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喜歡是沒有用的

慕辭有一瞬間的怔愣,腦海裏迅速閃過雲峥那張英俊帥氣的臉。他不禁想:如果沒有那件事,雲铮或許也是現在這樣年輕英俊、陽光開朗的大男孩。他不會一面死皮賴臉地纏着他,一面背地裏算計着他,威逼利誘、苦肉計、柔情牌,信手拈來。

他們都變了。

十年了,物是人非,事卻是不肯休。

“少爺怎麽會跑到這裏來?你可是最不喜歡醫院的,竟還肯在這裏睡覺。”周睿安清朗的聲音響在耳畔,打破了他的思緒。

慕辭表情淡淡,回了一句:“心裏煩。”

“煩什麽?”

“也沒什麽,不過可有可無的人,是我不争氣了。”

慕辭說着,瞥了眼腕表上的時間。已經九點了,從來沒有起這麽晚。他想到何叔早睡早起身體好的叮囑,皺皺眉,為自己被擾亂的作息時間而感到煩悶。

“去定盧記的營養粥吧,該吃早餐了。”

他吩咐了一句,翻開被子下了床。他前往浴室簡單洗漱了,在等早餐的時間,喝了兩杯溫水。

周睿安覺得他行為怪異,想要細問,卻又怕惹了他生氣。他其實是個粗心人,母親也罵了他不少次,但在慕辭面前,他總是謹慎再謹慎的。因為在乎,所以細心。

就像現在,他躺到床上,護士給他輸了液。而他就坐在一邊,臉色淡淡,神情專注地盯着手上的文件。那是他的病例,有些腦震蕩、皮外傷,休養兩日就可以出院。他注意到他的臉色驟然繃緊又驟然緩和,想到他在為自己的病情而情緒波動,一陣甜蜜湧上心田,再大的疼痛也消失了。

周睿安心中甜滋滋,忍不住輕喚了聲:“少爺?”

“嗯?”慕辭輕輕應了聲,頭也沒擡,目光依舊停留在文件上。

周睿安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忽然開口道:“少爺,我喜歡你。”

慕辭反應平平,點頭道:“嗯。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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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睿安看到了,心中一澀,心情蔫蔫的,低聲問:“你呢?”

“嗯。”

淡淡的聲音,像是敷衍,又像是無奈。

周睿安心情更蔫了,耷拉着腦袋,不出聲了。

像是感覺到了身邊人低迷的情緒,慕辭終于擡起了頭。年輕的大男孩也在偷偷看他,小心翼翼、誠惶誠恐,目光熱烈又赤誠。

真的太像當年的雲铮了!

慕辭的目光愛憐了些,伸手摸他的發發,像是主人給寵物順毛,聲音帶着無奈:“可阿睿啊,喜歡是沒有用的。”

他是喜歡他的,可那又如何?他最喜歡的是金錢,別無其他。即使是他自己,也是比不了錢重要。

氣氛有一瞬間的哀傷,然後,迅速破碎。

陸雲铮沖進來,看着兩人的暧昧動作,雙眼冒火,大喝道:“別碰他!”

慕辭看着自己摸着周睿安腦袋的手,薄唇勾着一抹諷笑,擡眼問他:“好巧,陸先生,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陸雲铮傻眼了。

是啊。他怎麽知道他在這裏?

因為他派人盯着慕氏別墅,哪怕周睿安,也派人監視着。所以,一早發現他不在房間,稍作問詢,就知道了他的位置。

可這話一旦說出口,慕辭轉臉就能把他踹出去。

他最恨別人控制他!

慕辭見他不說話,依然優雅含笑、和和氣氣地問:“陸先生,你怎麽不說話?”

陸雲铮站如松柏、面色緊繃、一言不發。

“滾!”他的脾氣突然爆發,手中的文件披頭砸過來,低喝道:“陸雲铮,我說我原諒你了。可你呢?你特麽還在監視我。”

自他出現在包廂,自他跟陳娥虛與委蛇,自他對他死纏爛打,他就知道監視這種小把戲是跑不了的。結果随便一試,事實如他所料。

真可笑啊!他在慕坤的嚴密注視中活了十年,沒想到那老家夥死了,還是有人打他的注意,想着把他金屋藏嬌關起來。

簡直是做夢!

慕辭從口袋裏掏出新換的手機撥打110。

陸雲铮看出他的用意,疾步上前,一把奪過手機,握緊了拳頭。他忍得額頭青筋直跳,憤恨不甘地反駁:“雲辭,不要心懷惡意揣測我。有沒有一種可能,這種監視,其實是保護呢?”

慕辭不屑地哼笑:“你當我白癡?”

“不!”陸雲铮搖頭,“你比誰都聰明,不然不會半夜離開別墅,害我擔心到現在,只是為了驗證,我是不是派人監視你?”

“哈,我是不是還得感謝你這麽高看我?”

“別這樣,雲辭,我是真心對你——”

慕辭奪過手機,揮手打斷:“閉嘴吧!彼之蜜糖,吾之□□。陸先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陸雲铮看他油鹽不進,也沒了耐心。他冷了臉,黑眸幽深:“你喊我陸先生?你口口聲聲說原諒了我,現在又喊我陸先生。雲辭,論虛僞誰比得了你?”

“既然比不了我,那就甘拜下風,滾得遠遠的。人要學會識趣,不然只會像只狗皮膏藥般,令人生厭。”

“你以為我想嗎?我特麽也就栽你身上犯賤了!”

戰火蔓延之際,敲門聲響起。

外賣小哥拎着盧記米粥走來,面色尴尬地說:“不好意思,打擾一下,請問是你們點了米粥和包子嗎?”

慕辭似乎瞬間換臉,走過去,接過早餐,溫和地笑笑:“是的。謝謝你。辛苦了。”

謙遜禮貌,一派紳士風度。

陸雲铮看得一顆心碎成了渣渣。他深深看了他一眼,語氣近乎嘲弄:“我在你心裏還不如一個陌生人。雲辭,你這人跟個禽獸沒差了!”

慕辭正在解塑料袋,聽到他的話,連眼皮也沒擡,只不鹹不淡地應了句:“多謝誇贊!”

事到如今,還有什麽好說?

陸雲铮轉身離開,走的迅速決然。

慕辭似乎沒看見,淡然地把米粥、包子一一放到餐盒中。他端了一份給周睿安,留下一份自己享用。

盧記的米粥很香,還伴着玉米粒,襯得色澤很好看。可再好看,也是米粥。沒有什麽配菜的情況下,那點甜香味也勾不起人的食欲。

慕辭看着米粥發呆,偶爾想起來了,就喝一口。他不喜不悲、神色木然,只餘光瞥了眼門口,脾氣乍然爆發,起身摔了勺子、踹翻了面前的茶幾。

“神經病!”

“有多遠死多遠!”

“永遠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他罵罵咧咧,看着散落一地的米粥和包子,頹然地塌了雙肩,跌坐到沙發上,伸手捂住了雙眼。

氣急之下,沖出病房的陸雲铮也捂住了雙眼。

吵架傷感情。

昨晚的努力,一夕間全白費了。

惋惜?懊惱?憤恨?自責?無奈?萬千情緒在胸腔中積聚,壓得他無法喘息。他捂着眼,忍住那股想哭的沖動,一拳砸到牆上。

“雲辭,我們完了!”

他痛苦地呢喃一句,不顧鮮血淋漓的手,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撥打了好友的電話。

顧含彰跟随程信從美國到英國再到非洲,如今正在泰國,一圈下來,風塵仆仆,忙得連早餐也沒吃。現在他就在視察葡萄園,嘴裏嚼着甜滋滋的葡萄,算是解餓。收到陸雲铮的電話,頓時大吐苦水:“阿铮,我感覺自己被算計了。”

“什麽意思?”

“誰特麽知道拿個遺産還要東奔西走,簡直要忙成狗。我都三天沒睡個好覺了,程信這個人,徹頭徹尾的工作狂,把我壓榨個徹底!”

陸雲铮“嗯”了一聲,也沒心情聽他傾訴旅途感悟,便直入主題問:“你什麽時候回來?程信向你們公布遺産了嗎?”

“一兩天吧?撐死了,三天,就可以回去了。至于遺産,勉強透了點底。我估摸着慕辭是要淨身出戶了,天知道那老家夥是怎麽想的,明明五十大壽前,還說要把所有財産留給慕辭呢。”

“真的?”

“我騙你做什麽。”

“那恭喜你要成為大富翁了。”

陸雲铮賠笑恭維了幾句,挂斷了電話。他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一連兩天沒有去煩慕辭。

兩天的時間可以發生很多事。

一是周睿安病愈出院;二是沒了陸雲铮的糾纏,慕辭雇了兩個保镖,輕松解決了暗中監視他的人,放下一樁心事。只是遺産像朵陰雲盤亘在頭頂,讓他念念不忘,想的寝食難安。

為了排解這種不安,在接到馮經理馬匹病情加重的電話時,慕辭準備去馬場視察一番。

馬場建在遠郊,坐車過去需要兩個小時。而因為周睿安堪比烏龜的車速,他們足足用了四個小時。等到達馬場,已經是中午了。

馮國文自然盛情相待,先是哭訴痛失愛馬的悲傷,再是表達自己失職的歉疚,自我批評了半個小時,唾沫星子險些噴的慕辭快要犯病。

就在慕辭要發飙的前一刻,馮國文迅速止住了話頭,領着他們去見獸醫。

獸醫是位三十歲左右的青年人,膚色黝黑,唇邊有顆米粒大的肉疙瘩。他相貌不甚好看,看人時有些兇,不怎麽讨人喜歡。

慕辭簡單打量了一下,就沒有交流的興致。他簡單問了下馬兒的狀況,青年人也不回他,只吩咐助手按住馬兒,他給馬兒注射藥劑。

慕辭見他在工作,也不打擾,只皺皺眉,拿着‘恃才傲物’四個字寬慰自己。但變故也就是在這一瞬間産生,誰知道那匹馬兒受了什麽刺激,“咴咴”叫地亂蹬蹄子,還撞壞了護欄,驚吓得其他馬兒紛紛往外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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