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當年何秀住在仙叟山中,旁的事一概不問,旁人也一概不見。每日除了看書撫琴便是參研佛法。一日,何秀在山中讀經,突然聽見一聲野獸的呼號。他眺望遠處,見湖邊,一只老狐貍守着一只渾身濕透,奄奄一息的小狐貍。何秀一時心軟,渡了一口仙氣給那小狐貍,才算是将這狐仔救活過來。将二只狐貍都帶回了石屋。
那小狐貍雖然得了何秀的仙氣,卻因為當初落水損了身體的根本,所以,跟在何秀身邊幾百年還是一個只小狐貍。何秀喜愛它皮光水滑,生的漂亮。便給它起了個名字,叫“小貍”。而那老狐貍極具慧根,很早就修成了人形。自此便奉何秀為主,成了何秀唯一的随侍。何秀依它重他,總是親近的喚它“貍奴”。貍奴陪了何秀千年的歲月,對何秀忠心耿耿。後來何秀魂散六界。貍奴怕連華先行尋到其魂魄,便将小貍僞裝成何秀魂魄的寄主,又假死逃到人間找尋何秀散落的魂魄。卻不想,中途小貍被連華揭破,繼而先行找到何秀的魂魄。”
貍奴得知何秀的魂魄被養在一個大和尚的體內,可是大和尚久居寺院之中,身邊又有阿修羅暗中護衛,她一介小小狐妖,不能近身。她幾近周折拐外抹角的打探到,這大和尚平素裏足不出戶,不同外人接觸,只同外戚蔣家的家主,當今禮部尚書蔣巢來往頗為親密。
于是,貍奴便化成人間女子的模樣,自稱姓胡,名梅洛,千方百計的接近蔣巢。
何秀大吃一驚,一時心中兵荒馬亂,地動山搖。
蔣儀安一手從身後抱住他,一手在他胸口撫着,“聽個故事而已,岫郎何必這麽激動。”
何岫強作鎮定,勉強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
蔣儀安突然一笑,眼中琉璃幻彩,珠光流動。他扳過何岫的臉,在他唇上咬了一口。繼續講道:“狐妖一族的幻身本就絕色,況且那貍奴又是有備而來。饒那蔣巢再正人君子,也不免對貍奴一見傾心。”
礙着貍奴來歷不明,不好将她帶回蔣家,只養在外面,時不時去住上幾日。就這樣兩下缱绻的過了小半年,貍奴就懷孕了。蔣巢大喜,承諾若是貍奴一舉得男,便将她帶回本家,給她名分。
貍奴心中卻暗暗叫苦,人妖所結合而生的半妖,多有缺陷,存活不易。然而看到蔣巢那欣喜若狂的樣子,貍奴又不忍心告訴他實情。況且如今主人的三魂七魄還未到手。貍奴日思夜想,竟然成了心疾。蔣巢不明所以,只道她是擔心腹中胎兒,有心讨好,便應允帶貍奴出門散心。貍奴趁機慌稱,想要找一個得道高僧為腹中孩兒求平安。蔣巢再三思量後,終于還是帶着貍奴見了空空。
空空被拘在寺院裏,深居簡出,兩耳不聞窗外事,除了随侍的沙彌很少見到外人。又何曾見過貍奴這般妖嬈妩媚之人?空空驚豔于貍奴的美貌,欣賞她不俗的談吐,加之貍奴又是他敬重之人的心愛之人,對貍奴自然是高看一眼。貍奴幾次三番的刺探之後,發現,以她的修為若是想将寄在空空身上的芬陀利之魂引出來十分的不易。除非,空空自己主動将芬陀利之魂放出來。
如何令空空自己放出芬陀利之魂,貍奴想了很多的法子都不奏效。最後她将主意打在了蔣巢的親弟,蔣家小七郎的身上。
蔣儀安嘆息了一聲,“那告密之人就是貍奴假扮的。”
蔣家全族獲罪,貍奴本來是可以将他從監裏救出的,可是,她沒有。她頂着六個月的大肚子,驚慌失措的奔到空空面前,一步一叩首的祈求空空救救蔣家。空空彼時亦知道自己身上的伏着芬陀利的魂魄,知道自身關系重大,一時猶豫不決,錯過了最佳的時機,蔣巢蔣镛被斬首示衆,家中子弟中男人流放嶺南戍邊,女人充為官妓。
貍奴痛定思痛,索性将蔣七郎的魂魄帶到六道大戰的戰場,教他吸戾食怨之術。蔣七郎本就極具慧根,稍加點撥便得了章法。不過百日便修成厲鬼,陷入了魔障。當年七月半那一日,蔣七郎借着大漲的陰氣沖進了西京城。一怒之下,胡亂吞了城內外超千餘人的生魂。當時,貍奴彼時幾近臨盆,她跪在空空腳下,聲淚俱下,苦苦的哀求空空救蔣家小七郎。“蔣巢兄弟欺君罔上,死不足惜。大師無能為力,也就罷了。如今,七郎冤魂不散,大師難道還要袖手旁觀,置之死地嗎?”
空空終于被貍奴說動了。他在貍奴幫助下從拘禁之地逃出來,一路步行入了西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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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儀安将何秀蒼白的臉扳到自己的肩頭,摸着他冰涼的手,笑道:“空空以血敬魂,散出了聖潔的芬陀利之魂,救了全城的百姓,救了蔣镛。也等于救了貍奴。她喜出望外,顧不得即将分娩的身子,趁機将芬陀利之魂藏在自己腹中的胎兒身上,逃也似的出了西京城。”
那時候何秀的魂魄還很羸弱,貍奴便将其封在自己的孕肚之中。躲在仙叟山的狐貍洞裏,以自身修為滋養守護。百年之後,何秀魂魄即将養成,貍奴怕他出世之後周身的氣澤會引來多方觊觎,便出世入了人間,尋找能庇護他的善澤。
于是她找到了幾世積善的楚家。謊稱是身帶遺腹子的寡婦,引了楚家主母的同情,又用何秀生前遺留下的十八顆可驅邪清穢的紅蓮子手鏈做嫁妝,入了楚家做妾。
何岫看着蔣儀安嘴巴一張一合,耳邊嗡嗡作響。被何岫就是何秀的事實擊的潰不成軍。難為水的是他這一方“曾經滄海”。讓他醋意大生的,卻是那人對自己的情深似海。何岫不敢提芬陀利的事,只是結結巴巴的道:“你是說,我不僅是半妖,是那雲瀾的兒子,還是……”
“不對”何岫福至心靈一般,突然道:“為什麽我不記得?”
蔣儀安勾唇笑着反問:“你當然不記得。”
何岫訝異。
蔣儀安笑着把何岫抱在懷裏,溫聲道:“你可還記得,你十六歲的時候為什麽會突然發病?”
蔣儀安笑道:“是不是有五只鬼,站在你跟前說,‘這個半妖本不該存在世上,卻偏偏活了,恰跟咱們弟兄墊個肚子。’于是,他們就同時吸了你的陽氣。”
“後來,你就發了病,還是楚家小四出去求了丹藥回來,之後竟然好了。”
蔣儀安湊近何岫,摸着他的臉,“岫郎,你就沒有想過,為什麽旁的人被同時吸了陽氣,立刻就身死了,你卻還能捱到雲翳回來?”
何岫腦子中瞬間閃過好幾個片段,為什麽?除非……,“他們根本就沒有把我的陽氣吸走。”
蔣儀安笑道:“當初貍奴将芬陀利的魂魄,放在自己孩兒的體內,将養了百年才生出來。所以這孩子一生出來,身體裏就有兩個魂魄……”
他親了何岫的唇一下,“你可知你母親為什麽叫你何岫?”
何岫幾乎是在呓語,“随生父姓,取‘遠岫出山催薄暮’之意。”
蔣儀安微笑不語。
何岫後背一陣陣的冷汗,若是按蔣儀安的說法,他的父親是蔣巢蔣大笙,狐娘為什麽要說他姓何?若狐娘當真是那芬陀利何秀的奴才,對主人家忠心耿耿。為了主子不惜犧牲自己的狐孫,犧牲自己腹中的孩子,卻何以卻在取名字這個問題上膽敢犯了主人家的諱?
“也許”何岫辯解道:“狐娘先前的那孩子沒有留住,後來恰又找了一個姓何的凡人……”
蔣儀安用悲憫的眼神看着他,微笑道:“先不想那些,來,我送你一件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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