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風頭(下)

“司教頭。”蕭川打完招呼之後才發現顧彥池也在,心中暗道他怎麽來了,便是恭恭敬敬的與他招呼道:“顧......顧先生。”

顧彥池微點了下頭算是打過招呼,就不再理會。

司教頭倒是笑着說:“真是稀奇,前幾次我專門遣人去叫你你都回絕了,怎麽今天沒叫你你倒自己過來了。”

“聽說這邊有熱鬧瞧,我就過來了。”蕭川與司教頭言語之間頗為親近,到全然不像是二區三區的少年将司教頭視為洪水猛獸又敬又畏。

司教頭瞧見了跟在蕭川身邊的新面孔梁戈,便問道:“這又是?”

梁戈卻是全然沒有當日在訓練營時的倨傲之色,恭恭敬敬的答話:“我叫梁戈,家父是梁仁昌。”提起父親,他的面上不自覺的泛起一絲得意。

司教頭卻是一臉茫然,竟是完全不知道梁仁昌是誰。

還是顧彥池淡淡的說了句:“刑部新上來的那位。”

司教頭這才面露恍然之色,他久不在首城,亦不關注朝中動向,自然不知道三月前才新上位的刑部尚書梁仁昌,也無心關注,便對梁戈也只是問過一聲便不再理會。

受到這樣無聲的冷落,梁戈的臉色頓時就有些難看。

蕭川将梁戈的臉色看在眼裏,在心中冷笑一聲,還當自己是在首城呢,在這裏,可沒人看重你那新上任的刑部尚書公子的身份。

簡單的打完招呼過後,衆人的目光便都投向了馬場。

司教頭對着場下微一點頭,那名大漢便揮動手中的鼓棒,大力的敲響了大鼓。

只見鼓聲響起的瞬間,伴随着兩聲清脆的喝聲“駕!”一黑一棕兩匹馬就猶如兩道深色閃電一般疾馳了出去!

宋卿騎在馬背上疾馳,感受到風在臉上撕扯,身邊的景物飛快倒退,只覺得心中一陣快意,幾乎要喊叫出聲!陡然!眼前一花,一道紅光迎面撞來!危急之時宋卿的身體猶如柔若無骨,手持缰繩往後傾去,避開了這兇險的一擊!宋卿這才看清那七十八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杆長槍,而剛才那一擊而過的紅光正是長槍上纏着的烈烈紅纓。

果然不只是賽馬這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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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卿目光迅速在旁邊一掃,卻見在起點兩百米的地方樹立了一杆長槍,而她自己在馬上疾馳,根本就沒有發現而導致錯過去了幾百米的距離。再次偏身躲過少年的長槍一刺,宋卿猛地勒緊了缰繩,身下的黑馬突然受到缰繩的壓迫,嘶叫一聲,前蹄雙雙踏起!

而在馬前蹄騰空,整個馬背傾斜的同時,站在馬場外圍觀的少年們都齊齊發出了驚呼聲!宋卿臉上卻沒有一絲驚慌的表情,手中緊握缰繩,腳穩穩的踏在馬镫之上,同時手上用力把缰繩往一邊側拉!

黑馬的失控只在一瞬間,然後猛地一個轉身毅然回頭朝着起點那杆長槍的方向奔去!

司教頭忍不住喝彩道:“好!”

顧彥池眼中也是光彩閃現。

而在一旁觀看的蕭川與梁戈等一種少年更是看的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二區的人卻并未因為宋卿無意間露出的馬技有太多的震驚,七十八雖然不是二區頂尖級的,但是也是二區數一數二的高手了,特別是在馬上,連公認的二區第一高手郭躍臨也是不得不重視的對手。這個一零九實力在三區雖是頂尖,但是在二區,還是不夠看的。這會兒已有神态輕松的幾名二區少年開始拿勝負作賭了。

一名少年道:“我猜他連七十八的衣角都碰不到就會被挑下馬來。”

另一名少年則表達了自己不同的看法:“我看未必,說不準還能跟七十八鬥上幾下呢。”

“我就賭他連七十八的衣角都碰不到就被挑于馬下!”

“那我就賭他至少能撐到回程。”

又有少年笑道:“我看你們賭這個,倒不如賭他被挑下馬後是生是死來的有趣!”竟是完全不把宋卿放在眼裏了。

郭躍臨突然橫插進來:“你們別太小看了他,我看他剛才那控馬之術,倒是不在七十八之下,誰勝誰負,還待再看。”

有少年不屑道:“躍臨,你也太看得起他了吧,再怎麽樣,七十八可是每月都有四五天都在練馬,那一零九便是再有天賦,一個月騎不到一次馬,難道還能與七十八相比不成?我倒是看他是僥幸出了幾次風頭就不知自己是誰了。”三區的事情自然瞞不過二區去的,總有些風風雨雨會傳過來。

郭躍臨目光微微閃爍,卻是不再争辯,只是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戰場“。

場上八十七原本已經奔出數百米遠,卻見宋卿猛地掉頭回去,稍微猶豫一瞬,便也抽出馬鞭大力朝着身下的駿馬抽了一記,就朝着宋卿追了過去!這是打算在宋卿取到長槍之前将宋卿挑到馬下了!

風聲獵獵——同時伴随着另外一匹馬的馬蹄聲!宋卿不用往後看也知道肯定是那名少年追殺過來了。

“對不住了!” 此時性命攸關,也顧不得了,宋卿取下馬鞭,狠狠地在馬股上用力抽了一下,清喝一聲:“駕!”原本速度就已經非常快的黑馬吃痛,再次加速奔跑起來!又将緊追而至的七十八甩下了一截。

眼見長槍近在眼前,宋卿松開了右手的缰繩探了出去,就在要握住長槍的瞬間!一把短刀朝着自己的手掌破空射來!宋卿不得不縮手躲避,只是這一下,馬便奔出了十多米,與長槍失之交臂!

宋卿心中大恨!但此時若是再回頭去奪那長槍就不得不與少年手裏的長槍正面遇上,只得策馬朝着遠處那鈴铛的所在處狂奔而去!

那少年此時卻是不急不緩了,猶如戲耍一般慢悠悠的騎着馬跟在宋卿之後。

宋卿取了鈴铛回頭,那少年卻還在離起點處不遠的地方,一臉嘲諷的看着宋卿,似乎是在說,你便是取了鈴铛又如何?還不是拿不回去?

宋卿也放緩了速度,控制着身下的馬匹緩緩的踱了過去,那少年以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騎在馬上冷冷的看着宋卿逐漸近了,然後,在三十米處的地方,拉緊了缰繩,停了下來。

然後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動作,她拿出那一串別在腰間的鈴铛,纏于手指之上,然後晃動着手指讓鈴铛在她的手指上轉起圈來,發出了一連串清脆的叮叮當當的鈴聲——而她的臉上,卻是帶着漫不經心的笑容看着站在三十米外的七十八,猶如在說:“有種的話就過來搶啊!”

衆目睽睽之下!宋卿兩手空空,卻對着手持利器的七十八作此挑釁之舉,着實讓人驚詫不已。

七十八到底年少,受不得激,亦覺得無論如何自己兵器在手,總不至于對付不了一個手無寸鐵的一零九!只是冷笑一聲便手舞長槍策馬朝着宋卿策馬奔去,手中的長槍槍尖在日光下閃着鋒利的光芒,映襯着他嘴角的笑容無比的森寒——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宋卿做了一個極為大膽的舉動!她非但沒有策馬躲避,反而清喝一聲之後,朝着那揮來的長槍!迎面撞了上去!

衆少年驚呼起來!

“他不要命了!”趙良吓得不輕。

只見宋卿竟是瘋了一樣,竟然赤手空拳不管不顧的往那拿着槍的八十七橫沖直撞了過去!簡直就是不要命了!那七十八也是被宋卿這舉動給驚了一下,下意識的想法就是,當中有詐?!只是這一瞬間的猶疑,他手中的長槍也随之一頓!然而,也只是那麽一頓——宋卿的右手猶如盤蛇一般纏了上來——七十八只覺得那一瞬間長槍上似有千斤巨力傳來!一時猝不及防,長槍竟然脫手而出!

在兩匹馬急速錯身而過的瞬間,七十八幾乎看到了宋卿目光裏那森冷無比的笑意!以及宋卿那瞬間做出來的口型:“你輸了。”随即,腰間一陣劇痛!

七十八整個人被長槍掼下了馬!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才停下來,好不容易才從地上狼狽的爬起來,就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宋卿施施然對着他做出一個拱手禮,嘴邊的笑容怎麽看怎麽燦爛:“承讓!”

滿場沉寂之後——

從三區爆發出了震天的歡呼聲!

“好!!!”

這是少年們第一次發自內心的因為別人的勝利而感到歡欣鼓舞!此時,整個馬場的目光全都凝聚在了宋卿的身上。

宋卿翻身下馬,動作利落而流暢。

她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走到顧彥池的面前,呼吸微有些喘,将手掌向下攤開,鈴铛完好無損的挂在了中指上,因為碰撞發出了清脆的撞擊聲。

宋卿在蕭川莫名火熱的目光中對着顧彥池說:“我贏了。”

顧彥池将鈴铛接過,毫不掩飾眼中的贊許之色,看着宋卿微笑着說了兩個字。

“滿分。”

在蕭川微微凝固的目光中,宋卿驀然綻放出一個肆意而暢快的笑容來,一雙沉靜烏黑的眼睛也染上了奇異的光彩,瞬間點亮了整張臉龐。這一笑,竟像是一朵含苞的鮮花,悄然的露出了一點花瓣,卻隐約可見他日綻放時的美麗了。

蕭川看得呆了。

司教頭笑道:“蕭川,怎麽看傻了,你不是自誇自己馬術非常麽?怎麽,較之一零九何如?”

蕭川見宋卿的目光也随之落在自己身上,沒由來的身上就是一陣發緊,像是被什麽盯上了一樣,後背有種酥麻感,甚至罕見的結巴起來:“誰、誰稀得跟他比較了?!不過是個賤種!”話一出口他就有些後悔了,果然,見宋卿的臉色一下子就沉下來,目光也是含了一點譏諷的笑意,心裏頓時就是一緊。

宋卿見他一口一個賤種,實在是讨厭的很,便也忍不住出言相譏:“自是不敢與你比較的。畢竟你身份尊貴,若是傷到了哪兒,我不是又得關一回禁閉走一回鬼門關。”她臉上甚至是帶了一點笑的,可就是那點笑,也顯得格外的譏諷。

蕭川難得的有些慌,卻還是硬梗着脖子說道:“知道就好。”聲音到底是低了下去,平白的沒了底氣。

司教頭卻是對蕭川的心性了解的很,知道他此時這樣就是認了輸了,倒是真是有了幾分訝異。

宋卿這頭陣打得實在是太過漂亮,自然大大鼓舞了三區人的氣勢。

那些一直在底層的少年們倒還好,尤其是如趙良高鳴等實力強勁的小隊,一直以來,二區表現出來的高人一等對他們的蔑視與打壓都讓他們心裏憋了口氣,而宋卿今天這一戰,可謂是給他們狠狠的給他們出了一口惡氣,而且還是在司教頭顧彥池、以及整個二區三區的人面前。

而二區這一次打臉也有些打得狠了。那幾個在賽前便信誓旦旦賭宋卿幾招落敗,是生是死的少年更是險些将臉都抽腫了。只覺得面上一片火辣竟是不敢擡頭看從身邊二區傳來的微妙目光以及三區投來的幸災樂禍的目光了。

高鳴在三區的人群中注視着宋卿。

這次她可真是大大的出了一把風頭啊。

當然,也是大大的得罪了二區的一大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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