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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廷的行動力也很驚人, 王素素決定了之後,他立刻吩咐了人,分了三輛馬車給她, 然後分了些人手護送王素素去找李嘯玄。
楚廷第一次知道, 自己原來也這麽高風亮節, 堪比柳下惠。
王素素不知該如何感謝楚廷, 又深覺對不起他,于是抽了半打銀票打算給他, 鬧得楚廷哭笑不得,摸着她的散發無語道,“我還沒窮到這種地步,我做這些只是為了讨好你而已。”
王素素突然想起了李嘯玄,她讪讪笑着, 辭別楚廷上了車。
等馬脖子上的鈴铛響起,車轱辘開展轉動的時候, 王素素才終于忍不住,低低地壓抑地哭了起來,都怪自己太折騰,不夠坦白, 否則如何能虧欠楚廷這許多, 又欠了李嘯玄不少。
這一晚,王素素睡得比之前任何一晚都不踏實,當選擇回頭尋找的時候,她最擔心的莫過于曾經等在原地的人已經不在了。
夢中總是不斷出現李嘯玄的模樣, 一會兒是他溫柔的笑容, 一會兒是他冷峻的神情,忽然見他伸出手抱着自己, 卻驚醒告訴自己,下半夜的夢都是反的。
反反複複的夢境讓王素素呼吸困難,一身是汗地坐起,東方露曉,白雞啼鳴,捏着被角的王素素睜着充血腫脹的雙眼,坐在馬車裏許久,終于緩緩吐出一口氣來,連夜趕路很辛苦,可是王素素卻依然選擇不停趕路。沈尉等人對此也沒有提出反對,沈尉整晚都守着王素素,他說,那是他在贖罪。
李嘯玄在隴右,楚廷的手下傳回來這個消息的時候,王素素忽然生出了一股子近鄉情怯的感覺。
李嘯玄是被暴雨堵在隴右的,他應該再往北去靺鞨邊界,但是暴雨阻住了他的去路,為了防止在行軍路上遇到山崩或泥石流,李嘯玄幹脆帶兵在隴右休整。
如果,李嘯玄不願意原諒她她該怎麽辦?如果失去了李嘯玄,她該何去何從?
本來想着兩個人不過是故事中的配角,可是她想岔了一點,因為,每個人都是別人故事中的配角,卻也是自己故事的主角,若不能遵循自己的心意,而是按照別人的安排而活,這一世又有何意義?
彷徨着,期待着,一路趕到隴右的時候,王素素終于意識到一個問題。
她,該怎麽去找李嘯玄?
站在熙熙攘攘的朱雀大街,王素素根本不知道李嘯玄現在在哪裏,還是沈尉鎮定,找了家客棧先休息着,然後很自然地掏出銀票,很自然地給了楚廷的手下,讓他們出去打探消息。
“師父?”熟悉的聲音在身旁響起,是明義,王素素驚喜地轉身,看着明義早已換掉了小夥計的打扮,一看就是身份不凡的模樣,這才是真實的明義啊。
王素素哽住了,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一個男人為了自己纡尊降貴,陪着自己走南闖北,小到戶口大到錢財全都服侍周到,而她還在對他使小性子,自己果然很作啊。
“師父,你怎麽在這裏?”明義确認了那果然是自家師父,連忙殷勤地跑上來,幾乎都可以看到他在身後的尾巴了。
王素素撅了撅嘴,有些不好意思說自己是來追李嘯玄的,紅着臉不說話。
明義想到這些天主上那陰雲密布的心情,內心無比希望自家師父來解救他們于苦海。
“師父,你為什麽不肯原諒主上?”明義想着自己或許可以解開王素素的心結,畢竟好多事郡王爺是絕不會去跟王素素細說的,但是他可以。
王素素沒好氣道,“連你都是他安排好的,你讓我怎麽不氣他。”
沈尉在一旁看不過去王素素的別扭,戳穿她內心其實想和好想到死的真相,一語中的:“明明你愛他他愛你,你還在折騰什麽呢?明義帶路,找你們家郡王爺去。”
明義一聽立刻蹦起歡呼,興高采烈地就要帶路,被戳穿心事的王素素有些害羞,也有些忐忑,跟在後面,只有沈尉鎮定自若,三人組一路向李嘯玄駐紮在城外的軍營進發。
明義一路叽叽喳喳,雖然沒人回應卻還是唾沫橫飛,一會兒說當初李嘯玄被追殺有多麽驚險,後來昏迷了三天才醒多麽可憐。一會兒說他為了讓王素素的生意紅火,郡王爺背地裏想了多少多少辦法。還有說到因為他離開京中,又要處理劍南和靺鞨的事務,每天很晚才睡,但其實每晚都要去王素素房中确認她睡熟了才肯休息。
王素素一件件一樁樁聽着,原來,在她所看到的一切之外,還有那麽多她不曾看到的,他的情深。
原來,自己一意孤行地覺得自己被傷害了,被欺騙了,并且害怕與他有所牽扯,實際上是在踐踏他的真心,抹殺他的付出。他為她付出良多,而她從未曾回報過,還一直被害妄想症地覺得自己被傷害了,被辜負了,其實,被傷害了,被辜負了的,是他才對。
王素素的眼淚在風中像珠串一樣被吹落。
楚廷之前說過,她像是活在自己世界裏的人一樣,王素素覺得他說得沒錯。她總是害怕着故事的走向,怕與故事中的人物有牽扯,怕被這唐朝的人情事物所束縛,怕自己受傷,總以為自己看慣了人世險惡,總覺得不會有人真心對自己。
她是一個自私的人,在得到的時候忘記了應該要付出,在習慣了溫暖之後卻抛棄了給予她溫暖的人。
“他最近還好嗎?”王素素問明義。
明義想了想,唔,最近的主上,應該說是很不好吧,“暴躁,易怒,陰晴不定,啧啧。”
李嘯玄從戎州帶兵一路往靺鞨邊境去,可是到了隴右就被大雨給阻住了去路,此時正在城外駐紮。靺鞨兵變突然,而隴右連日陰雨,糧饷運輸都很難,所以他內心也無比焦急。
他每日站在城門外,看蒼茫大地,黑雲翻滾,無一暖色。連日的奔波本以為可以讓煩惱消解,可是他發現,一到晚上夜闌人靜的時候,他也只有靠喝上幾壇子好酒才能好好入眠。
可是就算睡了,夢裏也全是那女人的影子。
她做菜的樣子,她讀書的樣子,她蹙眉,她微笑,一切一切都是她,不是他轉身就能遺忘的,真是該死!
兵部來人授印,李嘯玄接了印信立刻調兵遣将一番布置,只等到了郾城就與靺鞨開戰。前線戰事已經吃緊,漠城孤立無援,很快就會抵擋不住。前線的通信官每日來報信,李嘯玄始終沉着一張臉。
蘇毅白和魏少卿任前後督軍,王忠贊硬塞進來的,景浩然等朝臣竭力反對,但最後還是李嘯玄松了口。
這兩個草包不學無術,只會逢迎拍馬,什麽時候真帶兵打過仗了?李嘯玄完全有把握将他二人架空,同時,通過監控二人,順藤摸瓜地牽出王忠贊。
軍中是禁酒的,除非是什麽特許的日子,李嘯玄為了排遣,每晚都去喝酒,整宿整宿地喝,卻還是清醒。
素素,你為什麽不能給我機會呢?李嘯玄捏着玉佩想。
玉上的細微裂痕讓他想起那天王素素憤怒的樣子,難道他所付出的一切都比不上他的善意欺騙?難道真心相待還比不上楚廷的巧語甜言?
隴右節度使得知李嘯玄的部隊就在城外駐紮,這日看天氣難得有所好轉,差了人來請。
隴右是西北邊的重鎮,出了隴右,過了陽關,就是西域諸國。這些年裏,自從滅了突厥和鄯善之後,西域諸國尤以靺鞨,吐蕃,回鹘等國國事日強。
李嘯玄本不想去,但架不住隴右節度使派人來三催四請,終于還是帶了風大、雪三等幾個親衛同去,臨行前想了想,又叫上了昨天剛到隴右的蘇毅白和魏少卿二人。
好像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卻說不清這種預感究竟代表什麽。
隴右雖繁華,卻有西北之地的蒼涼味道,隐藏在這四面黃土高高壘起的城中,比之京城自是差遠了,而揚州、益州那些繁華商埠隴右更是比不上,可是隴右有隴右的特色,這滿街的胡服女子便是隴右城最亮麗的風景。
李嘯玄很是明白那節度使的用意,沿街欣賞各色女子,卻沒有一個能往眼裏去。偏偏那節度使還要自作聰明,引了李嘯玄進了隴右最華貴的富麗樓中宴飲,還請了豔名滿城的回鹘美女前來伴舞陪坐。
李嘯玄剛落座,就有一女子高鼻深目,赤着足,足上挂着串鈴铛,窈窕而入,舞姿妖嬈。
這場景突然讓李嘯玄想起當年在西域風情酒樓時,那兩個胡姬與王素素之間的那番口舌沖突,她當時的模樣真像一只倔強的小貓。
李嘯玄想得出神,一旁纖纖素手早已經拈了一顆葡萄送到了他嘴邊,他一把推開那女子,肅容望着在一旁陪着的節度使。
隴右節度使本想着這食色性也,男人有哪個不好色的?還特地挑了全城最漂亮的一個舞姬來本想着讨好郡王爺,誰知道居然惹得李嘯玄不快,那臉色好像要吃人似的,誠惶誠恐地連忙上來賠罪道,“王爺,我們這偏僻,照顧得不周,還請您高擡貴手,包涵包涵哪。”
李嘯玄寒着臉不說話,一旁跟着的蘇毅白和魏少卿也不知道他這是怎麽了,連忙上來幫着求情。這隴右節度使當年是王忠贊一手提拔上來的,自然也是自己人,他二人當然不能讓對方太尴尬了。
魏少卿弓着腰湊到李嘯玄身邊道,“元帥,這一路舟車勞頓,也多虧陸節度使有心款待,可是有什麽不滿意之處?”
蘇毅白好似有些明白什麽,卻一時也說不上話來,跟着附和,李嘯玄冷笑一聲道,“陛下讓你二人鎮守邊關,督軍作戰,你們便是這般鎮守,便是這般督軍?”
此話一出,蘇毅白和魏少卿臉上都有些尴尬,那陸節度使更恨不得鑽到桌子底下去。
這世界上最難堪的事情之一,就是馬屁沒拍着,反被踹一腳。
李嘯玄沿路行來軍紀嚴整,蘇毅白和魏少卿卻受不了,還沒彙合之前,仗着自己是京城裏的二品大員,一路上讓各地官員孝敬享樂不提,今天本以為李嘯玄也是熬不住了才接受了這陸節度使的邀約,結果卻沒想到他居然會翻臉,實是讓他二人始料未及。
蘇毅白和魏少卿在軍中畢竟沒什麽依仗,李嘯玄身份又比他們尊貴不少,所以二人雖然對李嘯玄這種做法不以為然,卻也噤聲不敢多說。
李嘯玄見三人伏低做小的樣子,臉色也緩了緩,畢竟這陸節度使是王忠贊的門生,他雖對其沒有好感,但也知道自己帶着些遷怒的私心,州府之中這般逢迎其實很常見,禁絕不止。這陸節度使雖有意攀附自己,但畢竟未曾過分,如今剛出征,也該給王忠贊個面子,免得把他逼得狗急跳牆,見那節度使伏在地上抖得跟篩糠似的,便也順着蘇毅白和魏少卿順水推舟地下了臺階道,“罷了,多謝陸節度使這番好意安排,但今後不必這般,要體恤百姓疾苦,節儉為上。”
在場幾人連忙俯身答應了,李嘯玄借口軍務繁忙,立時三刻便走了。蘇毅白和魏少卿對看一眼,不由得都是一陣搖頭,李嘯玄一貫與自己岳父不睦,這趟差事恐怕不好做。
李嘯玄走後,陸節度使也是一身的冷汗,顫顫巍巍地站起來,重重地吐了口氣道,“我還真怕他一氣之下就把我給拖出去給斬了。”
蘇毅白笑道,“算你命大。”
魏少卿卻是心有戚戚焉道,“早知是這麽一趟苦差事,我何苦跟你這般努力請命來?”
蘇毅白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呵,岳丈自有他的道理,你又何必多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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