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接機（1）

那天過後，晉澎就沒有再找過麥星陽了。唯一一點讓麥星陽覺得有些膈應的，是那天晚上收到的一條好友驗證，不是別人，正是晉澎（麥星陽之前把他删掉了）。

好友驗證不是為了加回來，而只是孤零零一句話：麥星陽，你到底假清高什麽勁兒。

麥星陽一臉迷惑，什麽就假清高了？不跟他上床，不跟他複合就算是假清高了？懶得理他。麥星陽沒搭理那條驗證，把手機扔到了一邊。這會已經沒有時間能再浪費在人渣身上，期末考試周的到來讓幾乎所有學生都忙了起來。

期末的日子總是很難熬，麥星陽被各種各樣的考試和期末作業砸得頭昏眼花。好不容易結束，已經是七月初了。

麥星陽是不打算考研的，這會要抓緊時間去參加更多的實習。

衆所周知，無論是在多好的一個公司實習，實習生的工作總是離不開體力活。各個部門跑腿還不算，作為媒體公司，最大的跑腿任務就是出外拍。

外拍這事也很講究，有的是時間地點确定，邀請媒體出席的活動。而另外一些，說好聽一點是媒體主動出擊，說難聽一點就是狗仔。

作為實習生，麥星陽這幾天收到最多的任務就是跟着粉絲群體一起“追星”。沒辦法，現在的娛樂媒體需要保持更新量，微博官方賬號上一天更新好幾條明星的街拍可不是在屋子裏等就能等出來的。

大太陽天，扛着加鏡頭的單反一站就是好幾個小時，來來回回坐地鐵從城南跑到城北，麥星陽覺得自己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變成“鹹人幹”癱在床上了。

新聞這行，女的當男的用，男的當牲畜用。

這天麥星陽從早高峰的地鐵裏擠出來，抹着額頭上的薄汗進了公司。幾個公司裏的小姑娘正圍在一個座位那裏聊天，這會還沒到正式上班的時候，聊天的聲音不小。

“哎，看了昨天那個新聞了嗎？車禍那個。”

“保時捷撞了孕婦？”

“是啊，我看有人在微博上扒，那好像是本地哪家二代呢。可了不得，回頭賠點錢又不了了之。”

“賠錢？這可是酒駕，而且小孩的命沒保住，大人也殘了，孕婦家裏不得鬧哦。”

“嗨，這種最後就算刑拘了也說不準是替罪羊。”

麥星陽昨晚整理完稿子就睡了，太累，根本沒注意到什麽社會新聞。這會聽公司裏面的小姑娘一說，也開了手機打算看看新聞。

不看還好，一看現場照，麥星陽愣住了。

保時捷這車在北京也算是常見，基本上是個有錢人就弄一輛開出去玩。但是要說這個車型，還有這個紮眼的橙色……這個二代恐怕麥星陽還真認識！

麥星陽匆忙退了微博界面，點開聯系人給高凱去了個電話。

電話裏面響了幾聲，沒人接。

正當麥星陽打算再打過去的時候，就被人拍在了肩膀上。麥星陽連忙挂了電話，回頭笑了笑：“诶，李姐，有什麽事嗎？”

李采蓉，公司安排來帶實習生的副編輯，在這個崗位上工作有一些經驗，對待新人屬于比較嚴格的，公司裏很少有人當着她的面還能心安理得開小差，哪怕不是上班時間。

“今天你別跟這裏坐班了。”李采蓉看這個男孩平時工作起來挺認真，待人也禮貌，打算把幾個實習生都争着的一個外拍機會給他，“去機場接個機。”

“成。”麥星陽也不推辭，給什麽任務就接着，麻溜地把桌面上的稿件整理好遞到李采蓉面前，“姐，這是昨天的文字稿，我已經都扒下來了。”

李采蓉點了點頭，臉上露出點笑意：“上午有兩個流量小生的航班都趕在一起了。你去出個外拍，要是拍得好，說不準今天的熱搜頭條上放着的就是你拍的照片了。”

“誰啊？”

“童嘉和邱向涵，兩人航班時間差不多。你一口氣蹲倆吧，反正這熱搜肯定少不了。”

麥星陽忙着考試的一段時間裏，邱向涵也沒閑着。英瑞娛樂不知道怎麽想的，像是把所有最好的資源都送到了邱向涵手邊上挑，邱向涵趁着剛回國的熱度沒有降下來，直接去客串了一部歷史正劇向電影，又官宣即将加入一部IP改編的電視劇。

吃瓜網友們都在猜為什麽邱向涵一個在國內名不見經傳的男星，一下子能有這麽好的資源。黑粉陰謀論不少，粉絲們撕回去的理由也很硬：試問國內有幾個同齡男明星參演的電影獲了那麽多國際大獎？

麥星陽作為內部人員，當然知道這是怎麽回事——邱向涵看上去是挂靠在英瑞底下的藝人，實際上還是股東之一啊……股份多少暫且不提，就憑人家自己算自己一個小老板，多點資源不是很正常嘛。

麥星陽這會站在地鐵上才有時間刷微博上的消息，他基本可以确定，撞人的保時捷司機正是黃俊卓沒錯。在他們那幾個發小圈子裏，麥家跟高、邱兩家的關系算是最好，而黃俊卓他們家的關系則稍微遠了些。

家裏面大人經常私底下告誡麥星陽，少跟黃俊卓學那些不三不四的東西。

“早晚有一天老黃家被他們自己兒子折手裏。”這是麥父的原話。

黃俊卓這人從小就被家裏面捧着，越長大性格越是乖張，做的事情一次比一次出格。前幾個月和別人喝酒之後起了沖突，好不容易家裏才給撈回來沒幾天，這次又鬧了個更大的亂子。

麥星陽知道，這種事情見報和不見報完全是兩個概念。屏幕背後每個人的目的都不一樣，自媒體傳播的東西也不見得準确，就算是平時再看不慣黃俊卓的作風，麥星陽還是想打聽一下究竟是怎麽個情況。

麥星陽給高凱打了幾個電話都沒人接，而按照邱向涵的行程，他現在顯然還在飛機上。沒辦法，麥星陽只得把手機揣回了兜裏。

總算到了機場，麥星陽一只肩膀被相機包給勒得生疼。他環顧了一下四周，大廳裏面的人明顯比平時多了好幾倍，十幾二十歲的小女生最多，瘦瘦矮矮的，還穿着漂亮的高跟鞋，手裏面的“大炮”長度可不輸給麥星陽。

追星也挺不容易的啊……

麥星陽在心底感嘆了一句，找了個地方坐下等着。

因為童嘉的航班比邱向涵早了一個小時，這會機場裏面聚着的女孩以童嘉的粉絲居多。

童嘉的年齡跟麥星陽差不多，因為一把好嗓子和驚人的作曲天賦而在網絡上一炮走紅。後來有人扒到童嘉曾經在國外某個著名的音樂學院學習，而他的導師也是當今業界頂尖的大牛。

然而這樣一個天才卻在兩年前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退學回國，有人自稱親戚在國外醫院工作，在網絡上爆料童嘉患有某種精神疾病，因為情緒不受控制在一次争執中誤傷了自己的同學，所以才被迫退學。

然而不管外界猜測如何，童嘉的粉絲大部分是被他的作品所吸引的，所以對于她們來說，只要童嘉的作品質量不下降，那麽就不影響她們對自己偶像的喜愛。

麥星陽将相機抱到了胸前，握着手機也不知道幹點什麽好。

嗯……跟邱向涵說一聲吧，也有一陣子沒見面了。

自從邱向涵回國之後，兩個人的關系又飛速和好如初，準确的說，不知道為什麽，邱向涵幾乎每天都在微信上和麥星陽聊上兩句。閑的時候吐槽兩句遇到的奇葩人物，忙得時候可能就一句早安晚安。

麥星陽打開兩個人的聊天界面，上面還停留在昨晚的對話：

“陽陽，我明天回北京。”

“嗯，一路順風。”

這誰能想到自己會“被迫接機”呢？麥星陽無奈地笑了笑，敲下一行字：“向涵哥，我現在在首都機場。”

正當他猶豫發不發的時候，突然身邊的女孩子探了過來。麥星陽吓了一跳，手一抖，消息發送成功。

算了，反正邱向涵在飛機上一時半會也看不到。

“呃……有事嗎？”麥星陽把手機收起來，有點猶豫地看向一邊的女生。

女生看上去不大，是不是未成年都說不好。化着淡妝，手裏面也舉着個相機，哦，還有她腿上放了一條手幅，看一下內容應該是童嘉的粉絲。

“小哥哥，你也喜歡童嘉嗎？”她開口問道，似乎對麥星陽很感興趣的樣子。

麥星陽不想多事，模棱兩可點了點頭。

“诶，真沒想到我們嘉嘉還能有男粉來接機！”她的聲音有點大，周圍的女孩都看了過來，有幾個可能和這個女生認識，也都圍了過來。

麥星陽非常尴尬，他擺了擺手，挺不好意思地笑了兩聲：“沒，我就過來拍兩張照片。”

而這堆小女生卻小聲讨論了一會，擡頭看向麥星陽：“小哥哥，我們和一個黃牛說好了，一會開車跟着嘉嘉去酒店，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

麥星陽腦子轉得快，再怎麽說作為一個記者他還是知道粉絲那些事的：“啊，追車？太危險了，你們最好還是……”

小女生撅了噘嘴：“幹嘛，你不願意就不願意呗，我們又沒要你跟我們攤錢，就是看你長得好看才問問。”

麥星陽有點無語：“不用了，謝謝。”

這群女生聽見他這麽說，無趣地轉身離開，隔得有一段距離，麥星陽還能聽見她們的抱怨。

“根本不是我們嘉嘉的粉絲吧。”“就是就是，估計又是來倒手賣照片的吧。”

麥星陽不太在意她們說的話，反正自己也确實是來工作的，靠照片賺錢，俗，但沒說錯。

一架航班平穩降落，人群開始騷動起來。不少人都湧到了接機口搶占最有利的位置。

麥星陽之前也接過其他一些藝人的飛機，但是像這種流量的藝人确實是頭一回。接機的人不止有童嘉的粉絲，還有一部分邱向涵的粉絲，最大一部分，還有看熱鬧的路人。一時間裏三層外三層，将整個接機口圍得水洩不通。

麥星陽舉着相機嚴陣以待，他不太喜歡這種感覺，利用別人的照片來維持工作。這讓他覺得自己同那些販賣別人隐私的狗仔沒什麽兩樣，明明不喜歡也不了解這些明星，卻還是要把他們當成搖財樹，再多搖出兩張照片，就能再多賺兩頓飯錢。

但工作已經接下來，那就要好好完成。

伴随着人群一陣驚呼聲，童嘉在粉絲築成的人牆前面艱難前行。一些後援會的粉絲手拉着手擋在其他人前面，努力給自己的偶像留出一點走路的通道，然而架不住後面的人實在太多，一個一個擠成一團，就像是粘了鍋的餃子，不把誰的餡擠出來誓不罷休。

麥星陽放在口袋裏的手機震了一下，然而在這種環境下，麥星陽實在沒法察覺到手機震的這一下。他正忙着憑借自己的身高，在相機框裏對準童嘉的位置。年輕的男孩看上去很瘦，一陣風都能吹倒，他壓着一頂黑色的棒球帽，神色有些陰郁。

麥星陽在被別人第二次踩在腳上時，完全意識不到事情還可以更糟……

就在某一個瞬間，人群突然爆發出另一聲尖叫。這尖叫就像是掉進湖裏的石子，濺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效果十分顯著。

身後的人群像是被點燃的引線燒到最後，徹底失控。

“邱向涵！！！媽呀，秋秋來了！！”

“什麽？！是同一架航班嗎！！！”

“卧槽，可我們的人都在後面。”

……

如果沒有親身經歷過這種場面，麥星陽很難想象，平時看上去比自己都要矮半頭的女孩子，在遇到自己的偶像時會有多麽瘋狂。其實理智的粉絲可能還占大多數，但是架不住在人群中，哪怕有一個個體失控，整個群體就會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全盤垮掉。

“後面的能不能不擠了？！”

“啊——”

非常奇怪，麥星陽在被人推倒的一刻，記憶還能像是慢動作拍攝，視野裏的一切都很清晰。

他離着童嘉很近，他似乎看到男孩眼中閃過了慌亂。童嘉的手似乎向上擡了擡想要扶他，卻又縮了回去。

麥星陽感到一陣鑽心的疼痛從自己的腳腕上傳過來，裸、露的四肢接觸到冰涼的地面并不能讓他混亂的大腦清醒。

“別擠了！有人摔倒了！”

他聽見身邊的女孩發出尖叫，躁動的人群在這時好像才打算停歇片刻。

作者有話說：

明天開始恢複正常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