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咳咳咳——”謝世安被空氣嗆得死去活來, 最後抱着竹條和燈紙逃之夭夭,留下蘇文卿一人扶着橋笑得前仰後合。

謝世安倒也沒有說大話,他借來老板的孔明燈細細看了一圈後, 便有模有樣地紮了起來。

蘇文卿乖乖地坐在矮桌另一邊, 她看見謝世安十指修長, 骨節分明,硬生生憑借顏值将紮燈紮出了一種如畫的意境。

孔明燈的骨架已經成型, 蘇文卿撐着腦袋将毛筆遞了過去。

謝世安筆尖頓了頓, 最後行雲流水地将安京城的繁華盛景畫進了北疆五洲。

蘇文卿接過孔明燈看完後就反悔了, 說什麽都不肯點燃放飛。

謝世安不解, “孔明燈不就是放飛的麽?你留着做什麽?”

蘇文卿抱着孔明燈不肯撒手, “你畫得這麽好看,燒了多可惜啊, 我可以把它拿回家當燈罩。”

謝世安哭笑不得,“孔明燈的紙易碎易燃,而且骨架也堅持不了多久,你若是喜歡, 等會兒我幫你畫一個小一點兒北北的花燈?”

蘇文卿勉強點頭,心痛地将孔明燈抱到淮水邊,點燃裏面的蠟燭。

待孔明燈被氣充滿後,蘇文卿将孔明燈放到謝世安手中, “這麽好看的孔明燈,神明一定會留下印象,我也沒有什麽特別的願望, 就不浪費許願的機會了,你來。”

謝世安松開手,任由畫着海晏河清的孔明燈緩緩飛起,最終嘴角劃過一絲自嘲的苦笑。

蘇文卿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随風而上的孔明燈,那念念不舍的表情讓人懷疑她送上去的不是一個五文錢的紙糊燈,而是一個用五千兩銀票糊成的燈。

謝世安笑了起來,“別看了,再看也追不回來了,走吧,花燈你想畫什麽?”

蘇文卿聞言一秒枯木逢春,她追上謝世安,“就剛才那副畫吧,大漠落日,繁華向榮。”

謝世安挑燈的手一頓,笑道:“那副畫不适合你,換一個。”

蘇文卿咬着手指在一旁用自己有限的文化知識苦思冥想,“要不然畫落霞孤鹜?不行不行,不應景,那就畫十裏桃林?算了,不要桃林!”

“啊,你怎麽就開始畫了,”蘇文卿将腦袋湊過去,只見六角飛檐的紅鸾樓,宛若銀河的淮河之水逐漸出現在花燈上,最後在華燈十裏的安京城大街上,穿着長裙的女子回眸百媚。

蘇文卿臉頰有些微紅,“這畫的是我麽?”

謝世安将燈遞過去,“怎麽樣?喜歡麽?”

蘇文卿抱着花燈看了一圈又一圈,笑容明媚,“感覺畫得比我本人還好看。”

——

翌日,蘇文卿在謝府的客房中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來,她懶懶地伸了一個懶腰,梳洗後又抱着花燈看了一遍才去前廳找謝母請安。

“文卿怎麽還沒有醒,我不想和你玩‘抽烏龜’,怎麽總是你贏,你是不是偷偷看我牌了?”

“母親說笑了,這種牌戲還用不着看牌。”

蘇文卿還沒有進門就聽到謝母和謝世安的話從房中傳出。

門口女使笑成一團,她們看見蘇文卿後急忙迎了過來,“蘇姑娘您可算起來了,夫人和公子等您很久了。”

蘇文卿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其實你們可以叫我起床,那什麽,我在家裏也都是起很早的。”

“不用聽她們瞎說,”梁韞開玩笑地說了女使們幾句,将蘇文卿拉進屋,“蘇府是蘇府,謝府是謝府,謝府沒有規矩,想睡多晚睡多晚,來,特意給你留了早飯,先吃。”

蘇文卿看着桌上成堆的“撲克牌”笑道:“你們是在玩‘抽烏龜’麽?”

梁韞邊收拾牌邊道:“是啊,而且我就納悶了,按理來說這種牌戲輸贏不是靠運氣嗎,但今天我和他玩,每把他能避開‘烏龜’,你說他是不是偷偷看我牌了?”

蘇文卿看見謝世安一臉無辜的表情笑了出來,“也不單是靠運氣,如果對方能算準牌,并且看透您抽牌放牌的習慣,那一直贏也是很有可能的。”

梁韞瞪了謝世安一眼,将牌往他面前一推,“洗牌!打個牌還觀察抽牌放牌的習慣,心眼兒真是比篩子還多!”

蘇文卿默默将粥喝完,這句話聽起來真是無比親切,當她每次在麻将桌上将她奶奶抽屜裏的錢全贏光的時候,她奶奶也都是這麽嘟囔的。

梁韞:“‘麻将’還沒做好,‘抽烏龜’他總贏,等你吃完飯我們來玩‘鬥地主’吧。”

蘇文卿看了看房間裏的牌戲陣容,生出幾分遲疑,然而最終還是謝母期望的目光下違背了本心。

梁韞讓蘇文卿給謝世安解釋了一遍規則後問道:“懲罰還是像上次一樣麽?輸一輪在臉上貼一張紙條,誰臉上先貼滿二十條就畫烏龜?”

蘇文卿不相信自己的牌技,她覺得二十紙條一畫她今天可能會成為包青天。

“二十條太少了。”謝世安看了蘇文卿一眼替她回答道。

蘇文卿還來不及感激就聽見謝世安十分欠揍地補充道:“二十條我怕你們二人的臉不夠畫,不如我二十條,你們翻倍?”

梁韞顯然被刺激到了,“大言不慚,用不着,就二十條!”

蘇文卿:我……

梁韞:“抓牌!”

蘇文卿:……我覺得我們還能再考慮一下……

沖動的結果就是謝世安一人當了十幾把的地主,而蘇文卿和梁韞臉上的紙條随着時間的流逝而不斷增加……

共同的敵人能讓兩個女人變得更加團結,蘇文卿和梁韞看着對方被紙條掩蓋住的臉,兩個女人神差鬼使地心意相通了,決定采用自損一千傷敵八百的損招來與封建地主剝削暴/政同歸于盡……

于是接下來謝世安再也沒有搶嬴過一回地主,他在內憂外患的雙重夾擊下不斷喪權辱國……

謝世安臉上挂着紙條也不影響他的風度翩翩和欠揍毒舌,“你們倆就別再對眼神了,眼睛都被紙條蓋住了能對出結果嗎。”

“不如我讓你們各二十條紙條吧,下一輪放我一個人一邊?”

“蘇姑娘你已經連輸六輪了,贏一輪吧,我知道你手上還有一個‘炸彈’。”

蘇文卿拒絕接受敵人的糖衣炮彈,努力給梁韞讓牌,讓她先出完。

她和梁韞的策略很簡單,不讓謝世安拿到地主,哪個人和謝世安一邊哪個人負責向另外一個人讓牌。

她們倆人雖然贏得很辛苦,但是謝世安臉上艱難增加的紙條給了她們倆人莫大的動力……

最後一輪終于輪到蘇文卿當地主,她看着手中的‘四個二’和‘一對八’,感覺自己的人生到達了巅峰。

蘇文卿将‘四個二’握在手中,有些猶豫,如果謝世安有‘兩個王’……

蘇文卿望着梁韞,企圖用眼神交流:你手上有‘王’麽?

梁韞滿臉迷茫。

蘇文卿:‘王’,我擔心他有‘王炸’。

梁韞:你要‘王’?我沒有‘王’,單牌壓不住。

蘇文卿:他手上沒有‘王炸’?

梁韞搖搖頭:我沒有‘王’,別出單牌……

謝世安嗤笑一聲,“別看了,要不起的話我就出牌了?”

“等等!”蘇文卿氣勢洶洶地将‘四個二’丢了出去。

謝世安壓着牌,将手中‘兩個王’放出來,嘴角勾着調侃的笑容,“恕我直言,我覺得你們二位的默契離心有靈犀還是差得很遠,下次提前商量個暗號或許管用。”

蘇文卿和梁韞心痛得難以言表。

蘇文卿将臉上的紙條取下來,“三十四條。”

謝世安笑道:“還行,看來我力挽狂瀾的結果還是不錯的,我若是手氣再差一點,你怎麽也有四五十條了。”

蘇文卿:“并不值得高興!你有多少條?”

謝世安:“要讓蘇姑娘失望了,只有十二條,不夠你畫的。”

梁韞取來毛筆,“行了,小人得志,四十八條,畫吧,給你一個猖狂的機會。”

謝世安笑吟吟地扶着梁韞坐下,“豈敢啊,母債子償,您的紙條歸我。”

梁韞:“牌桌上還分母子?不行,那文卿怎麽辦?”

謝世安見蘇文卿一臉可憐兮兮的模樣笑道:“那就讓蘇姑娘來畫我。”

蘇文卿聞言眼睛一亮。

梁韞将毛筆放在蘇文卿手上,大笑道:“六十條,能畫三只烏龜,畫大一點,不用心軟。”

“嘿嘿嘿,”蘇文卿一臉壞笑地拿着毛筆就要往謝世安臉上戳。

謝世安微微後仰,“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蘇姑娘莫要忘了,等會你臉上的烏龜是我來畫。”

謝世安的威脅十分致命,蘇文卿一秒變慫,她只能拿着筆在謝世安側臉上畫了三個小圈代表烏龜。

“說好了啊,做人要有誠信,等會兒手下留情。”

謝世安接過毛筆,笑得不懷好意,“我只是勸蘇姑娘凡事留一線,可什麽都沒有答應。”

蘇文卿再次被坑,心中扼腕難平,然而先機已失,蘇文卿只能寄希望于謝世安良心發現。

謝世安的毛筆尖在離蘇文卿臉頰一毫米的地方停了下來,蘇文卿雙眼緊閉,卷長的睫毛如蝶翼般時不時地顫動一下,薄唇輕抿,黛眉微蹙,整張鵝蛋臉都皺成一團。

怪可憐的。

謝世安換了一支朱紅色的筆,在蘇文卿眼角落下了一朵紅梅。

紅梅栩栩如生,給蘇文卿淡如水墨畫的面容添加了幾絲明豔,像是行路在千裏冰雪中偶然遇見的一株紅梅樹,天地蒼白,唯獨這一處有顏色。

謝世安愣住了,遲遲沒有動,筆尖的墨水滴落在蘇文卿的臉頰上。

梁韞扶額捂臉,輕咳了一聲,真是沒眼看了。

“你給我畫什麽了?怎麽畫這麽久?”蘇文卿摸起桌上的鏡子,“梅花啊,這梅花挺好看的,你沒拿穩筆麽,怎麽還滴墨了?”

謝世安在蘇文卿睜眼之前将筆放了回去,他捧着茶,坐在一邊,語氣淡然無波,“筆沒洗好,水蘸得有點多。”

蘇文卿疑惑地看了謝世安一眼,水蘸多了就蘸多了嘛,小小失誤而已,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至于臉紅麽。

作者有話要說:  遲,遲來的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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