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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睿汐緩緩睜開眼睛,青白的天花板旋轉着壓下來,他忍不住又閉上眼,喉嚨裏發出難受的幹嘔聲。

一只溫暖的大手輕撫上他的額頭,低沉磁性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聲問:“很難受嗎?”

他再次睜開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床邊,那張熟悉的臉正關切擔憂地看着自己,他動了動嘴想要叫出那個名字,可是身體太過虛弱,連嘴唇都沒有分開,一絲聲音也發不出來。

但齊諾就是知道他在叫自己,從他驟然亮起來的眼睛和洶湧而出的淚水就能知道,齊諾心痛地皺起眉,彎下腰不斷輕吻他濕潤的眼角,溫柔地說着:“我在,我在這兒,沒事了。”

吳睿汐強撐着被淚水模糊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害怕一閉眼他就消失了,齊諾明白他的不安,便将手伸進被子裏輕輕握住他被繃帶纏繞的手。感受到這個溫度,吳睿汐才放心地閉上眼睛,嗚嗚地抽泣起來,齊諾一只手握着他的手,一只手輕撫着他的頭發,在他耳邊不斷說着:“別怕,沒事了,我在這兒……”

宋清從門縫中看着依偎在一起的兩個大男孩。

齊諾溫柔地安撫着吳睿汐,用一種又辛苦又別扭的姿勢彎着腰,整個後背暴露在宋清眼裏,襯衣上滲出來的十幾條血痕更加刺痛了她。

齊諾喘着粗氣跑到病房門口的時候正好碰上跟宋澄換班去吃飯的宋清,這孩子即使喘着氣也是腰背筆直,渾身上下都散發着軍人的氣質,神情有些冷硬,只有眼裏透露着驚慌失措和些許的狂躁。

正準備進病房的宋澄看到他,也顯得很是意外:“齊諾?你怎麽會在這?你不是……”

正如齊家知道吳睿汐的情況一樣,宋清宋澄也知道齊諾的情況,知道他被叫回去安排了好幾場相親,但是都在半個小時之內迅速結束再也沒有下文。

看到宋澄這麽輕松的樣子,齊諾才稍顯平靜,微微彎腰向他問好,開口第一句話就是:“睿睿怎麽樣了?”

宋澄說揚了揚下巴說:“進去看看他吧。”

齊諾遲疑着問:“ICU……可以進去嗎?”

宋澄笑了笑,說:“沒事的,睿睿身上沒什麽外傷,只是身體太過虛弱所以才需要二十四小時監控,但是不用隔離。”

齊諾這才推門走了進去。

病床上,吳睿汐帶着氧氣罩,雙眼緊閉,眼眶下帶着青黑色,臉色慘白,嘴唇都快沒有顏色,整個人瘦得脫了相,臉頰凹陷,仿佛只剩一把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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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諾緊緊地皺眉握拳,牙齒死死咬住,滿眼都是心疼,如果吳睿汐的父親在這裏,他會毫不猶豫把那個混蛋揍進隔壁房間。

宋澄輕聲向他轉告到:“睿睿從回家以後就被關了起來,不過絕食是他自己做出的決定,第三天他就已經沒力氣了,後來是他媽媽每次趁着他昏睡的時候給他灌點流食。前天我把他媽媽約出來談了一下,沒想到回去的時候家裏卻停電了,而他那個爹正在天臺上給客戶打電話。

“我們跑去禁閉室的時候門被卡住,後來好不容易把門撞開,發現原來是睿睿用花瓶的碎片撬開了門縫,他倒在門邊,應該是想從門縫裏呼吸新鮮空氣。他的手被碎片劃破了,地上牆上很多血手印,好在只是劃破了皮肉,沒有傷到經脈,多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齊諾聽着紅了眼睛,呼吸都帶着顫抖,既心疼又憤怒,因為極力壓制着情緒,手臂和脖子上青筋暴起。

可當他伸出手去撫摸吳睿汐的臉和受傷的手時,動作卻又是那麽輕柔,所有的怒氣全部被隐藏起來,只剩下滿滿的憐惜,他看着吳睿汐的眼神溫柔而專注,好像這就是他的全世界。

他所有的表現都被宋清看在眼裏。

宋澄陪着宋清一起去吃飯,再次跟她好好溝通了一下:“你也看到了吧,那個孩子,絕對是深愛着睿睿的。”

“我知道。”宋清說,“可他畢竟……他畢竟是個男的啊,現在同性戀還沒有被所有人接受,如果到時候有人因此攻擊他們……”

“雖然這樣說不太好,”宋澄打斷她,“但我相信齊諾會保護好睿睿的。有件事情我忘記告訴你,十月份的時候睿睿曾經被關在學校劇院的更衣室,當時他們還沒有在一起,齊諾就不顧任何人的眼光,不顧自己受傷,翻窗進去抱着睿睿讓他呼吸新鮮空氣長達半個小時。

“再看看他那個爹。”

宋清無法反駁,她心裏也是清楚的。

如果說這些訊息帶給宋清的只是觸動,那麽當他們回到病房,看到齊諾因為空調溫度太高脫下外套而露出的背後,十幾道滲透襯衣的血痕觸目驚心,他卻仿佛絲毫沒有察覺,滿心滿眼都是病床上的兒子後,宋清被震撼了。

宋澄帶着齊諾去進行了包紮,醫生說,他背上的血痕雖然多,但是并不深,其實早就已經結過痂,只是因為動作太大又撕扯開來,接下來要多多注意不要再進行劇烈運動。

顯然就是他在跑過來的時候太着急把傷口扯開了,然而他也不管不顧,依然用這種拉扯着傷口的姿勢安撫吳睿汐。

很快吳睿汐就再次睡着,他輕輕地抓着齊諾的手指——他握不住齊諾整只手,可又不願意放開,所以只能抓住一只手指——不安的眉心終于放松下來。

宋清推門進去,和坐在椅子上的齊諾互相點頭問好。

宋清走到齊諾旁邊,看着病床上将臉側向齊諾這邊的吳睿汐,彎下腰摸了摸他的臉,她原本想幫吳睿汐整理一下被子和頭發,卻發現都已經被齊諾給整理好了。

她對齊諾輕聲說:“謝謝你一直把睿睿照顧得這麽好,我這個做媽媽的,真的是很慚愧。”

齊諾再次微微彎腰,謙虛地說:“阿姨過獎了,我做得還不夠好。”但他沒有說安慰宋清的話,現在吳睿汐虛弱地躺在病床上也有她一半的責任,齊諾說不出“您不用自責”這種違心的話,哪怕她是吳睿汐的媽媽。

宋清也不在意,接着說:“阿姨知道你現在身體也不是很舒服,不過接下來幾天,可能還要麻煩你照顧睿睿了。”

齊諾先毫不猶豫地應承下來:“不麻煩,這是我應該做的。”然後才略帶疑惑地問:“阿姨是有什麽事要去處理嗎?”

宋清微笑着,笑容裏滿是釋然和堅定,說:“阿姨要去……替睿睿砍掉這條綁了他二十年的枷鎖……”

從她看到自己的孩子滿臉淚水,雙手都被劃破,鮮血淋漓,靠在門邊将臉貼近門縫可憐兮兮地汲取那一絲氧氣來維持生命時,她就決定要這樣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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