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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靠近一寸,那些蛛絲便在他的身體之中橫穿過一寸,他看着他的大男孩痛苦的蜷縮在地上,而那具制造無數死亡殺戮的巨型蜘蛛屍體終于了無生氣橫倒在地。
“彼得,親愛的,看着我。”
他終于能緊靠過來,韋德用力把他抱進懷裏,輕聲安慰着。
“一切結束了,親愛的,看着我,看着我。”
“我恨他們……我恨他們……他們奪走了一切,我恨他們……”
“是的,是的。你應該恨他們。看着我,彼得,你必須停止你身上射出來的這些蜘蛛絲。它們能殺了所有幸存在這兒的人。”韋德的嘴咧了咧,他能感覺到那些蛛絲在他身體裏穿透橫行,“噓,親愛的,親愛的一切已經結束了,你已經安全了。彼得,聽得見我嗎?擡頭看看我。”
他只能感覺到一片黑暗。血腥味在他鼻腔中橫沖直撞肆意蔓延。
你想看到的就是這些……
你恨他們,那就毀滅他們。你憎惡這一切,那就将這一切徹底摧毀!為什麽要一直善良呢?你的良善給了他們什麽?給了他們一次又一次傷害你的機會!
是啊……為什麽要這樣一直善良呢?
你還記得那把捅入本叔胸腔的匕首嗎?他們殺了他,他們想殺你,但卻因為意外殺了他。
還有,想想哈利的傷口。你知道他和瑪麗·珍只想離開去過安穩的日子,可是他們把這一切都毀了!
你很他們!那就摧毀他們!
然而……然而有一個聲音,他一直在叫我……
“彼得……”
我聽見了,有人在叫我……
他只是想阻止你!
不……不,不是的。
“彼得,看看我,親愛的,看着我。”
他感受到嘴中的濕潤溫熱,他感受到那近乎絕望的吻。
我不能放棄,如果就此再也不醒來,即便摧毀一切又有什麽意義呢?我沒有辦法殺了所有反對我的人,我能做的就是把我重視的人保護好。
“彼得,我相信你能結束這一切的。你不會想要傷害無辜人的性命的,是嗎?擡頭看看我,擡頭看看我!”
他眼中猩紅一點點的褪去,裸露肌膚上的鱗甲也逐漸消失。那些穿過男人身體的蛛絲也随之軟化掉落在地上。彼得将眼睜開,看着韋德摘去面罩那張緊張關切的面孔。
“韋德……”
他嘴唇嗫嚅,吐露對方名字,被又一次緊緊抱緊了他的懷中。
“呼……吓死哥了,寶貝。我真不知道你要是醒不過來該把你怎麽辦才好呢。”
“結束了?”
“是的,結束了。你幹掉了那頭怪物,親愛的。”
“那,哈利……”
他反應過來想起身去看,卻被韋德拉住,把他的頭用力按在自己肩上。
“他……”韋德遲疑的開口,“給他,和瑪麗·珍一些獨處的時間吧,好嗎?”
夜色昏昏,士兵們手舉火把。
一身素袍的女人腳步踉跄地沿着臺階朝上跑來,她身後傑西卡腳步急急緊跟着他。
她來了,她如他們約定的那樣來了,帶着他落在了旅館的東西,帶着他塞在枕頭底下的那張光明神為盤世之蛇取子的版畫。幾次臺階絆倒了她,幸虧傑西卡将她攙住。
她已經到了,她很怕他會因為等自己太久生氣,所以她以盡所能快些過來。她已經到了。
士兵們手裏拿着火把照亮這條從城門通往中央廣場的路。照在了這個女人失魂落魄的臉上。
她的目光之中只有圍在她丈夫身邊的人。那些士兵,那些垂手而站的醫官。傑西卡說,哈利在戰鬥中受了傷——她不信。
“他知道如何保護自己。他擅長劍術,也擅長醫術——他知道如何在被攻擊時避開關鍵位置。”
可那醫官為何垂手站着?可那些士兵為何像緬悼戰友那樣取下了自己的頭盔。
她想她還是走的太慢了。女人把自己的裙擺拉高小跑起來。那些士兵紛紛擡頭朝她看來,他們稍遲疑後,紛紛散開,讓女人能夠靠近過來。
啊,原來你在這兒了。
瑪麗·珍的腳步在距離她丈夫幾步遠的時候驟然停下了。
她走不動了。
“你……你怎麽躺在這兒了呢?受傷了,讓醫官帶你回營帳那兒啊。”她深呼吸着,咧了咧嘴好似玩笑開口,“我已經來了,你過來接我啊,哈利。你說你不必陪陛下去堡壘的,那我們就可以走了。”
可沒人回答。
“親愛的,我們可以走了。”
沒人回答她了。
渾身力氣一瞬間被抽幹,女人終于控制不住的跪倒在地上大聲痛哭了起來,她的眼淚克制太久了,她以為的未來,她期頤着的光明,一瞬之間所有的一切都被擊碎了。
“你答應我的……”
她的淚水滴進了地面血泊之中。
“你答應我的……”
她跪爬着去觸碰丈夫的手,他的臉已經蒼白,在他胸口是一道貫穿傷口。他是鮮血流盡了死去的嗎?他是不是又一次獨自忍受着痛苦?
“我們要去找個小鄉村生活,你答應我的……哈利,你不能言而無信,求你了,哈利,求你了!哈利!求你了……”
盤世之蛇,死而産卵。
“求你了……”
所有人都別過了頭去,不願再看這女人絕望哀恸的哭泣。傑西卡站在了她身後,眼淚随之傾瀉而出。這一路過來,她早已看出這對夫妻情感。她清楚知道,瑪麗·珍有多期待着未來的生活。這一聲又一聲地哭泣其實并不足以将她情感完完全全傾吐。她為他有多堅強、多勇敢,她在他的身邊就有多脆弱、多敏感。
傑西卡哭的淚眼朦胧之間,看見廣場中央有兩個男人相攙扶着走過來了,她正想開口,卻看見彼得朝她輕微搖了搖頭。
火光升騰,哭聲驟然消失了,醫官緊張聲傳來:“陛下,這位夫人暈過去了。”
“妥善安置,決不能讓她出一點意外。”
人群肅靜,只能看見火光之中,一具又一具的士兵的屍體沿着這條通往門口的路擡下。最後擡走的,是那位身佩鐵鏈的醫者大人,國王将自己的披風改在了他屍身上,親手和他的近衛為他擡着擔架。
臺階一級又一級,人們從家中走出來目送着這些死在這場戰鬥中的士兵,有人小聲唱起了北境哀悼的民歌,漸漸地,有人附和了進去,悠長哀傷的歌聲一點點蔓延開來,甚至有婦人小聲啜泣傳來。
他們也許想到了自己正在前線的親人,也許也同情着這些為保護他們而死的年輕人。
那歌聲蔓延開來,緊跟在最後的小姑娘又一次無法控制的哭出聲來。
“一條小路曲曲彎彎細又長,
一直通往迷霧的遠方,
我要沿着這條細長的小路,
跟着我的愛人上戰場。
紛紛雪花掩蓋了他的足跡,
沒有腳步也聽不到歌聲,
在那一片荒蕪銀色的原野上,
只有一條小路孤零零。”
她還記得她們倆曾在馬車上說的話。
“如果有機會的話,将來你一定要去我們住的村莊看看。哈利說,他要找一個土地肥沃,河水奔流的地方,他總與我說,小時候待的山谷是最舒服的,我們也許也能到那兒去。”她還記得瑪麗·珍和她說這些時,眼角無法掩蓋的笑容,“不過也許你也沒什麽機會來,那兒離王都太遠了,可能……過來會很麻煩吧。”
“只有一條小路孤零零。
他在冒着危險,
誓死将我心中挂牽,
我要變成一只伶俐的小鳥,
立刻飛到愛人的身邊,
我要變成一只伶俐的小鳥,
立刻飛到愛人的身邊,
在這大雪紛紛飛舞的早晨,
戰鬥還在殘酷地進行。
我要勇敢地為他包紮傷口,
從那戰火中救他出來。
一條小路曲曲彎彎細又長。”
整個夜晚,沿西鎮都被焰火焚燒的塵灰蒙蓋。從王都出發,共計兩千名士兵,其中金袍衛共計一百二十名,銀袍衛共計一千八百八十名。然而現如今,金袍衛目前共計四十六名,損失七十四名,銀袍衛共計一千七百六十七名,損失一百十三名。一共損失一百八十七名。
醫官結束了檢查,低聲告訴守在瑪麗·珍身側的國王陛下:“陛下,這位夫人傷痛過度郁結于心,雖然昏迷,但好在,并沒有嚴重外傷。另外,我還檢查出一事,但并不能确定……”
“什麽?”
那中年醫官有些同情的長嘆一口氣,方才在廣場,這女子如何悲傷景象他是歷歷在目:“陛下,這位夫人,有可能已經懷孕了。”
周圍的人都露出驚詫神情。
“可……一個月前,他們還在教堂裏。”
醫官道:“不不不,可能沒有一個月。我只檢查出非常微弱的反應,很有可能,這位太太只懷孕幾天。”
幾天……
彼得低頭打量着床上沉睡的婦人,嘆息着留下傑西卡陪在她身邊,與韋德轉身出了帳篷。遠遠空地上,火葬仍然在繼續,那些高高升起的火焰像是燒灼在他心頭。
帳篷外,從城牆中還能聽歌聲還不斷傳來。
“我的小路伸向遠方,
請你帶領我,
我的小路呀,
跟着愛人到遙遠地邊疆。
請你帶領我,
我的小路呀。”
“韋德,你聽過光照會中,關于‘盤世之蛇’的傳說嗎?”
他身邊的男人側過頭來看他。彼得在他懷裏找了一個溫暖的位置,低聲開口:“盤世之蛇的通身神力來源于凡俗的‘快樂’‘幸福’‘喜悅’,它一天天的長大,凡俗之中痛苦便越多。而那些快樂漸漸在它腹中形成了一枚蛇蛋。它因這枚新生兒而産生痛苦,可它卻不願放棄自己的子嗣。”
“然後它讓光明神為它取子?”
“嗯。光明神答應了盤世之蛇,但他告訴它,想取出蛇卵,必須剖開它的身體,将它一直以來吞噬的快樂全部釋放出來。”彼得哽咽了一下,深吸一口氣繼續道,“即便如此,盤世之蛇都願意。它……願意用自己的死,恕清一切,換來它子嗣誕生。”
韋德把外套裹在他身上。
“傑西卡說,瑪麗·珍來的一路上都在看一張教經裏的版畫圖。那張就是盤世之蛇取子!那是哈利帶在身邊的!他從頭到尾都知道要發生什麽,可他……可他……”
“彼得,這是戰争。”
“我毀了瑪麗·珍的未來,她的夢。”
“……如果可以,我們不願意發生這樣的事。可這就是戰争。親愛的,這就是戰争……”
他的男孩緊靠在他肩頭,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但他知道他左肩膀一點點濕潤了開來。
可有什麽辦法,這就是戰争。他擡眼,望過那些燃燒的火堆,聽着那漸漸飄遠的歌聲,伸手輕撫着他的戀人的頭發。
第五卷·完
第六卷 完結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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