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蘇瑞霖秒速開了門, 顯然在裏面已經無聊至極, 直接就把沈未往屋裏拽:“沈叔叔你快進來!”
沈未不敢造次,回頭問蘇世福:“叔叔我能進去嗎?”
蘇世福嗯了一聲:“那是霖霖父母生前的卧室,現在他們的遺像也挂在裏面, 你……你要是不介意的話,倒是可以進去跟霖霖好好講講道理, 他好像很聽你的, 而且他每次只在那個房間裏才最老實。”
沈未當然不會介意, 領旨般進去了,牆上兩張黑白遺照很是醒目,看得沈未心裏一抽。
好一雙璧人,卻都已不在了, 任誰看到了都會惋惜不已。
尤其是遺照上的男人跟蘇星芒一看就是哥倆,都帥得讓人挪不開目光,只是兩人眉形不同, 蘇星芒的顯得多了幾分英氣。
沈未摟過蘇瑞霖, 聲音不自覺放得很溫柔:“這是你爸爸媽媽?你想他們嗎?”
蘇瑞霖想了一會兒搖頭道:“不怎麽想。”
想起蘇瑞霖似乎從未見過自己媽媽, 大概父母離世的時候他還太小,還體會不了親人離別之恸,但沈未還是有些心疼地摸了摸他:“你爸爸媽媽走了很多年了吧?”
“嗯, 爺爺說我剛出生沒多久他們就走了。”
“蘇星芒是你親叔叔?”
“是我小爸。”蘇瑞霖回答。
在有些地方, 叔叔是可以被稱作小爸的。沈未點點頭又問:“那你為什麽總叫他爸?”
“小爸也是爸啊!”
沈未竟無法反駁,想起老爺子的叮囑,他又摟着蘇瑞霖聊了一會兒, 先是表示“你飯桌上念的那兩首詩真是太逗了要不是你爺爺在旁邊我一定哈哈哈哈哈停不下來”,繼而又指出“但你在不熟悉的親戚面前,在飯桌上背這種詩确實也不太恰當”……
蘇瑞霖不服:“誰讓他們沒完沒了的?一會兒要考考我,一會兒要我表演節目,煩不煩啊?”
“他們是不夠尊重你的意願,但你是個好孩子,還是得尊重客人的。我個人是站你這邊的,但你也要想想你爺爺他們是不是能接受……”沈未決定放棄這個話題,改聊了一些小男孩感興趣的內容。
蘇瑞霖果然興致勃勃跟沈未聊了好一會兒,直到困意襲來。
沈未扛起眼皮都快擡不起來的蘇瑞霖出了房間,跟蘇星芒說:“讓他洗洗睡吧。”
蘇瑞霖迷迷糊糊洗漱完畢,一爬上自己的小床就秒睡。蘇星芒這才和跟沈未一起下了樓,準備回公寓。
這次兩人各開各車,在樓下停好車之後,沈未拉住正要上樓的蘇星芒:“找個地方喝點兒東西吧,我請你。”
“還是我請你吧。”蘇星芒不想讓他破費。
沈未堅持:“不行,必須我請。”
“理由呢?”
“沒有理由。”
“那我就不接受邀請。”
沈未想了想:“今天你爸爸生日,你願意邀請我,我……我高興,所以就想請你。”
蘇星芒愣了愣,笑道:“我還以為你想跟我聊我哥哥嫂子的事兒呢。”
“不能聊嗎?”沈未反問。
蘇星芒停頓一下:“能。”
“那你是接受我的邀請了嗎?”
“可以。”蘇星芒說,“但不去酒吧之類的,咱去便利店買幾瓶啤酒,去小花園裏坐坐吧。”
“小花園裏那麽冷,這大冬天的要凍死誰啊?你真不用老想着替我省錢,我……”
“那就回家吧,回家喝。”蘇星芒不由分說拉着沈未就去便利店買啤酒,然後優哉游哉上了樓。
兩人就在小公寓的落地窗前坐着,守着兩只狗和一群貓,慢條斯理喝着啤酒,連一點兒下酒菜都沒有,倒也喝得有滋有味。
沈未手機上已經收到了助理肖潤博發過來的消息,說好幾年前星閱藝術曾經在夏令營的時候發生過意外。查到的最詳盡的報道是說,那年暑假,星閱藝術在郊區一所私立學校租了場地搞夏令營,但私立學校裏一位校工突然發狂,持刀沖向了正在教室裏學琴的孩子們。
當時是一位姓柳的女老師在教課,為了保護孩子們,她被那位發狂的校工連捅了好幾刀,刀刀致命。
在附近的其他老師聽到呼救聲立刻趕過去施救,第一個趕到的是一位姓蘇的男老師,在制服那個校工的過程中也受了重傷,卻強撐着和随後趕到的其他老師以及保安合力将那人制住。
女老師當場身亡,男老師被送往醫院後也搶救無效去世,而參加夏令營的所有孩子雖然都受到了極大的驚吓,卻無人受傷。
沈未扒拉着肖潤博發來的消息,正琢磨着該怎麽開口,蘇星芒先提起了自己的哥嫂。
“我哥我嫂子走的時候,霖霖才半歲,還沒斷奶。”
沈未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他們……是出了什麽意外嗎?”
“開辦夏令營的時候碰上有人行兇,為了讓孩子們不受傷,我哥我嫂子都……這也是我們的培訓機構到現在都不敢再辦夏令營冬令營的原因,有陰影。”蘇星芒嘆口氣。
“我記得好幾年前好像看過類似的報道,不會說的就是你哥你嫂子吧?”沈未狀似剛想起來。
“應該是吧,那事兒當時社會反響挺強烈的。”
沈未又問:“你們那個培訓機構是叫星閱藝術嗎?”
“是,你怎麽知道?”
沈未随口胡謅:“印象中當時那個報道裏說過機構名稱,我當時對這個名字還印象深刻,因為一個藝術培訓中心用‘閱’字命名,就讓我覺得這是一家很有文化底蘊的機構。”
蘇星芒抿了一口啤酒,說:“那是因為我嫂子名字裏有個閱字。”
沈未又問:“也就是說,你哥你嫂子當時是星閱藝術的老板,這培訓機構就是以他倆的名字命名的?”
“對,我哥叫蘇星言。”
“那他們去世之後,星閱藝術的法人就換成你了是嗎?”
“不是,法人一直是我爸,從來沒變過。”
“為什麽你哥你嫂子創辦的公司,要讓你爸當法人?”沈未有些好奇。
“我哥在開星閱藝術之前也開過一家小店,但那次創業失敗了,他想把那個店注銷了,但注銷一家公司的流程特別繁瑣特別麻煩,我哥就沒管它了,結果就被吊銷執照進工商黑名單了,沒多久他就想開培訓,但已經不能再擔任法人了。”
“那可以讓你嫂子當法人啊。”
“那會兒他倆正在熱戀期還沒結婚,我嫂子可能覺得自己當法人不太适合,她主動提出用我爸的名字注冊公司。”
沈未說:“那你嫂子真的挺信任你們的,要換了別人,可能會擔心自己和未婚夫合力創辦的公司由未來公公當法人,萬一公公或者小叔子打自己公司的主意怎麽辦?”
“她人真的挺好的,跟我哥感情也非常非常好,但她死得特別慘。”蘇星芒紅了眼圈,“我哥沖進去救她的時候她已經不行了,後來我哥被送到醫院搶救,急救手術本來都已經成功了,後來他還醒了還能跟我們說說話,但兩天以後突然就各種指标都急轉直下,然後就陷入昏迷再也沒醒過來,連醫生都說,本來以為他能挺過去的,沒想到……後來我覺得,他肯定是想去找我嫂子繼續過日子,因為他中間勉強清醒的時候,斷斷續續不成句地說過,他最難過的就是沒能早一點兒聽到動靜沖進去,沒能保護好我嫂子,甚至都沒能聽到她的最後一句話……他可能……怕我嫂子繼續受傷害,要追過去保護她吧……”
沈未伸出手拍了拍蘇星芒肩膀,安慰道:“他倆現在小日子應該過得挺好的,而且你把星閱藝術搞得這麽好,把霖霖也照顧得這麽好,他們肯定會很欣慰的。”
蘇星芒沒再說話,只是擡起手背在自己眼睛上蹭了蹭。
沈未不想讓他繼續回憶當時的情景,又不想立馬将話題扯遠顯得太突兀,于是問他:“所以你後來就把霖霖當自己的親生兒子來養了,讓他叫你爸爸?”
“我們那兒管叔叔叫小爸,小孩子剛學說話的時候是叫不清楚小爸的,只會叫爸或者爸爸。等他大一點兒會發出小爸這樣的音了,他就有時候叫小爸,有時候叫爸,但他知道我不是他爸爸。他既然心裏明白,我們就沒必要老刻意糾正他的稱呼。後來他上幼兒園了,有一次我去接他,接了之後他說要到後面的小操場玩,碰上好幾個同班的小朋友。結果幾個孩子玩着玩着就打起來了,起因是有一個孩子說他是沒有爸爸媽媽的野孩子,他哭着跑過來就拉我過去,大聲跟那些孩子說‘誰說我沒有爸爸了?這就是我爸爸!’有個孩子也高聲反駁他‘我知道那是你小爸,不是你爸!’他更大聲地吼了回去‘小爸也是爸!他就是我爸爸!’我當時就特別堅決地告訴那些孩子我就是蘇瑞霖的爸爸。”
“所以你後來就對外都說霖霖是你兒子了?”
蘇星芒一怔:“我從來沒有說過他是我兒子啊,我都說的是我家孩子或者我們蘇家的孩子。”
沈未仔細一想,好像真是。蘇星芒提起蘇瑞霖,從來沒說過“我兒子”如何如何,而蘇瑞霖雖然老“爸爸爸”的叫,但也從來沒有說過“這是我爸爸”這一類的話。
“我兒子”和“我家孩子”一般情況下能劃等號,但在蘇星芒這兒,還是有區別的。
沈未有些失笑,跟蘇星芒說:“我一直以為你倆是父子,而且我不止一次跟霖霖說‘你爸爸會抽你削你’之類的話,他也沒有糾正我。”
“霖霖知道我不是他爸爸,但他內心裏很願意把我當爸爸,所以他每次對着我叫爸的時候我都會欣然接受。”
其實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蘇星芒沒有說出口。
哥嫂離世之後,随着星閱藝術越做越大,對蘇星芒表白的女人也越來越多。雖然不少街坊鄰居都知道他家的事兒,但依然有很多人誤以為他和蘇瑞霖是父子,他也正好借着這誤會讓那些女人徹底死心。
他不是有意欺騙,但別人自己誤會了,倒正合他意。
沈未見他埋着頭久未吭聲,以為他還沉浸在剛才的情緒裏,有心想調劑一下氣氛,拍拍他說:“我剛剛上網查了查星閱藝術,你身為真正的老板,算是超級大富豪了。你這也太低調了,一點兒都看不出來啊!”
蘇星芒擡頭輕輕一笑:“是說我不像富豪嗎?那富豪應該是什麽樣子?”
“你真不像超級富豪。”沈未坦言,“你看起來就是一個普通的有錢人。跟一家老小住在普通小區,家裏面積也不是特別大,也沒有為自己配個專職秘書或者助理,開的是名車但遠遠算不上豪車……”
沈未話說到一半頓住了。蘇星芒這樣的富豪還能被自己認為頂多算是個有錢人,那自己這租着小公寓賺着可憐巴巴的稿費,開着一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車的租戶,在房東眼裏豈不更是個沒錢的小可憐?
自己連有錢人都不像,還敢嘲笑人家不像富豪?
他想說點兒什麽找補一下,卻見蘇星芒又給了他一個淺淺的笑。
還泛着紅的眼眶,雖淺淡卻極好看的笑容,讓沈未完全忘記了想說的話。
真想把他摟過來又揉又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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