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故人

畢竟答應了季沉, 所以邀月這幾日白天便一直出門禦風到幾百裏的極北之境尋找洛停軒和巫謝,也順便查探一番桑之究竟被囚禁在了哪裏。

季沉一個人待在家裏, 時間久了,有些煩悶,而邀月每日夜裏回來也是疲倦不堪,根本沒什麽力氣跟季沉說話。

季沉夜裏看着邀月疲倦的樣子, 很是心疼,也不想打擾他, 但他自己實在是悶得慌,便只有偷偷從仙術袋裏尋了一張僞裝身形的符咒,把肚子隐去, 然後穿上一件長袍出了門。

季沉出門的那一天正趕上熱集, 他拿着銀錢便想去找找有沒有邀月喜歡的吃食,準備買回去給邀月做一頓好的, 結果他在人群中沒走兩步便聽到一陣放肆的吆喝聲。

“賣活的狼崽了!剛才雪原上抓回來的!養大了可以去山上捕獵,也可以剝了皮吃肉,皮毛還可以做衣裳!絕對劃算的買賣!”

聽到是狼崽,季沉心中一動,他自己也覺得這個人未免也太殘忍了些——剝皮吃肉什麽的……

想了想, 季沉默默走上前去, 撥開黑壓壓的人群, 然後他便看到了那被裝在鐵絲籠子裏的,蜷縮成一團,渾身是傷的小狼崽。

居然是夜湛?

季沉心中一驚, 默默退後了兩步。

就砸季沉咬咬牙想要轉身離開的時候,他聽到兩個人在他身邊議論了起來。

“這人都放在這賣了幾天了,看那小狼崽的樣子也快死了,現在買可不劃算。”

“原來如此啊,可那小狼崽的毛色着實是不錯,也不知道那個人要什麽價?回去剝了皮賣掉也是好的!”

季沉本來想走,聽到這兩人的話心中一震惡寒,接着他便猶猶豫豫地扭頭去看那蜷縮在鐵籠子裏的夜湛了。

夜湛之前害他跟邀月,差點讓他失手殺了邀月,這個仇,季沉就是再好心也不會忘的。

可現在看到夜湛這麽可憐的模樣,季沉又有些心軟了……

抿了抿唇,季沉最終還是走了上去,問那提着籠子的大漢道:“你要多少錢才肯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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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漢聽到有人來詢問,立刻便笑了起來,他仔細打量了一下季沉的衣裳,覺得季沉穿的也不算太好,便出了個折中的數字,道:“十五兩,少爺你直接帶走!都是實在人,我也懶得講價了。”

季沉手裏帶着的碎銀不過五兩多,買生活用品和一些吃食是絕對夠了,但現在要買夜湛也是不夠……

正在季沉有些窘迫地猶豫着的時候,夜湛聽出了季沉的聲音,忽然便從籠子裏爬了起來,一雙黑溜溜的眼睛祈求一般地看着季沉。

而那大漢也是頭一次看到小狼崽對人表現出情緒,當即有些意外地道:“公子你看,你跟這小狼也算是有緣!之前我要賣他,別人問價的時候他都是一動不動,直接裝死哩!”

季沉聽到大漢這話,自然明白夜湛為什麽會那麽眼巴巴地看着他,微微嘆了口氣,他擡手抽出了頭發上的那個白玉簪子,往前一遞,道:“這簪子是二十兩銀子買的,換他夠了吧?”

大漢也不是不懂貨的人,一見那簪子的成色,立馬喜笑顏開地上前一步接了過來,然後把手裏的籠子遞了過去,道;“夠了夠了,公子您拿好,回去記得用鐵鏈子把這小狼拴住,不然他亂跑咬傷了人我可管不了了。”

季沉低着頭,沒有理那大漢的話,只是心情有些複雜地低頭看着籠子裏面的夜湛,而夜湛這時也仰着頭在看他。

抿了抿唇,季沉也不顧路人的議論紛紛,提着籠子就回了家。

一路上季沉什麽話都沒有說,也沒有去觸碰籠子裏的夜湛,倒是夜湛自己仰頭看了季沉一會,便小心翼翼地擡頭去舔季沉提着籠子的手。

季沉被夜湛舔了手,當即便微微皺眉,他想縮回手,但最終還是沒有,只是神色不太好看地看了夜湛一眼,果然,夜湛被季沉這麽一看就不動了。

拎着籠子回到了家中,季沉沒有停下步子,而是徑直走到屋後的後山旁,蹲下身,打開了籠子。

“你走吧。”季沉淡淡道:“雖然我因為之前的事很讨厭你,但我這個人心軟,不喜歡見死不救,所以你走吧,別讓我再看到你。”

夜湛是萬萬沒料到季沉救他就只是為了放他走,當即嗷嗚一聲撲了上來。

季沉眉頭一皺,退後兩步,而夜湛因為身體虛弱的緣故,撲了這麽一下便倒在了地上。

季沉看着倒在地上可憐兮兮的小狼崽,心有不忍,但想着夜湛的秉性,他又咬咬牙,扭頭便跑進了院子裏,然後把通往後山的那個門咔擦一聲給拴住了。

但願夜湛會死心吧……

季沉靠在門上,緩緩吐出一口氣,擡手掀開了自己衣裳上貼的那道符,然後他挺起的肚子便顯露了出來。

這會季沉才皺着眉頭,露出幾分痛苦的神情,他擡手撫摸上自己的肚子,低聲勸慰了好一會,肚子裏的孩子方才漸漸安靜了下來……

寶寶剛才踢了他幾次,似乎也是嗅到了危險的味道,果然夜湛是不能留的。

簪子沒有了,季沉現在散着一頭柔順的黑發,模樣看起來異常柔弱溫和,他微微喘了口氣,便自己去廚房燒了一壺熱水,然後兌着蜂蜜和山參默默地啜飲了起來。

以後要是邀月不在,他也絕對不會貿然出門了。

熱熱的蜂蜜山參水喝進肚子裏,季沉渾身都暖了起來,他默默出了一口氣,打開蒸籠,蒸了一只雞,然後蓋好蓋子,便扭頭去房間裏休息了。

雞是邀月最喜歡吃的,原汁原味的蒸雞,不帶一點調料,不過季沉心疼邀月,便喜歡把各類補氣的藥材塞進蒸雞的肚子裏,這樣邀月就能順帶着補補了。

季沉正在模模糊糊地睡着,一個溫暖的懷抱就把他連被子一起裹住了,季沉稍稍把眼睛睜開一點,便看到邀月那張帶着喜悅卻異常疲憊的臉。

邀月見到季沉醒了,便低頭吻了吻他柔軟的薄唇,然後貼在他耳邊低聲道:“我今日算是查訪到了一點巫謝的下落了,若是洛停軒跟他一起,向來也很快就能找到。”

季沉一聽到有巫謝他們的消息,立刻便回過神來,他正想問,忽然邀月便微微皺了皺眉頭,撫上了季沉披散的柔軟長發,道:“簪子沒戴?”

邀月這麽一問,季沉便有點心虛,不過他事先已經想好了對策,現在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今天梳頭的時候沒簪穩,摔了,我怕那些碎掉的玉會弄傷人,便撿起來扔掉了。”

季沉這麽一回答,邀月倒是首當其沖地握住了季沉的手,拿着細細地看了一遍,最後看到沒什麽傷口,邀月才松了一口氣道:“碎了就碎了,留在家裏我回來掃就是,你萬一割到手了怎麽辦?”

季沉見着邀月如此關心他的模樣,心中多有愧疚,可又不能說出實情,便忍不住湊上去在邀月的臉上親吻了一下,然後柔聲道:“我錯啦,下次不敢了。”

季沉今天罕見地乖巧,邀月也不再去想那個簪子的事——雖然那簪子是他賣了五根老山參湊齊了五十兩銀子才買來的,怕季沉不戴他還騙季沉說只要二十兩。

可錢多錢少又有什麽關系?只要季沉高興,就是再摔一個,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兩人偎在一起,絮絮地說了一會家常話,季沉想到什麽,忽然便擡肘頂了頂邀月,低聲道:“我蒸了雞,放在廚房裏,你餓了就快去吃吧。”

邀月聽到季沉蒸了雞,立刻眼前一亮,低頭便在季沉柔軟的臉頰上親了一口,然後起身笑道:“好,我端過來我們一起吃。”

季沉擁着被子笑着點了點頭。

這會已經晚上了,邀月去蒸籠看的時候,一揭開蓋子,那雞居然還冒着熱氣,蒸籠的兩邊還圍上了一層紗布,防止水蒸氣落到雞身上。竈裏的火雖然熄了,但還是溫熱地冒着火星。

邀月看着這一幕倒是忍不住感嘆季沉的細心了。

季沉總是害怕邀月回來吃不到熱的,但他自己又實在是熬不到那麽晚,便響了很多辦法,特意找了那種最經燒的木柴,點着小火來蒸雞。

邀月看着那黃澄澄的,賣相十分誘人的雞,心中湧出一股暖意,随即他就拿了個托盤把雞裝起來,然後自己又倒了兩杯熱茶,配上蘸雞的醬料便回了房間。

邀月端着雞進到房間的時候,本來還高高興興的,一擡頭卻看到季沉神色有些驚慌地捂着胸口,神色一變,立刻便放下托盤把季沉擁到了懷裏,低聲道:“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季沉想着剛才邀月離開之後發生的事,實在是心有餘悸,他默默攥緊了自己放在被窩裏的手裏攥着的那個玉如意,搖了搖頭,低聲道:“就是剛才突然有只貓從窗外跑過,我以為是什麽妖怪,吓了一跳……”

聽到是貓,邀月倒是有些好笑了,他從來都不會覺得季沉騙人,這會便忍不住伸出手刮了刮季沉的鼻尖,輕笑道:“沉沉什麽時候膽子變得比貓還小了?”

季沉被邀月這麽一逗弄,頓時紅了臉,方才那一點驚惶的心情也抛到了九霄雲外。

兩人你打我躲地鬧了一通,邀月便一把抓住了季沉的雙手笑道,“好了,來吃雞|吧,再不吃可就要冷了。”

季沉回過神來,想起邀月離開是為了什麽,便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香氣撲鼻的雞端上來,還配着季沉親手調的蘸料,聞着便讓人食欲大增,邀月也不急着吃,而是挽起袖子,将最嫩的地方撕成一條條的白嫩雞絲,然後蘸着醬料喂給季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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