以來,我遇事能想到商量一下的自然只有你了,所以想問問看你有沒有什麽好辦法?”

王素素的一句話讓李嘯玄又喜又憂,喜的是對她而言,自己是特別的,憂的是,他怕最終自己身份暴露後,王素素會覺得被欺騙。

李嘯玄伸手捋了捋王素素的長發,安撫道,“我會想辦法解決,你就不用為這件事操心了。”

得了李嘯玄的許諾,王素素果然放心不少,這種依賴已經變成了習慣,雖然意識到了李嘯玄的不同,她卻假作不知。這态度反而讓李嘯玄有些沮喪,是進攻還是繼續防守?

李嘯玄面對池中自己的倒影,猶豫不決。

這天在王素素練廚藝的時候,李嘯玄和明義分別把谷不沾給堵在了房裏。

谷不沾雖然一把年紀,但依然風流不減,突然被他二人攔住了,倒也不慌張。他望着李嘯玄長嘆一口氣道,“我就在想,你要等到何時才行動,真比我想象得要慢太多。”

李嘯玄被他這話說得一驚,眯起眼睛狐疑地看着他。

谷不沾晃了晃食指道,“啧啧,你們來找我的時候我就知道了,秦郡王,是來找我問雷墨升的事兒?”

李嘯玄見他如此坦白,也就明人面前不說暗話,開門見山道,“我們要你帶我們進雷府。”

“目的?”

“監視。”

李嘯玄的話讓谷不沾抖了抖,他皮笑肉不笑道,“你找別人吧。”

“為什麽?”谷不沾的反應讓李嘯玄很好奇,難道他在雷府遇到過什麽特別的事情?

谷不沾擺手道,“你就別問我了,反正不行就是不行。叫我做什麽都可以,但是去雷府就是免談。”

李嘯玄雙手抱胸,頗有興致地看着他道,“你說理由,我就不逼迫你。”

谷不沾皺眉,想了想,豁出去似的擺手道,“罷了罷了,實話告訴你吧,雷墨升就是個賤人。你知道他在益州有産業,但其實他更多的産業是放在戎州的,要不是前陣子戎州糟了災,他還在那裏逍遙呢。實話不瞞你說,他家裏千百號的姬妾,他,他——每天就玩那種見不得人的勾當,還,還讓我用人體盛菜,簡直喪心病狂。”

李嘯玄皺眉,這事兒他倒是有所耳聞,只是不清楚具體情況罷了。

谷不沾繼續把他在雷府看到的聽到的都一五一十的說了,

李嘯玄越聽越覺得荒唐,明義幹脆聽不下去了,跑門口去把風,谷不沾說完喝了口水道,“所以,你別讓我去那兒,我嫌惡心,那家夥男女通吃,你要真有想法,把我那徒兒送去,還真能知道些什麽。”

李嘯玄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做夢。”

谷不沾自是在開玩笑,就算李嘯玄要送王素素去,他也是不會同意的,見李嘯玄氣惱,他嘻嘻一笑道,“你喜歡我那徒兒吧?不然巴巴地陪着她到處跑?”

李嘯玄頓了頓道,“我想這事不用說吧?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何時洩露的,怕是沈尉告訴的他,倒是谷不沾真是好涵養,居然為他保守了秘密。

本來希望看到李嘯玄惱怒的谷不沾失望地張了張嘴巴,對于如此襟懷坦白之人,他無話可說。

“你說,雷墨升還好男風?你不願意去雷府,是不是因為?”李嘯玄看着谷不沾一臉被踩到尾巴的模樣,呵呵笑了一聲,沒有繼續說下去。

結果被戳穿舊事惱羞成怒的人變成了谷不沾,谷不沾道,“你,你太過分了,我要離家出走。”

李嘯玄冷淡道,“那就請便吧。”

谷不沾忿忿出走後才想起來:這可是我家啊!憑什麽是我走?!

益州成了一個水桶,被李嘯玄安排的人馬圍了個水洩不通,官吏汰換交接的事情也因為孫毅恩威并施而順利進行。

孫毅和李嘯玄一同坐在益州城一家不起眼的茶館中,李嘯玄啜了口茶道,“雷家那裏估計這些天就該坐不住了,也不用逼得太緊,以防他狗急跳牆。”

孫毅立刻領會,點頭稱是。

果然不出李嘯玄所料,得知有人從山裏兵械庫中逃跑後,雷墨升終于是按捺不住了,尤其是當他得知任免孫毅是吏部尚書會同中書省直接下的命令,更讓他有如坐針氈之感。

就算他的關系可以通到王忠贊,但不代表王忠贊就會為了他而得罪其他高官,雖然他是王宗贊的錢袋子,但是他身在江湖,朝堂上的事情就算略有耳聞卻也不能深窺其境,而王宗贊沒了他,再要找錢袋子也不是什麽難事,這才是現在這狀況最要命的地方。

雷墨升寝食難安,所有從京城傳來的消息都是不利于他的,哪怕他曾經跟王忠贊是綁在一條船上的,哪怕他幫王忠贊和靺鞨在暗中牽了那麽多次線,還幫他豢養着一支殺手組織,但是大難臨頭之際,這種時候王忠贊也只會棄卒保車,進京的三批人沒有一次見到王忠贊。

難道雷家兩代人的經營就真的要毀在他的手上了?

二月末的天氣雖已經轉暖,卻依然讓雷墨升出了一身的冷汗,刑獄那裏幾個平時吃了他們不少好處的獄卒居然被調去看守禮器了,等于手上的幾枚棋子全走廢,他究竟該怎麽辦?

就在雷墨升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的時候,事情似乎出現了轉機,靺鞨已經收到了他的消息,派了使者悄悄地進了益州城了。

雷家的中廳,一個身材高大,顴骨突出,身穿奇裝異服的中年男人正一臉倦容地靠坐在正中的坐榻上。

由下人引着快步從後廳行入的雷墨升匆忙向那人行禮,那人神态傲慢,看了一眼雷墨升,微微颔首,就繼續歪歪斜斜地半躺在坐榻上。

雷墨升連忙讓人叫了兩個家中的丫鬟前來伺候,又是上糕點又是上果茶,等一切終于落定,那人才緩緩地吐了口氣,眼角吊起斜斜地瞥了一眼雷墨升,完全不拿正眼看他,說話也怪聲怪氣道,“哎呀,這裏的天氣真是讓我不舒服。”

雷家的幾個下人平時也蠻橫慣了,看到他這副模樣,心裏登時就竄上了一把火。可雷墨升終于還是忍耐着,對那位使者道,“劍南這邊氣候确實溫潤了些,使官您住不慣,還請包涵包涵。”

那人哼了一聲,又是斜眼看他,怪聲怪氣地道,“要不是你那批貨沒按時送到,我能這麽急巴巴地趕着來?”言語裏盡是責怪的意思,讓雷墨升額上滲出了冷汗,看來是來興師問罪的,完全沒有解決問題的誠意,這般态度讓雷墨升終于對尋求靺鞨的庇護也不報太大指望了。

就見靺鞨使者哼哼唧唧着什麽,看着他的目光益發不屑,雷墨升心中也是叫苦不疊,于是讨好道,“此番是我一時失察才讓那州府鑽了空子,如果使官您願意同陛下或者公主殿下美言幾句,讓我延遲些時候,交貨那肯定不成問題,您看,可否?”

雷墨升的話說得恭謙,一拍手,一旁候着的仆人立刻就把早已準備下的珍珠綢緞都拿了上來,那靺鞨使者看到那些東西立刻眼睛就發光了,嘴角剛要咧開,手都伸出來了,卻突然想到了什麽,終于咬咬牙,搖頭道,“東西我可以收,但是貨你也必須交出來,不然我有命收,沒命回。”

雷墨升本來有所回轉的心情,就在他這一句話之間,冰涼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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