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⑤

自那天之後,伯矢和越霖的關系已經趨近正常化了。

越霖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女娃,蝸居在深閨舊院,以她未曾見過貓這點就能看出其閱歷面的狹隘,伯矢本打算将越霖套路出去玩玩,順便還可以汲取一下人類的生活常識,卻被一名不速之客的到訪攪亂了。

這個人就是越霖的小姨——

房姝。

房姝歲數也不大,恰恰是女子最嬌豔的年華,一颦一蹙都盡顯風情萬種,這樣的可人兒沒有誰不喜歡。

所以,年輕氣盛的越老爺在痛失愛妻之後,荒謬絕倫地納下了她,将她充作續弦,接了正妻的交椅。

越霖靠在院裏那棵最茂密的楊樹下,目光紊亂地盯着一步步往自己靠近的房姝,伯矢軟窩在她的懷中,感覺到她的慌亂和不安。

她很怕這個女人。

莫名其妙搶了母親位置的女人,是可恥的。

房姝站在她面前,朝她彎下腰,盡量慈眉善目地揉了揉她的頭:“霖霖,和我來一下好嗎?”

“不好。”越霖和伯矢異口同聲,只不過區別是一個是脫口而出的,另一個則是按捺在心裏發牢騷。

伯矢覺得房姝這人媚氣太重,與它以前見過的那些花枝招展的勞什子狐貍精有得一拼,勾引雄性一套一套的。

還有,他才不是因為心疼越霖才讨厭這個女人的!

房姝一怔,随即尴尬地笑了一聲,伸過手想要把她從地上拉起來,卻被越霖一掌拍開。

“別動我。”她擡起頭,眸色深邃地像是一潭死水,将房姝逼得連連後退。

“你到現在為止,都還不肯原諒我嗎?”房姝受傷地別過臉,自嘲一笑,“搶了這個位置,也不是我願的,你不肯原諒我也沒關系,但是.....你不能不原諒你母親。”

“我母親和你沒關系。”越霖色厲內荏,“她不會和一個搶了自己男人的婊.子有關系。”

房姝臉呈菜色瞪着她:“越霖!”

越霖把伯矢從懷中掏出,放在一旁,撐起來與她對視,憎惡非常地道:“我相信母親九泉之下也不想見到你,你現在還有膽提她,搶了越澤就這麽讓你有成就感,非要到他女兒面前炫耀?”

伯矢沒見過越霖這樣,冷硬孤傲,矛頭穩準狠地攻向敵人,尖銳地像是橫空出世的獵鷹。

他只見過她水一樣清透的模樣,卻沒看過她掩飾在背後的倔強和不服輸。

房姝先是愣住了,然後發出刺耳的狂笑,身子東倒西斜,癫狂至極:“哈哈哈哈——”

“一模一樣,你和房娅簡直是一個模樣,連說話的語氣都毫無差池。越霖,你高不高興,高不高興!”

真是個瘋子。

伯矢皺皺眉,想過去蹭了蹭越霖垂下的手,以表他對她的安慰關心,卻聽見了低低的啜泣聲。

哭了......

伯矢的心像是被細細密密的針輕輕紮了一下,隐隐作痛。

可能,就只是對同類的垂憐之情吧。

“閉嘴!”越霖眼內盈滿血絲,“房姝,你有什麽資格喊她的名字,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笑聲戛然而止,房姝沉靜地站直了身子,嘴唇一張一合,無聲地暗示了什麽,越霖臉色大變,噎了一聲:“你——”

“明白了嗎?”房姝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明白了就按我說的,懂麽?”

越霖攥緊拳頭,說了一聲“知道了”就帶着伯矢回到屋子裏。

不歡而散。

伯矢不知道房姝對越霖說了什麽,也沒有去細思,越霖還是和往常一樣,輕輕松松地過着那樣的日子。

可是眼裏卻總是空洞的。

但房姝卻可來去自如地進到這裏,每次來的時候都是偷偷摸摸,和越霖小談一番後,就做賊心虛一般地離開了。

這樣的日子過了半年,也不知道房姝通過了什麽途徑,讓越霖在豆蔻之前刑滿釋放,可以放出去“禍害人間”了。

但越霖舍不得它,非要紮在院子裏住着,論十頭牛都拉不動。

伯矢對此特別感動,還稀裏嘩啦地窩在她的床上大哭了一場。

然後弄濕了一床被衾。

越霖看着它的傑作“噗呲”一笑,語氣戲谑地調侃它:“你就這麽舍不得我呀?”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我可是一只正經臭鼬,才不會舍不得人呢......

才不心虛,沒有就是......好吧稍微有一點,那是看在你之前照顧我的份上才會給你加點分的,哼!

不過,這樣的日子,也挺好的。

伯矢美滋滋地想,卻不想離針對兩人的噩耗已經不遠了。

春風化雨,滋潤着兩道的細草,泥土的清香味擴散,越霖早起開窗子,雨過天晴,湛藍的天空像是被海水洗過一樣,沒有一絲雲氣。

伯矢也起來了,但它有點沾床就睡的壞習慣,越霖很有先見之明,笑嘻嘻地拎起那團球,讓伯矢在地上滾了兩個圈,看它迷迷糊糊地爬起來。

“小紅,你看天氣真好,對不對?”

滾,誰是小紅!而且你把我扔下來又是怎麽一回事?

小紅是越霖“苦思冥想”想出的好名字,一開始它是絕對性拒絕的,但後來漸漸地,也就随着她去了。

但還是很羞恥啊!

縱容悲憤欲絕,也是無可奈何。

誰叫自己喜歡她呢?

門扉一開,清新的氣味撲鼻而來,伯矢一下子就清醒了,興致勃勃地往外面沖。

可它跑的時機不太對。

一支羽箭撕裂空氣,寒氣回蕩,近在咫尺——

“噗”地一聲,血液飛濺,越霖擋在它身前,殷紅不斷從右臂汩汩流出,彙聚成一灘淋淋血灘。

“以後,小心點......”越霖咬牙切齒地把箭拔出,丢到一旁,獵獵狂風卷起她的發絲,浸落在 伯矢的眼底。

一片蒼茫。

越霖這半年內為伯矢做的事情,一籮筐地被傾倒在它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從誤打誤撞似的戲劇性開端,一尾插足到它的生活中,怕它睡覺的時候從樹上掉下來,一整夜都栖息在樹下喂蚊子;怕它吃飯的時候噎着,把食物剁成細細碎碎的羹一點點喂給他;怕它冬日裏凍着,給它蓋上了一大堆的被衾,自己則凍得瑟瑟發抖,明明它其實不需要,卻還是搪塞不過......

明明它是誤打誤撞進入她世界的人,她卻義無反顧地對它好。

伯矢閉上眼。

它的心鼓動起來,砰砰直跳,疼得喘不過氣,像是被人用手一點一點捏碎,再扔進綠礬油裏腐蝕。

很疼很疼。

它很想問她一句為什麽?

可它只是一只臭鼬,臭鼬是不會說話的,一旦開口,就會被抹殺在暗處,任其橫屍野外。

可是心口痛到撕心裂肺,它恨不得把傷害她的人抽筋拔骨,挫骨揚灰。

它沒這個本事。

因為它是一只臭鼬。

“別怕,我不疼的。”越霖彎下腰,艱難地抱起它親了親額頭,“乖,聽話,我有點累了,回去吧。”

伯矢淚如雨下。

最後射箭的那個人找到了,是新來越府上玩耍的一位世家小公子,在院裏玩耍的時候沒把握好分寸,才發生了那起意外。

這件事受波及最大的是越澤,氣得七竅生煙,唯今就這麽個寶貝女兒,居然這麽被人給弄傷了,差點就沒讓他給把那小公子家給掀了。

但掀人家家這種事是不可能的,那位小公子家裏頭赫赫有名得緊,人家爹坐的那是大理寺卿的職位,比他那微薄的官位可超了一截,再加上其又是越霖的未婚夫,鬧不好親家關系,最後吃不了兜着走的可是他啊!

好歹那家裏也是有誠意,送了一堆補品,再加上房姝托了嫁進小公子家裏頭某個表妹的幫襯,這事也就算是揭過去了。

權勢面前要低頭,最後活得像條狗。

這句話實實在在地貫穿了越澤的一生。

伯矢聽到這個消息極其不忿,抽出越霖睡着的時候跑到那位小公子家,張牙舞抓地把他暴打了一頓,差點沒把人家弄死。

但它依然很憤怒,憤怒地想把他的心掏出來獻給越霖,讓她毫不留情地一腳踩碎。

越霖就像它的王——

也是它最愛的人。

這件事在之後鬧得沸沸揚揚,大小街坊都碎嘴子地說是那嚣張跋扈的貴公子得了老天的報應雲雲,越府的人卻沒閑情關心這樣的破事,因為越霖犯了病。

似乎是那支箭引發的,越霖每天都卧病在床,咳着黑血奄奄一息,連撐起來都十分困難。

每一個來的大夫都說沒救了,她要死了。

哭的最傷心的人是房姝,眼淚稀裏嘩啦地流了一地,咕咕叨叨地說了什麽,就退了出去。

越澤也消瘦了一大圈,頭發白了大片,守着越霖,留下兩行濁淚。

熙熙攘攘的人群都聚在這裏,每個人的表情都擺着悲怆,而伯矢卻消失了。

它終于被抓了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趕出來了【然而還是超時了,悲劇】

終于不卡文了,明天繼續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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