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燭火點燃,陰影之中,一道人影攀着外岩。韋德摸回了之前看準的彼得房間,他落在陽臺上時,門正好打開。
彼得抱着手略不贊同蹙眉看着他:“嘿,在別人的城堡裏這麽爬上跑下可不是什麽好習慣。”
男人卻只是讪笑着站直了身,絕口不提自己剛剛做的事情,嬉皮笑臉攬上小殿下的肩膀道:“沒有辦法,只是分離那麽一小會兒我就迫不及待想來見你了。”
“韋德——”
彼得拖長了聲音。
“是真的,一點都沒騙你呢!”他看着少年身上服裝,在他離開去偷聽兩個老公爵談話的時間裏,小殿下已經換了一身符合他身份的衣服:暗紅色絲絨馬甲,硬面料皮外套,銀白袖口上是用銀絲繡着的暗紋,每一顆扣子都被打磨到發光。襯衫的第一顆扣子開着,彼得顯然也挺受不了領結,但是領結中央用的那枚紅寶石卻是如此與他雙眼相得益彰。
少年注意到他的目光,不大自然地扯了扯衣角:“怎麽,看起來很奇怪嗎?”
韋德終于從怔楞中回過神,握着他的手道:“不,簡直……棒呆了。殿下,您看起來英姿飒爽。”
“你在取笑我。”彼得眯起眼,“你那個‘殿下’一聽就像笑我的。”
“不!當然沒有!”
彼得有些小孩子氣地用手指着他:“你肯定在心裏暗自腹诽,這個家夥穿着一身貴族衣裳瞧起來不倫不類的。”
韋德告饒:“我絕不可能會這樣想!天哪,彼得,你不知道你穿着這身衣服有多适合!”
他偏白的膚色與那深紅色的衣服簡直是絕配,還有那條長褲,正包裹着他渾圓的屁股,以及這一雙皮靴……
打住!韋德在心裏警告自己,別再往下想了,雇傭兵,明天出發他可是要坐着馬車帶上騎士的殿下!
門外有人來敲門了。韋德拍了拍少年人肩膀:“去吧,那些貴族可都等着你。”
“我好緊張啊。”彼得說,擡頭用那雙小鹿般的眼睛看着他,“手心裏全都是汗,你說我要是說錯話了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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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康納斯公爵會盯着你的,一切交給他就是。這只是一頓晚餐,放輕松。”
彼得嘆了口氣:“為什麽事情總是一件緊接着一件壓過來。”
“你得習慣這種高壓生活,大不了等你壓力太大的時候,我帶你去放松一下呗。”
看到韋德笑容神秘,彼得說:“那說定了。”
“安心,你見我什麽時候跟你爽約過?”韋德慢慢退回到了陽臺門邊,“快去吧,別讓別人久等,彼得殿下。”
他看着少年沖自己點了點頭走向門口。彼得深吸了一口氣,手按上把手時,又回頭看了韋德一眼。男人沖他翹了翹大拇指,挑眉一笑。
韋德看那少年挺直了腰,腳步穩健朝外走去。門關上後,屋中再次安靜了下來,燭火被風吹滅了,陽臺的窗也不知何時關上。
貴族們有他們的晚餐,但這一切可都輪不到他們這群跟着老康納斯的侍從。不過呆在這可比風餐露宿吃幹糧的日子好過得多,就沖着酒和肉,韋德也得和薩默斯老公爵道一聲感謝。
剔着牙從廚房出來,男人信步在這院落裏晃悠,馬車零零散散地停着,大多是來給領主送晚宴食物的農戶。韋德在草垛邊的那輛運腌肉的車邊停下,伸腳踢了踢那車輪。
“滾一邊去。”
坐在前面橫轅上的大塊頭悶聲開口。他埋頭粗魯的啃咬着手裏的豬蹄,頭也懶得擡一下。
“我還是第一回 看見豬倌把自己送來的豬吃完的,維克多,下次你僞裝可不可以稍微用心一點?”
維克多伸手擡了擡帽檐,瞥了眼韋德:“這是豬身上最好吃的部分,你懂個屁?”
“你吃什麽我可管不着。麻煩你查的事呢?”
“桶裏。”維克多拍拍木桶,韋德掀開其中一個蓋子,結果瞧見一個男人嘴裏塞着布條手上綁着繩子正縮在裏面掙紮。
“錯了!這個!”
韋德把蓋子迅速蓋上:“好奇問一句,那是誰?豬倌?”
維克多斜了他一眼:“不然你以為我怎麽在這兒的?”
另一邊的木桶更高一些,肉上有個黑色的布袋子。
“瘋獵行蹤不定,查他之前的事情不大容易。這家夥沒事兒都愛鑽在叢林裏面,很少在城鎮現身。”
韋德把袋子打開朝裏瞄了眼,是那個家夥的匕首、藥品之類的。
“他的刀呢?”
維克多把一塊軟骨在牙齒之間咬的咯噔直響:“那麽大,我不方便拿來。不過刀是近期打磨過的,可以确認是在你們路過的村莊打磨的。”
“他曾經追蹤過我們?”
“他是個獵人,追蹤是狩獵的方式之一。”維克多終于把那塊豬腳啃完了,他拍了拍手,把油腥擦在了衣服上,“在你們進入薩默斯地界時他就已經盯上你們了。至于為什麽現在才動手,就只有他自己能解釋。”
“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嗎?”
“沒有。我認為他不是受雇傭而來的。”
韋德有點不耐煩的把那袋子東西丢回桶中:“所以,這家夥是純粹自己感興趣才來。收集什麽?皇室挂件?”
“也許就是這樣。”維克多聳肩,反問他,“你覺得是這家主人透露的嗎?”
“不可能。”韋德否認,他已經知道薩默斯想做什麽。這群老家夥最不可能希望小殿下途中出事,尤其還是在自己的封地上
“我一直都弄不懂這群富佬的想法。總之你讓我查的我已經查了,你要的東西我帶來了,不過看樣子你也不要。沒事的話,我可就走了。”
韋德走開,身後的驢車轉了個彎準備要走。就在車輪聲剛剛響起時,男人又像想到什麽,迅速轉身抓住了車沿。
“等等!”
維克多皺眉看他。
“那個袋子,那個袋子裏面有一枚袖扣!我想起來我曾在哪裏見過了,袋子給我!”
劍齒虎把木桶裏的黑包裹丢給他:“你拿着別還我了。反正誰還會和你要死人的玩意兒?”說完就駕着車走了。韋德把袋子扯開,原地蹲下把裏面的那些東西全都倒了出來。草藥品、酒壺、匕首……還有,還有……
對,就是這枚黃銅袖扣!
這是彼得原來穿的那件革制外套上的,從蜘蛛山谷出來穿的那件,那時候他告訴自己袖扣不見了,他們還以為是練習的時候掉在了外面,那天回去找了半天。
他記得那天他們始終沒有找到這枚遺失的袖口,但是卻意料之外在練習的地方碰上一個人。
卡特·康納斯。
那位老先生只有那一次去看過他們的“練習”。
“韋德。”
聽見聲音,韋德連忙把東西裝回袋中,警惕地站起身來。
是那個跟随在康納斯身邊的侍從。
“怎麽了?”
那娃娃臉的年輕人面色冷漠開口道:“公爵找你。”
“我?”韋德搖搖晃晃走過去,并且巧妙的把袖口悄悄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裏,“你知道他為什麽找我嗎?”
對方卻說:“我無權過問那麽多。”
韋德跟在他身後朝塔樓走去,路過馬廄時,他随手把黑袋子丢了進去。盤旋樓梯一路向上,躍動的燭火将人影子拖得無限長。那個侍從将韋德帶到他傍晚時窺視的房間門前,敲了敲門。
“大人,我已将他帶來了。”
裏面傳來應允聲,侍從把門推開,與韋德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康納斯公爵穿着一身墨綠色的袍子,胸口別着一只攀爬狀銅壁虎胸針。他身體陷在天鵝絨扶手椅之中,看見來人,揮了揮手示意侍從退下。門方一關,那老人如鷹般犀利的目光便望了過來。
“我聽聞你正在調查那個刺客的事。”
“是瘋獵人卡文,公爵大人。”
“有眉目了嗎?”
“那家夥瘋瘋癫癫的,殺人全憑喜好,要說眉目我可真說不上。”韋德故意做出一副困惑模樣,“您不是一直說我只是個不着調的雇傭兵嗎?調查這事兒我可更不擅長了。”
“韋德,我收回之前對你的評價。”
韋德心裏略略一頓。
“我是第一次遇上知曉貴族禁術的雇傭兵,難免有些好奇。聽我朋友告訴我,你在此之前也曾受過封勳。”
韋德笑道:“都是些陳年舊事了,不值得讓您挂念。”
“不過王都倒還是你們年輕人呆的時日久。我離開王城太久了,也不知道究竟那兒發生了什麽變化。”
老人笑容和藹,韋德插在口袋裏的手摸索着那枚銅袖口,笑答:“王城能有什麽變化,貴族生活奢侈,平民日子難過,還不都是十幾年前的老樣子。”
“禦騎可還在?”
“禦騎當然存在,那可是要保護陛下的。”
“第十隊呢?”
韋德臉上的笑微僵:“禦騎從來都只有四隊,閣下。”
“是啊,禦騎從來都只有四隊。”卡特看着他的臉,又掃過他塞在口袋裏的手,“但是在我住在王城的時候,在好幾年前,卻也确确實實,有過一個第十隊。我尚能記得,那旗幟上的符號就像是一個‘X’。”
卡特看着這個年輕男人下意識将他左側的刀推出鞘。
“您有那麽多的好奇,我也有好奇未解。你不會只是特地來找我敘舊聊天吧。”
“我只是好奇。”康納斯并不為此所動,淡然坐在那兒,“你學過很多東西,威爾森,于北境冰天雪地中成長,又一路來到王都歷練。你在殿下這個年紀的時候,應該已經學會許多一般人到三四十歲才能熟練的東西。”
“您的稱贊讓我受寵若驚。”
“所以我相信你不會被一些表象輕易蒙蔽。”
“比如?”
老人朝他伸出了手:“比如一枚袖扣。”
這一次韋德已将他的刀拔出一半了:“公爵大人,我和你可不一樣,作為一個自由人,保護誰而為他殺了誰,這個人死後造成的影響從來不在我思考範圍之內。”
卡特态度卻仍穩重冷靜:“我和你一樣,傭兵,我永遠只為殿下安危着想。”
“哦,包括把彼得的東西給想要獵殺他的家夥?”韋德嗤笑,“我可不覺得這是‘保護’之一啊,公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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