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暴雨記事（1）

兩個人叫了外賣，快速解決完午飯，麥星陽一個人回了客房，翹着腿等藥幹。邱向涵下午還要和導演見面，只能把他一個人扔在家裏。

按理來說，主人不在家，客人也不好單獨留在家裏。

麥星陽單腿蹦跶着就想回家，被邱向涵一只手就給壓了回去：“你在這等會，我晚上送你回去。”

“不用。”麥星陽掙紮了幾下無果，幹脆端正坐着跟邱向涵提議，“我自己打車回去就行，也不用走路。”

“長得細皮嫩肉，你也不怕被拐了啊。”邱向涵語重心長道，“男孩子出門在外，要注意安全。”

看似語重心長，實則又跑起了火車。

麥星陽有點無奈，他實在不知道邱向涵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只要有話不想回答，這滿嘴的火車就來了。拗不過他，麥星陽只能服從安排。

坐在床上發呆，腳踝上的噴霧彌漫了整個房間，味道有些刺鼻。麥星陽突然覺得自己這樣特別像被包養了一樣，然後還很乖的等金主回來。

我呸！

麥星陽覺得自己再在房間裏面待下去，可能會在腦子裏寫出一整部狗血小說。他立刻起身，拖着一條腿去客廳裏開了電視。一打開正好是娛樂報道，上面在放今天的機場事故，當時摔在地上沒注意，這會在大屏幕上，麥星陽對着邱向涵扶自己的片段若有所思。

這種上電視的報道為了保護個人隐私，在麥星陽的臉上打了馬賽克。

而邱向涵的臉上則沒有東西擋着，一臉壓抑着怒火的神色暴露無遺。麥星陽不傻，自從邱向涵回國之後，說的那些話已經夠直白了。原先他還在猶豫自己的判斷，不過那主要是因為他誤會了狄倫和邱向涵的關系，現在這場烏龍不再幹擾他的判斷，他由此得出了一個結論……

雖然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但邱向涵确實是在追他。

這種認知有點微妙，要擱普通人身上，這種被明星喜歡上的事情簡直就是中了頭等彩票。可麥星陽還不太一樣，他和邱向涵是一起長大的，除了中間分開的幾年之外，兩個人的生活幾乎全部是重合在一起，這種感覺……更像是被自己的兄弟突然喜歡上了。

這可怎麽辦……麥星陽簡直不敢想，如果邱向涵真跟他捅破了這層窗戶紙，他該說什麽好？要說試試吧，他才剛分手啊！這個“試試”就顯得自己很渣男。

那難道要直白地拒絕嗎？

麥星陽糾結得不行，就差手裏面舉朵花揪花瓣數數了。

邱向涵回家的時候就看到麥星陽四仰八叉占據着他的沙發，一邊電視還開着，裏面重播着不知道哪年的偶像劇，女主戳着男主的胸口，大聲念着臺詞：“你以為你有錢了不起啊。”

邱向涵走過去坐到麥星陽旁邊，盯着沙發上的麥星陽，腦子裏把《睡美人》的劇情過了一整遍。好一會，才輕聲叫他：“陽陽，起來了，再睡晚上睡不着了。”

麥星陽賴了半天才坐起來，一頭自來卷不受控制，十分嚣張地炸了毛。

“腳好點了嗎？”

麥星陽動了動，确實比上午好了一些，腫得也沒那麽吓人。

外面天快黑了，邱向涵按開燈，問他：“實習……怎麽不讓家裏面幫你找？”家裏面托關系實習的事很常見，尤其是本地的學生，在這方面本來就有優勢。實習條件更好，也不會被人來回來去使喚。

“不想讓他們幫我找。”麥星陽揉了一把自己的頭發，有點煩，“出櫃那會我就跟他們撂狠話，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走，撞了南牆也不後悔。”

麥父當時心情正激動，原話說得也狠：“那你就等着撞個頭破血流！家裏給你鋪的陽關大道你不走，好好結婚生子多好，非得整這些個幺蛾子。你還這麽年輕，你談過幾場戀愛你就說看不上人家女孩？你懂個屁。”

……

這要是又動不動什麽事就求着家裏，豈不是自己打自己臉？

當然，這會跟邱向涵提這些也沒什麽意思。麥星陽嘴硬補充道：“這實習不也挺好。”

“都摔着了還覺得好？”邱向涵伸手想揉一下麥星陽的頭發，被他給不動聲色躲了過去。

“呃，那什麽，我看時間也差不多了。”麥星陽有點慌亂，擡手看了看表，“要麽你先把我送回去吧。”

邱向涵一愣，随後反應過來，又是笑了。這小子是開竅了啊，開竅了好，不怕陽陽躲他，就怕他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慢慢來，不着急。

邱向涵本人在這種事情上一向很有耐心，這都已經觀望了六七年，這次回國，本來想着如果發現麥星陽有了女朋友，就斷了念想。嘿，這誰想着運氣竟然那麽好，麥星陽不但彎得自然，還剛和男朋友分手。

趁虛而入，聽着有點小人，但邱向涵可不管這些。

送麥星陽回去的路上，高凱一通電話終于打回來了：“喂，麥子。你給我打電話是不是為了黃俊卓的事啊。”

“嗯，本來想問問你到底什麽情況的。”

“……跟媒體報得不太一樣。”高凱的聲音帶了點試探，“麥子，你沒事吧？”

麥星陽咧嘴笑了一下：“我能有什麽事，犯錯的又不是我。”

“哦……”高凱那頭停頓了很久。

“行，你也一天沒歇着了，挂了吧。”麥星陽沒怎麽遲疑，挂掉了電話。

邱向涵手放在方向盤上，開口問道：“我以為你會為了黃俊卓的事生氣。”

“我生什麽氣，我跟他又沒那麽熟，這小子前兩天還要坑我開酒呢。”

“我不是說這個。”邱向涵想了想，最終還是換了個話題，“麥子，你以後，真想當個娛記了？”

邱向涵用餘光看着麥星陽：“我記得你小時候想學新聞，不是為了追星吧。”

麥星陽沒回答。

“當然了，你要是為了追我這顆星，我也沒意見。”邱向涵開了個玩笑，要是麥星陽實在不想回答，順着臺階下就好了。

正當邱向涵以為麥星陽不打算回答的時候，他卻開了口：“做個娛記沒什麽不好的，好歹能給大家帶來快樂不是？小時候歸小時候，那會覺得自己拿着話筒就能做英雄了……有什麽用？你看現在黃俊卓弄的這破事，就算我是個主編，我能有什麽辦法？”

熱點換得太快，人們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東西，媒體想要生存，只能快速尋找爆點。速度，意味着犧牲客觀性，沒有那麽多時間留給媒體去求真。更何況，這個世界上還有那麽多事情不能見報。

車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麥星陽也沒想着要和邱向涵談這麽多，可是話趕話的，就說到這裏了，麥星陽也覺得這對話進行下去很愁人。

“到了。”

好不容易挨到小區門口，麥星陽小心翼翼挪下車：“你別送了，回頭讓人認出來。”他沖着車裏揮了揮手。

“诶，陽陽。”邱向涵叫住了他。

“嗯？”

“下周，回趟院裏吧。”邱向涵定定看着他，“吃個飯，一起去看舒老師。”

舒老師……好久遠的名字，印象裏的她還很年輕，一頭棕黑的長發總喜歡穿着白色連衣裙。

麥星陽擡頭看了看天，天色很陰沉，風刮得樹葉一通亂響，預示着晚上又要迎來一場暴雨：“每年夏天這會都愛下雨。”

“嗯，老師走了這麽多年我也沒去看她，也挺過意不去的。”邱向涵沖麥星陽揮了揮手，“趕緊進去吧，別等會趕上雨了。”

“路上小心。”麥星陽看着那輛黑色的轎車漸漸遠去，心情也跟着莫名低落下來。

真不怪他，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一時間又被問起了從前的事，不由自主就陷入了回憶……

六年前的夏季，就在邱向涵出國的前幾個月，他們學校發生了一件大事。

那會準備參加中、高考的學生要在暑假最後一周裏參加一場野外拉練活動，目的是為了讓學生們快速進入緊張的備考狀态，同時還能産生一定的激勵作用。

這項野外拉練已經存在了許多年，所有學生和老師，都當做是一場比較累的郊游，心态很輕松。而就在那時，誰都沒有想到，幾天後的這場拉練，導致了兩場悲劇先後發生。

麥星陽到現在都能清楚的回憶起拉練當天，上午的時候太陽非常足，每個人背着自己的水和幹糧負重向山上爬去，這山路雖然比正常旅行景點的要難走一些，但是前後都有同學一起聊天，還算能堅持住。

麥星陽那會假裝自己體力不支，和高凱一起溜到了後面高中的隊伍裏。院裏的大部分孩子都在邱向涵那個班上，而這個班的班主任，舒曼芳，也是大院裏長大的，後來到了學校工作，早就和這幫孩子們認識。

這會舒曼芳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權當沒看見這兩個故意掉隊的崽子。

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當學生們終于意識到事情的不對時，周圍的景色已經變成了漫天徹地的綠——到處都是比人高的灌木，而腳下的土路又很陡，随便一踩都有滾石落下。再往前走走，已經連路都找不到，有的學生着急，打開手機想聯系外界，卻發現深山老林裏早就沒了信號。

和學校合作的旅行社，在沒有告知學校的情況下換了路線。

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