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新年】
我們沒敢耽擱,當日就渡了桉河,一路狂奔回北朝廷。
西北軍和靖州軍各回各家各找各媽,我在馬車裏睡得直打呼嚕,醒來後隐約聽見魏雲朗向各位将軍道謝,感謝他們赤膽忠心地在關鍵時刻撈了我一把。劉将軍的大嗓門極好分辨,哈哈大笑了一通後嚷嚷了句:“攝政王殿下英勇無比,我等佩服,佩服。”
魏雲朗頓時以一種極度內傷的憋屈聲音回道:“您還是別誇他了...”
我覺得也是,沒什麽可誇的。大哥沒抓住,還差點把魏叔給搭進去。鐘伯琛沒救着,人家自己跑了。我尋思着跟魏叔再道個歉,就聽見他沖魏雲朗吼了一嗓子:“老子讓你看好殿下,你就是這麽看的?!奶奶的,再出意外,老子打折你的腿!”
然後魏叔氣哼哼地策馬走了。陸久安說他搭着西北軍的“順風馬”一起走了,北方邊關離不開他。
"也不留下過個年..."我心中酸澀,低頭看了眼手裏的信,信紙已經被我攥得皺皺巴巴。魏叔跨了半個國家的疆土去贖我,累得夠嗆還賠了尊嚴。反觀我,除了屁股中了一箭,見到了大侄子之外,再無別的建樹。
我冷不丁想起了大侄子,頓時一激靈。完犢子,忘了把侄子還回去了!
不過我轉念一想,肚子裏忽然又泛起了壞水。我讓陸久安把侄子帶過來,他一臉感激地摟着花狗往我懷裏鑽,謝我救了他爹一命。我揉着侄子的小腦袋,悄悄露出奸笑。
這趟也算是沒白來。把"敵首"他兒子給逮了!一想到大哥占着産糧的好地方我就來氣,我暗搓搓地吩咐陸久安,派人去給大哥送信。就說他兒子在我手上,拿糧食來換。不然...
不然就當我兒子!
陸久安說不是應該寫不然就撕票嗎?我白了他一眼,繼續揉侄子:"你懂個屁。這可是我朝未來的希望!你別再吓到他..."
走了好幾天,終于看見了皇宮。大侄子探頭往外看,滿眼的驚羨:"五呼!這就是皇宮啊!"
我本來沒覺得皇宮有多好,可能是我從小就在這四四方方的宮牆裏頭呆膩了。出去當質子,則是由自家呆膩了的皇宮去了別人家呆膩了的皇宮,大差不離,全是金瓦紅牆。然而過了這麽些天提心吊膽,風餐露宿的日子,我突然覺得皇宮挺好的,起碼能吃飽飯。
群臣們堵着宮門口跪拜我,吏部尚書嚷嚷着想看我一眼。我幹脆打馬車裏走了出來,牽着我的戰利品----大侄子。向群臣們一一介紹。大家都是些上了歲數的老臣,忽然看見個唇紅齒白的小娃娃正樂呵着呢,再一聽是"崇王的兒子",我朝唯一的"世子"。群臣們頓時圍成一團強勢參觀,把岑蠻吓的往我身後躲。
我迎着文武百官錯愕的眼神,昂首挺胸,一瘸一拐地領着大侄子往嘉明殿走。陸久安提醒我屁股上還有傷,我翹腳讓他小點聲,沒見我正緊着往回兜面子嗎!岑蠻無辜又無助地揪着我袖子:"五呼...我什麽時候能見到我爹啊?"
我說大侄子你別急。我拿你跟你爹換幾麻袋糧食。你在皇宮裏吃喝玩樂就行,別的不用管。大侄子立馬拍着胸脯表示沒問題,他還是比饅頭值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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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一入嘉明殿。紅豆跟紅棗跟倆小麻雀似的撲了過來,擰着帕子擦眼淚,說我再不回來,她倆就準備好陪葬了。我讓陸久安賞她倆一人一個腦瓜崩。年紀輕輕的不學好,非跟我學給人殉葬。
紅豆卻憋着淚珠子跟我告狀:"殿下。得知您只身去了南朝廷,太後娘娘甭提多開心了!她請了道士給您超度,繞着咱嘉明殿來回走。紙錢撒了一地,我們倆剛收拾好沒多久。"
陸久安差點沒氣炸,跳腳直喊:"你倆怎麽不攔着!晦氣不晦氣!"
紅棗委委屈屈地走出來,指了指臉上的紅印子:"奴婢攔了...太後娘娘就讓她的貼身嬷嬷打奴婢..."
我擡眼,看向挂在樹杈上的一枚金黃色的紙錢。陸久安臉色一白,慌忙爬樹去摘。我搖搖頭:"罷了。有些事情,本王會親自跟她讨個說法的。"
我讓紅棗和紅豆跟侄子玩,先把他喂飽,再讓他睡好。紅棗抱着花狗,給它取了個名叫“紅薯”,紅豆牽着我侄子和顏悅色地來回介紹,指着嘉明殿說這是你五叔睡覺的地方,指着東邊說那是你五叔上朝的地方。然後指着南邊說:"那裏有個慈康宮,裏頭住了個老妖怪,專門吃小孩,世子殿下千萬不能往那邊走。"
大侄子聽得雲裏霧裏,但好在沒怎麽怯場。他喊紅豆和紅棗"漂亮姐姐",并以此得到了一盤豌豆黃作獎勵。
我趴在榻上,看陸久安把堆積成山的折子一點點碼好放在書案上,心裏卻沒有任何的幹勁。我問陸久安,丞相他們還沒回來嗎。陸久安一邊給我倒熱水一邊回答道:“禮部尚書等人早已平安歸來。丞相大人在您回宮途中露了次面,看了看您。不過那時您睡着了。然後丞相他好像跟魏校尉說了些什麽,又走了。”
什麽?!我驚坐而起,屁股一疼又倒了下去。陸久安吓得差點把茶杯撇出去,慌忙摟着我把我塞回被子裏。我氣得直拍床板。老子心心念念這麽久,你來了連個屁都沒放就又走了?!
我召見了跟鐘伯琛一起被抓的禮部尚書等人。禮部尚書整個人變得黑瘦黑瘦的,裹着大了一圈來回鑽風的官袍,眼睛底下帶着濃濃的黑眼圈,仿佛是傳說中的丐幫長老。他說他本以為死定了,結果丞相跟崇王唠了會兒,崇王就把他們給放了,只留了丞相一人。至于丞相自己怎麽脫的身,他就不知道了。
我感覺禮部尚書這話說的,主題思想就一個:"我們凡人沒參與他們神仙打架。"
我讓陸久安賞了他們這窩落難群衆一筆銀子,好好回去準備過年。又囑托徐長治打聽着點信,丞相一旦回來立刻禀報我。
又過了将近一禮拜,年的氣氛越來越濃烈。宮女們忙着往各宮門上貼福字,陸久安跟岑蠻在院裏打雪仗。紅薯把尾巴搖成了花,興奮地在雪地裏刨坑。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玉臺。我又問徐長治,丞相還沒回來嗎?徐長治将我掉落在地上的折子撿起,小聲回答道:"丞相前日已歸。無大礙。只是略有疲憊,正在府中休息。"
前天就回來了?我激動到不能自以,腦袋裏頭嗡嗡作響。我迅速起身裹好披風:"備轎,我要去見他。"
徐長治卻攔住了我的去路:"丞相說閉門謝客,誰都不見。包括您。"
我愕然,抓住徐長治的胳膊小聲問:"你跟我說實話。他真沒事嗎?他怎麽會不見我?"
徐長治明顯藏着話,眼神飄忽搖頭一問三不知。我急了,掐着他脖子想嚴刑逼供。然而徐長治一縮脖子就竄了,借口去巡邏。我扒着窗戶喊陸久安進來,陸久安卻也抱着大侄子裝作沒聽見,呼呼啦啦地跑出了嘉明殿。
偌大個嘉明殿頓時只剩下我一人。我惶恐不已,縮回書案後頭低頭看向折子。數十份折子全是兩朝元老們在罵我。他們中有很多人都是我爺爺輩的,說起話來不避嫌也不客氣,指名道姓地斥責我拿自己的性命當兒戲,棄朝廷于不顧。
我委屈。我始終覺得我雖然瞎忙活一場,但并沒有做錯。我是死是活并不能影響國家大業,倒是鐘伯琛這位神仙若有個三長兩短,朝廷氣數會減半。
我扔了筆,又趴回榻上養傷,心裏的不安越演越烈。鐘伯琛為什麽不來見我?他受傷了?還是他出事了,壓根就沒回來。徐長治怕我給鐘伯琛殉葬,編瞎話騙我?
我覺得我不能這麽瞎尋思。我穿上外袍,踩着積雪走出了嘉明殿。侍衛們見到我之後立刻行跪禮,問我想去哪裏。我說屋裏太憋悶,随意走走。一名小侍衛讨好地表示願意陪同,免得我這大病初愈的暈在某個地方沒人發現。我點頭,讓小侍衛帶我去他們住的地方參觀一下,體桖下屬。
小侍衛很是聽話,立馬把我帶去了侍衛們住的院子,并特意告訴我他們徐統領住哪兒。我說你在外邊守着,我進去轉轉。
徐長治的房間倒是收拾得很整潔,地上連個草棍都沒有。我打開衣櫃,把他備用的侍衛服拿來換上,翻後窗跑了。離此地不遠有馬棚,我找到徐長治最喜歡的小黑馬,跟它溝通了一下後成功地爬上了馬背,暢通無阻地出了宮。無人認出我,也沒人敢攔我,因為我手持攝政王的腰牌。都以為我是得了密令的貼身侍衛。
出了皇宮後我漫無目的地亂轉。我也不知道丞相府在哪兒,但按照電影裏的劇情,這種大官的家一般離皇宮都比較近。于是我以皇宮為中心,一圈接一圈地不停繞。街市上滿是熙熙攘攘的小販,時局再混亂,老百姓依舊照常過日子,度新年。街坊鄰居們走街串巷,說着拜年嗑,穿着新衣的小孩兒們來回亂跑,手上舉着紅彤彤的糖葫蘆,看得我眼饞。
我突然迫切地想找到他,卻苦于不敢随便打聽,怕起疑,又無法在這擁擠的街道上縱馬,只能耐着性子繼續繞圈。我數不清自己到底走了多少周,只感覺把這鴻濛城的每個犄角旮旯都走遍了。我的腿酸疼無比,靠着牆歇了會兒又繼續走。天色漸漸黯淡,又開始下雪了。家家戶戶招呼孩子們回家吃飯,合好府門,點燃了門口的大紅燈籠。我還在找,繞過雜七雜八的各種府邸,好像那丞相府壓根就不存在。
我終于走到了都城最外圈,蹲在小巷子裏往手上哈氣。我忽然覺得我特別可笑。堂堂攝政王,大過年跟個要飯的似的無處可去。其實也不是無處可去,我還能回皇宮。住在金碧輝煌的嘉明殿,過普通百姓羨慕的日子...
才不是。
我過的日子,沒什麽好羨慕的。
皇宮裏有大大小小三十多個宮殿,數不清的庭院,多于牛毛的長亭以及無數個閣樓。卻哪個都不是我的家。
我從來沒有像如今這般孤獨過。母後不是我的生母,也就是說,她跟我一絲血緣關系都沒有。從小到大,我一直在勸慰自己,等母後老了,她會發現我其實也挺乖,挺孝順的,仔細看看可能長得也有點像她,她會喜歡我的。
結果到頭來,我只是個讨人嫌的外人。
我沒有父母了。
我又蹲了一會兒,但是太冷了,呆不住。我牽着小黑馬一瘸一拐地繼續走,打算走完這最後一圈就回宮。不然等陸久安發現我不見了,得把全宮的人都吵起來找我。小黑馬在我身後打着響鼻,我走了沒幾步後忽然發現前頭有個很眼熟的背影,手上提着一壇酒,正要推門入府。我下意識地喊了一聲:“鐘伯琛。”
那人愣了一下,忽地扭過頭來。鵝毛般的大雪似乎定格了一瞬間,讓我看清确實是他。
他依舊是那般不染鉛華的模樣。好像這大風大浪不曾為難他半分。黛藍色的冬裝襯得他如同挺拔的雪松,一種清孤不等閑。
我突然莫名其妙地,所有激動勁兒全散了。我本以為我會一個猛子撲過去好好親親他,然而在這真正重逢的此時此刻裏,我卻只淡淡地說出了一句:“回來就好。”牽着小黑馬扭頭往回走。
鐘伯琛似是愣了一下,旋即追了上來,在我身後低喚:“殿下,您怎麽來了?”
“您去哪兒?”
“殿下?...子遷...?”
我也不回頭,就這麽執拗地往回走。直到他忽然擡高了聲音喊道:
“小五!你在流血!”
我低頭,木木怔怔地看着不合身的褲腿裏往下滴答着血珠,印在腳印中好像串串梅花。我這才想起上官夏囑托我千萬不能随意走動。這下完球了,我回去又得被他灌藥。
沒等我想完如何逃脫上官夏的“醫科毒手”,就被鐘伯琛呼地橫抱了起來。他把手中的酒壇子随便扔在了雪地裏,一腳跺開府門,抱着我往裏跑。我被他三下五除二地扒了侍衛服,趴在榻上呆頭呆腦地看着他。
鐘伯琛忙中有序地給我上好了藥,換了繃帶,打來熱水擦臉,最後拿被子把我一裹,趴在我旁邊抱着被子卷,摟着我的頭,呼吸亂到簡直像跑了個百裏地。我的耳廓被他吹得濕噠噠的,許久後,他輕聲說道:
“我真想把你...關起來,鎖起來,藏在只有我知道的地方...小五,你可氣死我了。”
我忽然就笑了。用我那爹嫌娘厭,唯獨他喜歡的傻笑回應道:
“新年快樂。”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殿下依舊是個沒長大的熊孩子...(無視某人白眼)
作者本者在國外留學的說,中秋節和新年已經好久沒過過啦。今年中秋跑去商店買月餅,結果被告知全賣完了(感嘆國人的購買力...)
跟麻麻抱怨了一下後,昨天忽然收到了麻麻郵給我的月餅...雖然中秋已經過去很久了,月餅在路上颠簸得全是裂紋,還梆梆硬。
但是嘛...
敲好次。
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
還好黎王殿下有他的丞相,我有麻麻和你們。不多說了,給大家拜個早年吧!
(有點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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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