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很久很久以前（十）

剛進入十二月, 臨東陸續降了幾場雪，馬路邊鋪上一層厚厚的積雪，遠遠看過去像是白色的毛毯。

衛玖不知道其它地方是怎樣的，總之臨東的冬天，總是冷的出奇。

肖徽被胡麗裹成一個球, 帶上圍巾和手套, 才被允許出門。她只露出一雙黑亮的眼睛, 圓滾滾的跑向衛玖, 用熱熱的手去拉他冰冷的爪子。

“你很冷嗎？”肖徽問穿的很厚, 依舊把自己縮起來的衛玖。

“還好。”衛玖說話時牙齒微微打顫，聽起來不像還好的樣子。

肖徽想了想, 把自己的圍巾摘下來，挂在他脖子上, 用手緊緊攥住他，“我們快點跑到幼兒園，進教室就不冷了。”

脖子上的圍巾尚帶溫暖, 圍上之後好像真的不覺得有多冷了。衛玖拉緊肖徽的手, 跟她跑了一路, 沖到學校之後, 仿佛戰勝了什麽大惡魔般, 彼此都笑得停不下來。

寒冷的冬天過的非常快，快到即使衛玖想要挽留, 卻什麽都抓不住。在他極力抗拒下, 冰雪還是消融了。

剛過完年, 肖徽家裏一直在收拾東西，每天忙忙碌碌的，所有人都知道肖徽要搬走了。

離開的那天，院裏的孩子趕來跟肖徽告別。

“惠惠，這是我最喜歡的玩具車，你上次搶我都沒給你。”

“這是我媽媽剛給我買的巧克力，你拿着吃吧。”

“還有這個，我在幼兒園畫的畫，還有小紅花呢！”

雖然平常總被肖徽欺負，可直到她要離開了，孩子們都舍不得這個玩伴。

肖徽一一接過他們的禮物，對每個人都是笑臉相待。

“謝謝你們，我會努力記得你們的。”

衛玖躲在父親身後，偷偷的看着她的笑臉，不敢上前跟肖徽說話。

他怕自己一張口，就是最後一次跟肖徽說話了。

“老肖，你看還有沒有要帶的東西，我幫你擡上車去。”衛保明拍拍手問。

“沒了，剩下都是大件家具，留在屋裏吧。”肖建華在房間裏轉了圈，走出來跟他說，“搬來搬去麻煩，以後回來還能用到。”

衛玖聽到這話，黯淡的眼裏終于燃起一絲絲希冀，擡頭看着他。

衛保明像是覺察到兒子的心思，随口問，“準備什麽時候回來啊？”

“說不好啊，也許十年，也許二十年，我不可能在鳳城呆一輩子。”肖建華揉揉肖徽的頭發，帶着笑意說，“年輕時為了孩子多攢點錢，等以後老了，落葉也是要歸根的。”

“倒也是，那我等你榮歸故裏。”衛保明朝他笑了笑，跟肖徽說，“惠惠也要好好長大啊。”

“嗯，我知道了。”肖徽點點頭，看向躲在衛保明身後的衛玖。

衛玖也定定看着她，嘴巴張了張，想要說些什麽。

“小九哥哥，”肖徽黑葡萄似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清脆的說，“我走了以後，你也要跟大家一起玩，不可以藏起來了。你太弱了，連我都打不過。”

“是你太厲害了，大院裏沒有能打過你的。”衛玖小聲嘟囔。

肖徽才不聽他的話，當衛玖是胡說八道。自己一個小姑娘，哪有那麽厲害。

她扁扁嘴，走到衛玖跟前，認真地跟他說，“你一定要記得我，知道嗎？”

“我…”衛玖想問她會不會記得自己，擡頭看到肖徽那雙眼睛，不自覺的點點頭，“我知道了。”

“那我就放心了。”肖徽滿意的彎起眼笑了笑，松開他的手走到父母身邊，朝他揮了揮小手，“再見呦。”

之後很長時間，衛玖記憶似乎都定格在那個時刻。他時常回想女生的模樣，想着她說的話，想起那一年夏天過分炙熱的陽光。

九月份升入小學之後，衛玖性格變了很多，會主動跟別人相處，在學校裏結交新的朋友一起玩耍。

因為肖徽說過，他不笑的樣子看起來有些可怕，所以衛玖努力朝周圍的朋友微笑，讓自己看起來別那麽吓人。

他平常還總看有趣的書和電視，記下其中讓人愉快的部分，讓自己成為有趣的人。

如果生活中處處都是陰暗，與其等別人伸手，不如學會自己成為陽光。

從小學畢業，長到十二歲的衛玖已經完全看不出曾經的內向，全校的孩子都願意跟他玩鬧，喜歡聚在他周圍，還有懵懵懂懂的小女生，試探着表達隐晦的情感。

衛玖長得确實好看。随着年紀增長，他的好看變得更加明顯，混在人群中，憑那張臉也能瞬間被人注意到。

只是在交朋友方面如魚得水的衛玖，在處理感情相當遲鈍，經常曲解誤會雞同鴨講，幾次下來被朋友冠上鋼鐵直男的稱號。

鋼鐵直男是劉宣給衛玖的稱呼。他初中跟衛玖同班，剛入學第一天倆人打了場球，便被對方有趣的靈魂吸引，從此臭味相投。

最開始，劉宣以為衛玖當真是單純的直男。後來經過幾次觀察，他發現衛玖并非不明白那些小姑娘在想什麽，只是用別的方式婉拒，同時化解她們的尴尬。

“九總，咱們倆雖然是靈魂伴侶，但有時候我真不明白你在想什麽。”初三畢業前，劉宣憂愁的湊到衛玖旁邊，“再這麽下去，你真的找不到女朋友了。”

“哦。”衛玖無所謂的說，“我還年輕，還有，誰跟你靈魂伴侶了？”

“你說咱初中的姑娘，都讓你拒絕一大半了，你眼睛長電線杆上嗎？居然一個都看不上眼？”劉宣嘆了口氣，“不應該啊，隔壁班那個號稱小白臉，女朋友都換了八個了。”

“那管我什麽事。”衛玖依舊不為所動，絲毫沒有跟小白臉比拼女朋友數量的意思。

劉宣靠近他，八卦兮兮的問，“九總你老實說，你會不會喜歡女孩？你要是那個…”

“滾。”衛玖受不了的站起來，扯了扯嘴角說，“我有喜歡的人。”

“誰啊？”劉宣來了精神，激動的追問。

“你別管，你知道是小仙女就行。”衛玖扯着自己書包，保持着自己單身的芳香，愉快地進入八中。

高中開學的第一周，他被一個明豔漂亮的女孩堵在教室外。

“衛玖同學你好，聽說你要參加下周的友誼賽，我是給你送水的高莉。”堵住衛玖的女孩落落大方，也沒有用疑問句給衛玖拒絕的機會。

這姑娘真漂亮啊，這是劉宣冒出的第一個念頭。第二個念頭是她段位真高，這下只怕是衛玖，也很難拒絕。

“哦，”衛玖繞過女孩，像絕緣體似的走出教室，淡淡的說，“我屬兔的，不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