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毒毒毒
為了讓鹿蕭走出認為自己無可救藥的自我設想, 任竹準備在他面前給他當面上演一場“就算是行動不便, 也能夠完美的烹饪”的真實偶像片。
主角就是基本上大部分時候都冷着一張冰山臉的、手藝好的不得了的殷大廚, 配角就是他和鹿鳴,還同時充當觀衆。雖然主角此時心情看起來就不怎麽好,但是不管怎麽說,他既然已經答應了下來也就在周日的時候跟着鹿鳴和任竹一起來到了那棟破舊的筒子樓裏了。
殷大廚在看到這破舊的樓房的一瞬間,臉上的表情是有些微妙的, 就算是他已經在腦海裏設想了各種畫面, 但這樣的筒子樓還是給他了一定的沖擊。鹿鳴此時掂着一大兜的菜, 對于自己家竟然住在這裏也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很快他就适應了過來:“我把錢大部分都存起來, 準備給我哥做手術了。這裏租金便宜。”
任竹在旁邊贊同的點頭:“嗯,錢應該用在刀刃上。不過, 這裏并不怎麽安全,而且我去過你們家,那房子的陽光也不太好。為了你哥的身體着想, 我覺得你應該找一個光照充足, 比較舒适的房子會更好。”
鹿鳴原本已經在心裏做好了接受一定的同情或者嘲諷的準備了,但他卻沒有想到, 聽到了這樣誠懇的建議,他認認真真的想了想,在打開自己家房門、看到裏面确實是一片陰暗的時候, 立馬就覺得任老師說的一點都不錯了。
對了, 因為任竹的主動送錢的行為, 鹿家兄弟對于他的認知都非常的好,鹿蕭覺得任竹的品質簡直無可挑剔。而鹿鳴也在之後接觸的那幾天裏,慢慢的認同了任竹當初可能真的是要試探他的說法,不然就是任老師突然吃了什麽有毒的東西吃壞了腦子,否則怎麽可能有這麽大的變化呢。但不可否認的是,他非常喜歡這樣的變化,并且希望這樣的變化一直持續下去。
“哥!我帶任老師來了,你在幹什麽呢?”鹿鳴進屋先把燈打開了,有了燈光的照射,這顯得有些陰暗的屋子一下子就變得明亮了起來。任竹原本還想着進屋的時候會不會還看到滿地的狼藉?結果他就有些驚訝的發現屋子裏變得很整齊而且幹淨了,就連客廳當中也多了一組簡易的小沙發,看起來可愛溫馨。
“屋子收拾的不錯麽。”任竹笑了起來。
鹿鳴特別驕傲的揚起了腦袋:“那是,我哥在家把房子打掃的可好了。”
任竹聞言繼續笑而不語,真實情況是什麽誰住誰知道。
此時鹿蕭從陽臺的方向走了過來,他穿着白色的t恤和休閑的亞麻褲子,臉上帶着微笑:“我在晾衣服,你們來了啊。”
鹿鳴想要帶人回家,自然是會跟鹿蕭說的,不過他怕他哥不同意觀看別人做菜,就只說了帶任竹來家裏吃飯,為了表示感謝什麽的。所以當鹿蕭看到在他的想法裏不請自來的殷楓的時候,他臉上的微笑就僵住了。
這個站在星廚榜前十的人為什麽會來到他們家?他是來羞辱他的嗎?還是來憐憫他的?他們幾乎是同樣的年歲,在自己的手還沒有出問題的時候他就和殷楓差了一大截的距離,現在自己的手毀了,為什麽殷楓會來看到他這悲慘的模樣?!
就在這一瞬間,鹿蕭的神色就變得陰郁且憤怒:“鹿鳴!”他憤怒的對着自己的弟弟大吼:“這個人是怎麽回事?!他為什麽也來我們家了?!”
在場的四個人都非常清楚這個“他”指的是誰,鹿鳴看着呼哧呼哧氣的臉色都發紅、連情緒都開始不穩的哥哥,沒有想到他竟然會有如此大的反應,頓時就慌了:“哥、哥你別激動啊!這樣對身體不好的!我、我就是……”
“我現在是什麽樣子!你轉動腦子想想也該知道我為什麽這麽激動?!我怎麽可能不激動啊?我現在已經成這個樣子了,你還找他來幹什麽?當面嘲諷我是個廢人嗎?!”鹿蕭的情緒激動到了頂點,他猛的用手指着鹿鳴:“我當年就不應該、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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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把那句傷人的話給說出來之前,任竹非常快速的從自己提着的菜裏面拿出一個西紅柿直接塞到他的嘴裏了。鹿蕭激動之下咬了滿口的酸甜,整個人都嗆得咳嗽了起來,不過那冰涼的滋味也讓他激動的情緒稍稍的緩和了一下。
任竹在旁邊看着這個突然間就暴躁的男人,對比從頭到尾就冷着一張臉,什麽話都沒說,好像事情和他無關的殷大廚,莫名就有點想笑。“行了,你弟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請他來給你做頓飯,你就算不高興也要憋着啊。”
鹿蕭聽到這話瞪大了雙眼看着任竹,這人是不是說錯了什麽話,難道不應該是看到他這麽激動就讓殷楓離開嗎?他還想要再說什麽,那邊的殷大廚終于開口了:“我忙得很,沒空嘲諷你。可以開始了麽?我晚上還要去餐廳。”
鹿鳴聽到這話趕緊點頭:“好的好的,什麽時候開始都可以!那個,要不現在就開始綁吧?”
任竹也放下了手裏提着的菜,打開另一個布包:“嗯,光是綁就要廢十幾分鐘呢,咱們倆個一定要認真綁啊,不然你哥估計還有別的話和借口呢。”
鹿鳴就看了一眼,他那邊有點呆滞的哥,非常心有戚戚的點點頭。他的哥哥其實是一個非常好的人,哪怕現在他的情緒喜怒無常,也不過是因為他心裏太過絕望。所以,只要能夠看到希望,他哥一定會好起來的。
于是鹿蕭就坐在輪椅上看着他弟和任竹兩個人開始對着坐在沙發上的那個英俊有冷漠的青年動手動腳,不管他弟和任竹拿着木板兒給他胳膊上固定、還是用軟膠帶纏着他的手指,這人都坐在沙發上不動如山,仿佛他并不是被兩個人在各種捆綁,而是在自己安靜的冥想似的。
鹿蕭并不傻,從他那激動的情緒中平靜下來、再看到他弟弟和任竹的行動,他就已經猜到他們想要做什麽了。可即便是猜到了他們的想法,鹿蕭還是覺得這個行為簡直是荒謬的可笑,哪怕殷楓是星廚榜排名第八的天才,綁成這個樣子,他也沒有辦法做出一道珍馐佳肴的,最後做出一道水平很差的菜出來再給他看,就能夠讓他重燃希望了嗎?如果因為廚師做出來的食物本身就不夠美味,那他還當什麽廚師?!
鹿蕭在心裏冷漠的想着,覺得這三個人就是在做無用功的幼稚的人而已。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直坐在沙發上的殷楓就轉過了頭,對着眼中閃過嘲諷的鹿蕭道:“在夏蟲的眼裏,從來就沒有冰的存在。仔細看。”
此時的殷楓兩條胳膊被五花大綁,雖然還能夠正常的移動,但每一個動作都顯得有些僵硬,而他的,十根手指,更是被纏上了六根,只有兩個手的是食指和拇指還能動,這時候他就連拿刀估計也是很困難的了。
他站起來走到了鹿蕭的面前,似乎是讓他看清楚自己當前的狀态,然後就步履從容的走向了廚房,哪怕他的雙手被膠帶和木板綁着,他的背影也無比的潇灑。
鹿蕭咬着牙跟去了廚房。
之後的半個小時可以說是殷楓的表演秀。任竹、鹿鳴和鹿蕭三人就在廚房外看着他今天用他的左右兩根手指,緩慢卻異常沉穩地做着一道紅燒排骨。雙臂被綁的他并不能熟練的掂鍋,但每一次的翻炒他都做的很穩,兩根手指很難控制,可所有的調料和調味他都做的沒有一絲猶豫。
從一開始的緩慢微微的凝滞到最後竟然有一種行雲流水的美感,殷楓只花了半小時。哪怕他現在雙手被綁的可笑,可他的一舉一動都顯得異常的有魅力。
最後出了鍋的紅燒排骨被他穩穩地擺成了好看的樣子,他轉過身示意看得嘆為觀止的任竹:“吃。”
任竹啊了一聲,然後趕緊的拿出筷子,夾了一塊放到嘴裏,那美妙的滋味再一次充斥了口腔,不管吃幾次任竹都要這是最符合他個人口味的、再沒有能比得過這種味道的紅燒排骨了。
“如何?”
任老師笑的特別開心:“還是原來的味道!還是同樣的配方!美味!”
于是,從剛剛開始就冷着臉的殷大廚驀地笑了,就像是冰雪消融一樣,那笑容直接看呆了任竹。
不過很快他就轉過了身,看着此時呆呆的說不出話的鹿蕭,“夏蟲不可語冰,燕雀不知鴻鹄,然而你能做燕雀還是做鴻鹄,看的不是別人,只是你而已。這世上從來就沒有什麽你下定了決心拼上一切去做,還做不好的。至少,做菜不會。”
鹿蕭猛地攥緊了雙手,“……可我不是像你這樣的天才!”
殷楓銳利的視線直直的對上他:“我最恨天才兩個字。好像有了這兩個字,就能把我所有的努力都給否定了似的。”
“看在你這麽可憐的份上,我可以偷偷告訴你,一開始的時候,就算是我,做面條也會糊鍋,做蛋炒飯也會帶蛋殼的。”
任竹聽到這句話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也不知道是誰說自己從來都不會糊鍋的。
殷大廚的冷嘲式雞湯還在繼續,“而現在我之所以能夠被綁成這樣還做的出讓我滿意的好菜,也不過是因為我經過了無數次、用心的練習而已。紅燒排骨是我做的最多的一道菜,從我開始拿菜刀的時候起,一直到現在,每天我都會做一次。每一次我都會努力做到最好。”
鹿蕭張了張嘴,他現在想要說話,可卻發現自己無話可說。更甚至,他看着這個被綁的亂七八糟卻神色堅定的青年,忽然有種想要落淚的沖動。許久之後,他才嘶啞着聲音問:“我也能做到最好嗎?”
殷楓道:“這要問你自己,我又不是你。”
鹿蕭就帶着眼淚笑了起來:“我也能。”不過就是花的時間長了一點、費得力氣大了一點而已,他相信自己總是能夠做到的,因為剛剛殷楓不但讓他明白了努力可以做到極致,也讓他想起了廚藝最重要的是做出美味的心意,而不是整齊的刀工和華麗的掂鍋。
鹿蕭擡起頭,看着拿着一塊排骨吃的很香的任竹,忽然笑了笑問殷楓:“這道紅燒排骨,你是想要做給誰吃的呢?在我看來,它代表了一份無可比拟的心意。”因此,你才會每天都做一道,把它做到了極致。
殷楓的眼神驟然冷了下去,而任竹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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