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唐寧突然從床上爬起來,一下子撲到他身上。他身子向後仰了仰,唐寧細瘦的手臂環到他腰間,頭埋入他肩頸之間,像許久未見主人的小動物那般蹭他。

宋瑜支起身子,很生硬地說:“抱我幹什麽,我剛從外面進來,身上還冷着呢!”

唐寧不願離開他頸間好聞的氣息,只是無聲而用力搖了兩下頭。他的手收緊,五指攥着宋瑜的外套布料,只在心裏想着:一點也不冷。

明明一點也不冷。

對他來說,宋瑜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暖的人。

宋瑜給他重新買了一份白粥回來,順便還配着鹹菜。唐寧等會要繼續睡覺,少少吃一點填填肚子就可以,他晚飯也吃得敷衍,現在有些餓了,兩個人便就着同一根勺子,你一口我一口地分食了這碗粥。

唐寧吃的時候抓住他衣服邊角的長帶子,在手指上纏繞着玩。宋瑜看他一會兒在手指上纏個三四圈,一會兒又彎成不同的形狀,自己咽下一口粥後順嘴說他幼稚。唐寧乖乖地張嘴含入他下一勺喂來的粥,不經意般似的,偷偷多舔了一下勺子。

好像連清淡的白粥都變得甜了一點。

病床不大不小,對清瘦的唐寧來說挺寬敞,兩個少年一起躺上來時便稍微有些狹窄了。宋瑜來的時候太過匆忙,也沒帶睡衣什麽的,只能将就着睡。他把外套毛衣全脫掉,只留一層單衣,牛仔褲躺着的時候會不舒服,他本也打算褪去,但手在褲腰上停了一下又放下,撇撇嘴轉身上床鑽進被窩。

唐寧及時收回視線,往邊上挪給他騰位置。宋瑜則一把将他攬過來,很霸道地說:“冷死了,給我抱一下取暖。”

只隔了兩層衣物,他們的體溫毫無保留地傳遞給了對方。唐寧的身體随着心一起升溫,順從地與他依偎在一起,猶如抱枕一般調整自己的姿勢好讓他抱得更習慣一點。

宋瑜和他躺在床上玩了會手機,又一起看了兩個視頻。時間到了十點半,宋瑜再次給他測量體溫,37.9℃,于是設鬧鐘熄燈。

被子蒙上了,屋內一片黑漆漆的,視覺受限,其他五感便更加敏銳。唐寧聽着宋瑜開口,也聽見自己的呼吸與心跳聲。

“接下來這段時間我會讓阿姨幫我監督你有沒有好好吃飯睡覺,晚上最晚十一點半上床,”宋瑜在他耳邊說,“再有下次我把你抓起來揍一頓,給我記住了啊。”

唐寧珍惜着這來之不易的懷抱,輕輕說:“嗯。”

再休息一天,他便回了學校。班主任把他叫到辦公室,問了問他的身體情況,例行公事囑咐他好好學習也要好好照顧自己,還表揚了他最近的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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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寧就是個各方面都一般的學生,憑着自己的努力從上學期的一百名開外進步到八十名,最近兩次小測又有提升,确實值得表揚。

但這對他來說還遠遠不夠。

有了那場病和宋瑜的警告,唐寧自然不能再像之前那樣不顧一切地壓縮時間。與宋瑜分離了,短暫的快樂也過去了,先前壓力和緊張就重新環繞到他身邊,如繩索一般把他箍緊。

唐寧改了時間表的安排,多空出一些時間,預定要做的練習也不得不删減去一些。早上五點半起床,早讀英語後吃早飯去學校,白天照常,晚上回來後最多只能再複習一個半小時。

宋瑜每天晚上下了自習會打個電話給他,問他今天都做了些什麽,偶爾也會說說自己的事。他在電話裏時最正常不過,然而一旦挂掉,又得花好幾分鐘來讓自己冷靜。

他在自己手上抓破兩條紅痕,出了一點血,已經結了幼嫩的痂。他會撫摸那粗糙的表面,不知不覺間,指甲又再次摳破血痂,傷口擴大疼痛也加劇。他怔愣地感受着疼痛,盯着試卷,他想自己浪費了太多時間,和那個目标的距離卻還是那麽遠。

急也沒有用,要用最好的狀态來迎接考試,他需要調整,需要冷靜……

但無論如何也無法完全靜心。

随着期末考日期一天天逼近,他的矛盾與焦慮逐日加深,形成一種微妙又危險的平衡。考前那天晚上宋心和宋瑜特地來了他公寓一趟,給他送宋心熬的雞湯,宋瑜又在他的請求下給他講了兩道題。

這兩個人身上總是帶着一種奇異的力量,唐寧多多少少鎮定了一些。

公寓離學校很近,步行只需要五分鐘。唐寧難得多睡了半小時,收拾好東西檢查兩遍文具,盡力保持自己最平常的心态,吮着豆漿往學校走。路上他遇上幾個匆忙的同學,互相說了早上好,自己也打算加快腳步時,卻在校門口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不過三周不見,唐晟卻好似又長高了一點,站到他面前時陰影幾乎将他整個人覆蓋住。唐寧手一抖,只剩下最後淺淺一層的豆漿袋子掉到地上,他低聲道:“你怎麽在這?”

“偶然路過而已。”唐晟的目光難辨意味,嘴唇緊抿着,好半天沒說話。

左手和右腿開始隐隐作痛,唐寧微微顫抖起來,喉頭緊縮,呼吸都有些困難。又是半分鐘過後,唐寧嘗試着看其他地方,試探般的,非常謹慎,仿佛想尋找逃脫的路。沒想到這時唐晟卻主動後退道:“我走了,你好好考試。”

他轉身就離開,一句多餘的話也沒有留下。唐寧在原地站着,最後才撿起地上的袋子扔進垃圾桶,咬着嘴唇快步進了學校。

第一科考英語,在最後的候考複習時間以及進考場的時候,甚至是他坐到座位上之後,他還在想着唐晟來做什麽。他勉力集中,卻又不由分神,再一次把手上的疤都抓破了,直到後半場考試才得以将那道巨大的陰影從腦中趕出去。

明明血已經凝固了,傷口卻像是仍在汩汩地冒着血。唐寧握筆的手輕微顫抖,連寫的字都受到影響有點歪斜,筆尖不斷點着紙面,發出令人焦躁的聲音。

不行,不行。

唐寧閉上眼睛,清晰又痛苦地認識到——他最擅長的這科,考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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