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梅圖10

薛子莊将目光緊緊的粘在那人身上。

玄衣公子一绺發被風吹得貼在了白瓷一般的臉上,他伸手把那縷發撩開,常年都挂着玩世不恭笑容的臉上此時竟然沒什麽表情,難得正經了起來,反而讓人覺得奇怪。

薛盟主有些擔心,袖中的拳頭緊了又松,松了又緊,然而嘴太笨,急的額頭冒汗也只憋出了一句:“你還冷嗎?”

江無涯正沉思着,忽然聽到耳邊傳來這麽一句,剛要下意識點頭,想到了什麽立刻止住了往旁邊人臉上瞧去,正對上那一張男人味雄厚的絡腮胡臉上那一雙與之十分不符的清澈眼眸。

他心中一怔。

薛盟主的手正蠢蠢欲動地放在外衫上,只等他點頭,就要慷慨無比的“為君輕解羅裳”了……

江無涯:“……”仿佛還沒沾上身就聞到了讓人記憶猶新的汗臭味。

“不不不不……”香香的江公子搖頭擺手,也急的額頭汗都要出來了。

兩人面面相觑,還是薛子莊先低下了頭,應了一聲,似乎已經敏感的察覺到了面前的人對于自己微妙的嫌棄,心咔嚓成了一瓣一瓣,在那一個瞬間,仿佛很想把高大的自己委屈地縮成一團。

江無涯:“……”

他瞧着壯壯的模樣,心裏頓時湧起一股強烈的心虛感與愧疚感,仿佛自己搶過一個比自己小很多的小孩手裏的糖葫蘆擲在地上,還跳上去踩了一踩一樣。

江無涯将剛剛在葉雲清那兒受到的沖擊先放了一放,思考起了該怎麽讓壯壯重新振作這件,不知為什麽,對他來說仿佛更加重要的事情。

他想到自己之前在前廳的時候偷偷藏起來的東西,當即從袖子裏掏了出來。

“壯壯,你看。”臉上擠出燦爛又潇灑的笑容,以期感染一下某人。

薛子莊郁郁的朝那人的手心看去,只見那白玉手心放着自己之前遞給他的帕子,帕子裏似乎還包着什麽東西,黑黑的,不大,他的眉頭于是慢慢皺了起來。

江無涯看他有興趣,心放了一半,笑嘻嘻的把帕子展開,露出裏面兩只黑乎乎的蟲子,這蟲子長得極其怪異,只有普通人小指甲蓋一半那麽大,仿佛無須也無腳,若不是放在白帕上,而是其他地方的話,不仔細看真的不怎麽能夠準确的看到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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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無涯有些得意地挑起一邊眉毛,說話的時候神采飛揚,“這是我在前廳那會兒檢查那幾具屍體的時候發現,直覺是跟這幾個屍體的死因有關,就收了起來。”他另一只沒有拿着帕子的手摸了摸下巴,思索着垂下了眼睛,繼續道,“其中一只是在一具屍體的耳後找到的,還有一只在屍體的頭發裏。”

他動了動那只手,帕上一動不動的蟲子便在上面滾了一滾,“我覺得這很像是南疆那邊的蠱蟲啊,可是南疆那麽遠,到底是怎麽到中原來的?而且若是沒有人飼養,又怎麽能在這裏活下來……”江無涯說到這裏慢慢擡頭看向面前的薛子莊,發現他眉頭緊蹙,視線凝重的與他對在了一起,他便知道這人很可能是和他想到了同一個東西上去了。

“壯壯你也想到了吧?肯莎教就是以蠱蟲聞名江湖的,不過因為太過泯滅人性,早在二十多年前便被武林中人群起而攻之,應該在當時就被滅教了才對,難道其實還有殘黨留着,那這些年……”

江無涯話還未有說完,耳邊聽見一聲“小心!”,手忽然被人狠狠拉了一下,他疑惑的看過去:“壯壯,你……”做什麽……

他手上的白帕輕飄飄的飄落,最後輕輕落在了地上。

上面本應該死掉了的蠱蟲已經不翼而飛。

高大的刀客沉默的像一堵牆一樣擋在他的面前,背上背着的刀不知何時出鞘了,玄黑色的刀身,看上去有些鈍的刀刃之上似乎閃着邪異的紅光,給人一種極其不适的感覺。

是一把仿佛與持刀者本性截然相反的邪刀。

江無涯“啊”了一聲,看都沒看突然活過來,又突然飛走了的那兩只蠱蟲,注意力全在薛子莊的刀上面了。

“壯壯你這刀不是不能出鞘的嗎,出鞘必見血……”他說到這裏,閉着眼睛慷慨的獻出了自己的胳膊,忍痛道,“就在我手臂上劃一刀吧,輕輕的,輕輕的……”

半晌感覺不到動靜,眯着眼睛看見薛盟主已經把刀收了起來,爬滿絡腮胡的臉正對着自己,雙目清澈,一點沒有被“邪刀”蠱惑的樣子,江無涯不知是沮喪還是松了一口氣,“江湖傳言果然是騙人的嗎?”

推搡着面前杵着的傻大個,“走吧走吧,蠱蟲都飛了,還弄什麽,回去洗洗睡了……”

薛子莊點點頭,定定看着這個人,眼中染上了溫柔的笑意。

他暗暗藏在袖中的那只手緊緊握住了,鮮血還是從他的指縫裏漏了一滴滴落下去。

白雪地上悄無聲息的多了一個血紅色小坑。

兩只“複活”的蠱蟲飛成了兩道幾乎沒法捕捉的黑影。

其中一只徑直的往某個方向飛去,另一只在路途之中滞了一滞,似乎感受到了另一種異樣的吸引,中途拐了一個彎,朝着另一個方向去了。

它的前方出現了一個青衣人的背影,悄無聲息的接近到了那人的身後。

它掠過樹梢,嗤的沒入了那人的後頸之中,樹梢上恰好也掉了一小塊雪,落入了他的後領裏。

秦行山只覺後頸一涼,似乎有什麽東西掉了進去,伸手去摸的時候指尖只摸到一塊冰涼無比的小雪塊,他将那雪塊捏了出來,往身旁一扔。

對于鑽入蠱蟲之事一無所知。

過了半晌,青色領後才鼓起了一個小小的包,飛快的順着他的背,朝下游動而去,直至消失在了衣物遮擋之下。

另一只蠱蟲卻沒有前一只這麽“好運”。

它千辛萬苦,穿過諸多阻礙,飛入了山莊衆多小院其中的一個,透過縫隙鑽入了一處黑黝黝的密室之中,最終停在了一個人的指尖。

那人“咦”了一聲。

蠱蟲煽動翅膀,發出奇怪的“嗤嗤”聲,在那人纖長的指尖打轉了幾圈,慢慢的停下了,安靜下來。

安靜的蠱蟲卻被那人捏住,下一刻沒能掙紮一下便被碾碎成了齑粉。

那人拍了兩下手,将手拍幹淨了,才重新走進裏面去。

裏頭有些昏暗,只點着一盞奇怪的燭燈,仔細看,哪裏是燭燈,原來是無數密密麻麻、會發光的小蟲子聚集在了燈盞之上,才成為了這麽一盞怪異的燈。

用石頭做成的榻上坐着一個怪物。

這個怪物無法辨別凹凸男女,因為包括它的臉,全身上下皆是黑乎乎的,坑坑窪窪,甚至從暗處看去有些發青,就像是被什麽燒焦了一般,可是若是一般人,饒是內力再高深,被火灼燒成這般,也早應該化為灰燼了才對。

若是真有村民口中的“惡鬼”,那必定是長成這副模樣的。

怪物面前跪着一個人,衣着十分的眼熟,可不正是那之前坐在主位上的莊主——白業松!

他全身蠕動了一下,似乎有什麽要突破他的皮囊沖出來,無數的黑色蠱蟲從頭頂心一湧而出,盡數湧到了那怪物身上去,而白業松的人皮失去了支撐,癱軟着疊到了地上。

從密室外進來之人跪在那怪物跟前,臉微微低垂着,用一旁放着的匕首劃開了自己的手臂,鮮血從他的手上湧到了青碗裏,漸漸的聚了一碗。

詭異的蟲燈将微弱的光芒照在那人的臉上,柳眉杏目,清秀至極,那正是白貞兒的模樣!

然而卻依然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白貞兒”的臉似乎顯得有些怪異,與平常相比多了幾分英氣,而“她”的胸膛是平坦的!

這個白貞兒是一個普通男性,而非女性。

她,或者說,他,将裝滿血的青碗舉高,與頭頂等高,然後膝行到怪物的面前,将血奉給它。

在怪物飲血之際,他的雙目出神地看着地面。

貼在地面上的膝蓋不斷的感受着從地面蔓延過來的極寒之氣,很快蔓延到了他的全身。

仿佛只有胸膛之中那處尚還留有溫度,支撐着心髒微弱的跳動。

怪物飲盡了鮮血,卻仿佛還未過瘾,于是蠕動而來,慢慢的覆上了白貞兒的身體,直接對着傷口吮吸起來。

血液的流失很快讓他更加冷了。

他只能盡量去想一些他所經歷過的溫暖的記憶。

然而溫暖在他冰寒的腦中是如此奢侈的東西,他的眼前閃過一張張臉,有他兒時的娘親,兒時經常偷偷給他塞糖糕的老仆……

最後定格在了一個人的臉上。

定格在一只将灰白藥瓶遞過來的似白玉雕作的手上。

好疼啊,哥哥,貞兒好疼……

他雙目無神地張合了幾下嘴巴,無聲的呼喚着。

然而卻沒有一個人能夠聽到他的聲音。

沒有一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個二設,凹者凸者相當于ABO的O和A,AO性別不以男女來分,而以OA來分,但是這文裏的普通男性和女性是和正常世界裏的沒區別。這文沒有雙生-殖-器這東西……說了這麽一堆,概括一下其實就是凸者可以和普通女性結合,但不能和普通男性結合,因為凸者與普通人裏的“男性”角色等同,反之亦然,OVER.

……

額,不知道為什麽,我在寫蠱蟲的時候腦補的是蟑螂,咳……難道是因為昨天早上上課去的時候在宿舍樓前面看到了一只慘死的蟑螂有關麽?那只蟑螂真的超大,雖然已經扁了,不知道是哪位英雄踩的>_<

明天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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