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酒館。嘈雜人聲,遍地喧嘩。燈火昏暗,有人親密靠近低語,有人在旁三兩成群湊在那嬉笑。

韋德越過人群看見吧臺邊坐着穿長款修身皮大衣的女人,紅色長發好像一團火。克林特用弓頂了他一下:“別讓我把你的眼珠子挖下來。”

“嘿,我只是抱着欣賞的态度看看你老婆而已。”

“呵呵。”克林特冷漠的看了他一眼,走過去撫摸着女人的肩膀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韋德抱着手看着這對夫妻:“很好,你們想我坐在哪?”

娜塔莎端着杯子轉過身來,挑眉輕笑:“我們可沒打算讓你找個地方坐。”

雇傭兵二話不說就從後面拖了張椅子過來在他倆面前一屁股坐下:“看樣子你們也不會請我喝酒了。夥計,一杯麥芽酒謝謝。”

“請你喝酒?我們兩個沒有直接對你出手就已經很客氣了。”

“在我從牆上下來的時候直接把箭對準我的屁股可不叫客氣。”酒館的女招待很快把酒端過來,離開時還和韋德互相抛了一個媚眼。

“你依然沒有洗脫暗殺嫌疑。在那之前,就算我真的把你一箭射死我們也不會面臨什麽要命的指控。”克林特喝着葡萄酒開口。韋德不置可否,他只是感慨道:“你們這樣講,我就更不想和你們透露如何和可愛的殿下建立友誼的方式了。”

“……”

“韋德,首先我希望你能明白一點,我們堅持隐瞞過去只是為了遵照理查德殿下所希望的讓彼得能夠遠離王城喧嚣,無憂無慮地長大。”

“可我現在看見的卻是一個迷惑的少年對自己身邊一切産生懷疑。你們覺得這是保護,是嗎?好吧,那就當做這是保護。可是很顯然,彼得沒有你們想的那麽天真,他能看出這其中的不對勁。”

“殿下究竟與你說了什麽?”娜塔莎望着他。

“這就是殿下與我說的。這座村莊讓他覺得奇怪。”韋德喝了一大口的麥芽酒,“現在禮儀官快來了,你們還想隐瞞他多久呢?把他保護在那麽一棟高塔之中,然後呢?怎麽收場?”

“我們……”

韋德不等對方回答,又攤開手做拒絕狀打斷了她:“不過說真的,其實我對你們有什麽打算也沒什麽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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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女人将翹起的二郎腿放下打量着他。

“我現在唯一感興趣的只有小彼得。至于你們之後如何去圓這個彌天大謊什麽的,我就當個看客。你們別牽扯上我,我也不來幹預你。”

“然而我所聽到的,就是你打算和殿下透露一切。”

韋德沖克林特揚了揚酒杯:“喂,我只能保證我不會主動透露,如果是他自己猜中的我也沒有什麽辦法好嗎。”他也挺替那小家夥心疼的,“人家都已經要成年了,你以為還能當五六歲小孩來騙嗎?”

看那對夫妻互相看了一眼,終于還是沒有開口說話。

“那麽,我們的對話是不是結束了?我能走了嗎?”韋德把空了的杯子放在桌上,看兩人沒有回答,淡定插着口袋朝外走去,一直到門口準備開門了,才回過頭來沖兩人招了招手,“對了,我可沒帶錢出來,這杯酒看起來還是得你們請了。”

門打開又關上,娜塔莎看了眼那個空了的杯子,克林特無奈地把錢幣扔在桌上。

“那我們之後該怎麽辦?”克林特望着身邊的女人。

“等。”

“只是等?”

娜塔莎握着酒杯看了眼丈夫:“不然又有什麽能做呢?彼得殿下已經被保護起來,如果有疑似殺手的人進入監控區域內,馬上就會有情報傳遞到我們手中。”

“所以,我們已經确定要幫助殿下參與進這場紛争之中了嗎?”

“你也聽韋德說了,王都之內,王儲殿下們都已夭折,陛下健康狀況不容樂觀,現在咱們的殿下才是那群野心勃勃的家夥最容易盯上的目标了。”

克林特思索着娜塔莎這番話補充道:“也是看起來最容易得手的目标。”

“表面上看,确實是這樣的。”

“那為什麽我們不讓韋德直接将這些事情告訴殿下呢?既然他最終都需要面對這些,早知道晚知道不都一樣嗎?”

“你覺得我們說了,韋德就能信守承諾什麽都不說嗎?你把他想的也太老實了。”

“呃……”

“他說了,他不會主動告訴殿下。可沒說他不會旁敲側擊提醒殿下。”女人修長的指尖撫着杯沿,一圈又一圈,“現在值得關注的是殿下的反應。他會怎麽想?會因為這些年我們善意的謊言而感到憤怒嗎?會因此大發雷霆嗎?他能不能接受這些?”

“娜塔,如果殿下不願接受該怎麽辦?”

“王都不可能只派韋德一個雇傭兵來做刺殺任務。所有王儲紛争終歸鮮血淋漓,以殿下性情,他不會坐視不管,只可能選擇将其背負。”娜塔莎長嘆了一口氣,“至于這期間需要經歷什麽,忍受什麽,我們就不得而知了。”

酒館之內仍舊嘈雜,吧臺邊的一對穿着黑衣的男女悄然之間消失不見。

對于彼得來說,塔樓中的生活和在外面也沒有太大區別。每天早上早起洗漱吃過早餐之後,開始上午的拼裝工作,主要是組裝一些教堂中才會用到燭臺和長架,除此之外就是根據配方配制蠟燭、肥皂這些東西。中午十二點左右是午餐,下午時間,他必須和子爵宅邸中的婦人一起進行紡織工作。

到了晚上,則繼續謄抄《律經》。半個月不到,彼得已經抄寫完一本了,其中一些案例與人文他甚至都已經記住。

豐收季過後,湯普森子爵府上也常會有宴會舉行,時常能看見來自周圍鄉鎮的鄉鎮貴族過來。如若當天有這樣的活動,彼得下午就不用去跟着婦人們一塊紡織,倒是常會被拉去廚房裏面幫忙。

負責廚房的艾莉森夫人與帕克家早年便已認識,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瞧見彼得在廚房幫傭,還常常給他留不少好吃的東西。

一開始,彼得被安排和小工一塊做些削土豆皮一類的工作,後來不知怎麽回事,主廚瞧見他以後忽然讓他到自己身邊做小工。

“聽着,所有的都要用側刀切,看到了嗎?這把是主廚刀,這把是剔骨刀。還有,還有這一把,這把是削皮的。”主廚拉瑞總是沒什麽耐性,和彼得說過一遍之後就懶得重複了,多虧艾莉森太太總在偷偷提醒着他,不然說不定他還真有可能搞錯。幾次之後,彼得也都清楚了,甚至還能在廚房繁忙的時候上手幫主廚調些醬料出來。

“所以,你今天還學了如何熬制黑胡椒汁以及制作小羊排?”

夜幕已深,彼得坐在自己那張床上咬着蘋果笑了:“是啊。拉瑞先生雖然沒什麽耐性,但是,他教東西還教的挺清楚明白的的。至少我居然聽一遍就全弄懂了。”

韋德鼓着嘴吹了口氣,心下道那人當然教的好了,曾經為陛下與王後做過餐點的禦用大廚啊。

“對了,艾莉森太太給了我兩塊小蛋糕,我留了一塊給你,你能不能想辦法拿?”彼得吃完蘋果老樣子往老鼠洞哪裏塞。自從他來了以後,塔樓裏的老鼠都長肥了不少。他把桌上的點心捧到窗下面來,“我不敢抛上來,這上面嵌着的葡萄還挺容易掉的。”

韋德伸進手,但看起來沒什麽用,他想了想,沖彼得說:“你等等,我最近好像想到一個能進來的法子。”

就看他從腰間拔出一把小刀在幾根欄杆頂端反複打磨,彼得一時緊張起來了:“喂,你這樣要是被獄卒看見了怎麽辦?”

“怕什麽?我動靜很大嗎?你沒看見我是偷偷摸摸地在幹?”

對,就是還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而已。彼得挺無奈地嘆了口氣。說真的,在這裏生活不必無聊有很大一部分功勞得歸在韋德身上。彼得有時候也挺弄不明白的,這個外鄉來的男人為什麽忽然那麽有耐心每天晚上會爬到鐵窗外和他聊天。

韋德總能給他一些驚喜,每天帶來的水果或小禮物,靠着自己那身肌肉能在小窗外面爬一兩個小時。常說一些他的“工作內容”,當然,相對健康積極的那部分。雖然對方很明顯有所隐瞞了些東西,但彼得已經能大致了解到,他是一個雇傭兵,來自X聯盟。聽起來是個不錯的東家。韋德收錢然後辦事,這規則和別的工作一樣。

這兩周,梅嬸和本叔來看過他。他們臉色比一開始要好多了,在發現彼得在這的日子比他們想象的要好許多了以後,十分安心回去了。當然,梅嬸來時不忘把她做的蘋果派帶來。

正如彼得所說,就算被監禁生活也沒有別人想的那麽糟糕。只要還在這個鎮子,這片村莊,事情對他來說永遠都不會太糟糕。

彼得說不出為什麽,但他就是知道。

年輕人捧着蛋糕在床上坐下,看着韋德把這些欄杆一根根卸下來,爬進來,把欄杆原模原樣的裝好,攀着牆趴下來靜悄悄落在地上。

“看到沒,如果你想越獄,我真的能簡簡單單就把你帶走。”韋德拍了拍手邀功似的往彼得身邊湊過來,“現在,讓我來享受一下這塊甜蜜的小蛋糕吧!”

天知道,就算是在王都也不是每天都能吃到禦用廚師做的點心的!

彼得脫了鞋子盤腿坐在床上,他歪過頭打量着對方吃東西的神情:“好吃嗎?”

“唔,味道不錯。”韋德豎了個大拇指,“不過對我來說就是太甜了一點。”

“哦,你不喜歡吃太甜的東西?”

“我更偏愛口味重一些的。鹹的或者辣的。”

“鹹的或者辣的蛋糕……”彼得啧了啧嘴,“聽起來有些獵奇。”

“不不不,我沒說我想吃這種口味的蛋糕。這蛋糕味道相當不錯,真的。”

彼得摸了摸鼻子擡頭看他:“有你說的那麽好吃嗎?”

“你嘗嘗啊。”說着,韋德便用木叉子戳了一小塊送到彼得嘴邊,“喏,自己吃吃看不就知道了?”

男人看着那個大男孩略微怔神,然後張開嘴,伸出一點舌頭将叉子上蛋糕舔進了嘴裏。

韋德突然覺得自己腦中有什麽東西“轟”的一聲炸開了。

“我想,今天差不多就到這了。”男人把盤子放到一邊,“我也怕自己被人發現什麽的。明天我再來找你。”

彼得沒想到今天這家夥走的那麽快,他從床上下來,看着韋德重新沿牆爬上去,把那幾根欄杆拆開又裝上。

“那,明天見?”

“明天見,彼得。”

從牆一路滑落在地,韋德猛地擡頭撞到了後面的牆。

“嗷。”想到剛剛發生的一切,雇傭兵拍了拍額頭,“你在搞什麽,韋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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