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恐慌
看着洛停軒一臉失望地跌坐回原地, 神情茫然而晦暗地看着遠處的天空,巫謝便覺得心中一陣抽疼。
半晌, 他只能緩緩走到洛停軒的身邊,虛虛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這樣也勉強讓巫謝心中好受幾分。
一轉眼又到了夜裏,巫謝看着洛停軒又抱着他剩下的衣物回到了那個山洞便覺得異常心酸。
那個山洞畢竟沒有什麽避風的地方,而且還是在上風口, 洞裏又那麽簡陋,洛停軒居然都不會用什麽法術給自己幻化出一個溫暖一些的環境來, 實在是太傻了。
其實巫謝不明白,洛停軒不這麽做只不過是為了讓自己把巫謝記得更清楚罷了。
山洞裏的陰暗和濕冷,總讓洛停軒想起那日徑直抛下巫謝離開的場景。
他一邊想就一邊心痛——自己居然把巫謝丢在了這種地方。
現在的冷, 現在自己所受的一切折磨都是之前巫謝經歷過的, 洛停軒默默坐在堅硬的岩石上,受虐一般默默地在痛苦中回味着一切的一切。
說出來也許別人都不信, 可洛停軒覺得,他這樣是在贖罪。
可是又有什麽用呢?
這樣,也不過只是能讓寒冷稍稍麻痹一點洛停軒的心痛,然而那心痛深入骨髓……
“真君?”
一個小心翼翼的聲音在洞外響了起來,洛停軒目光一動, 便警惕地拔出了腰間的長劍。
接着, 明光一閃, 一個穿着白衣的俊俏男子緩步走了進來,他看到洛停軒神色警惕的望着自己,連忙道:“真君是我呀!”
恢複記憶之後, 洛停軒便對天界的那些人生出了幾分莫名的厭惡,這會他看到太白真君——天帝面前的大紅人,眼中更是顯出幾分懷疑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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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白真君見到洛停軒神色中帶着防備和懷疑,連忙舉起雙手,低聲道:“真君,我是來接您回天庭的!”
洛停軒聽到太白真君這句話,目光動了動,随即他冷冷道:“我不回去。”
太白真君抿抿唇,道:“可是天帝現在已經消失了,需要你回去主持大局啊!嘶——”
“什麽東西?”洛停軒心頭微微一顫,竟像是對太白真君身上的某樣東西生出一點共鳴來,這讓他又是驚訝又是懷疑。
太白真君摸着藏在懷裏,嗡鳴不止的那樣東西,不由得默默感嘆道:“這次總算是找對了人。”
說着,太白真君便将那一個小小的穗子從懷中掏了出來,遞向了洛停軒。
“這時軒轅劍的劍穗,他應該是認主了。”
洛停軒見到那熟悉的劍穗,便想到幾萬年前陪着軒轅劍的,高大威武的父親,心中不由得又是遺憾又是憤怒。
若不是某人設下那條計謀,他也不至于在渾渾噩噩中白活了這麽多年,別說該有的位置拱手讓給他人,就連自己父親去世的時候都沒能守候在身邊。
太白真君那日見到軒轅劍破開封印,大射金光,便知道軒轅氏後人的記憶蘇醒了,于是便冒着極大的風險,偷偷取下了劍穗,然後來到人間尋找。
尋了好些日子,才讓他見到洛停軒。
默默接過劍穗,洛停軒忽然想起什麽,随後他便目光如電地看向太白真君,冷冷道:“當年陷害我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太白真君以前總覺得洛停軒雖然性格冷,但是人畜無害,現在看到洛停軒的感覺便完全不同了——就像一把剛出鞘的寶劍,鋒芒畢露,散發着泠泠的寒光,讓人不敢迫近。
見到太白真君心生猶豫,洛停軒的目光便又冷了幾分。
而在這時,太白真君忽然給洛停軒跪了下來。
“當年的事我是有錯,我對不起真君您,可是誰不想活命呢?”說到這,太白真君又默默擦了擦眼淚,低聲道:“我現在将功贖罪,只求您饒我一條性命!”
洛停軒看着這樣的太白真君,再想到他在天庭時耀武揚威的模樣,簡直是恨不得一劍将他刺穿。
可洛停軒最終還是忍住了。
因為……他腦子裏冒出了一個極其荒謬的念頭。
若他成了天帝,掌管三界生靈的命脈,是不是就能追查巫謝魂魄的下落,又或者說,等他擁有了那些奇珍異寶,或許能複活巫謝也說不定?
這麽一想,洛停軒不由得微微吸了一口氣。
然後,他便擡劍指向太白真君,命令式地冷冷道:“帶我回天庭。”
太白真君微微一愣,随即便忙不疊地應承了下來,但之後,他又想起什麽,便有些發愁了。
“真君你現在還是凡胎,若是不渡劫是無法通過三界之門的啊……”
洛停軒聽到這裏,目光一動,随即他淡淡道:“有什麽可以讓我盡快渡劫的法子麽?”
太白真君悄悄看了洛停軒一眼,道:“法子是有,就是比較兇險。”
“說。”
·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帝那一掌太重了,季沉自從回到了住處之後便逐漸陷入了昏迷的狀态。
沒錯,是逐漸。
一開始還好好的,邀月給他服下了許多金丹調理身體之後,季沉的氣色已經看起來跟常人不差太多。可漸漸的,季沉開始嗜睡。
邀月本來還沒有多注意,因為懷着子文的時候季沉也有過一段時間的嗜睡,但慢慢的,邀月覺得不對了。
季沉嗜睡的時間越來越長,本來他一天睡着五個時辰便算多,現在一天竟是要睡上七八個時辰。
而且……季沉在睡着的時候氣息十分微弱,面色也格外蒼白難看,就宛如一個垂死的昏迷之人一般。
可偏偏季沉醒來的時候意識又是清楚的,只是臉色也沒有之前的紅潤了,體質也分明是在下降。
這一天邀月默默擁着熟睡的季沉,一籌莫展,他看着懷裏的季沉,真的就宛如瀕死之人一般,實在是擔憂不止。
可他沒有辦法!
輸送真氣也好,吃補藥也罷,這些都能讓醒過來的季沉神色稍稍好起來那麽幾分,但也只限于醒過來的季沉,要睡的時候,季沉仍是要睡。
好幾次,邀月都發覺,季沉自己默默藏了針在袖口裏,偷偷地紮自己,他萬分心疼,便強行沒收了那些針。
“你若是想睡便睡吧,我在這守着你,保證不讓你出事。”邀月緊緊摟着又将陷入睡眠中的季沉,低聲道。
季沉這會對邀月勉強露出一個微笑,但接着他便将頭微微一歪,陷入了無止境的混沌之中。
季沉心知肚明,自己這不是困了,而是昏倒了。
困并不會讓他難受,可是昏迷卻讓他頭腦混沌,神志不清,乃至于聽人說話便覺得腦子裏一陣脹痛。
季沉隐隐猜測這與肚子裏那個孩子有關,可是他不敢說。
若是……若是孩子怪他,那也不能怪孩子。
當初季沉确然是為了救子文孤注一擲,所以将自己,乃至于這個孩子的生死都置之度外。
若是因為這個,那孩子要奪取他的精血,也是沒有關系的。
而這一次,季沉睡足了十個時辰。
等他醒來的時候,發覺邀月仍是緊緊抱着他,但邀月這會的神色也疲憊不止,雙眸半閉半睜,似乎也是困得不得了。
季沉默默看着邀月異常憔悴枯槁的神情,心中一痛,便伸出手緩緩替他撩開了搭在耳畔的柔順黑發,然後默默閉上眼,湊過去,将嘴唇貼在邀月唇邊,靜靜地給邀月度了幾分真氣過去。
邀月原本是實在疲憊地不行,這會他感覺到一股熱流湧入體內,頓時清醒了起來。
可等到邀月清醒過來看到眼前的情狀,竟是心中一震,一把将季沉推了開去。
季沉被邀月推到在床上,原本虛弱的他這會便只能伏在床上微微地喘息着。
邀月見狀,便又心疼地湊上來,摟住了季沉瘦弱不堪的身子,低聲貼在他耳畔道:“你都這幅模樣了,就不要為我擔心了。”
季沉默默笑了笑,緩緩握住了邀月摟在他腰間的手,輕聲道:“我現在精神還算大好,我們出去曬曬太陽如何?”
難得聽到季沉如此主動的請求,邀月二話不說,便尋來了一件厚實的披風,将季沉嚴嚴實實裹起來,然後抱着他,走了出去。
屋外的太陽正好,暖風和煦地吹着,季沉只覺得臉上身上一陣發熱,眼睛竟有了幾分清明的意思。
但季沉卻莫名生出幾分害怕來——他害怕這是所謂的回光返照。
而邀月對季沉的心理變化渾然不覺,他現在只覺得季沉的手在漸漸回暖,心中便難得地欣喜起來。
“邀月。”季沉忽然輕聲開口道。
邀月聽到季沉喚他,便笑了笑,道:“我想,若是孩子在最近出生,等他會走路了,我便帶他去後山的池塘邊放風筝,你說好不好?”
邀月問出這句話,自己心中忍不住高興起來,甚至都開始默默暢想起那種情狀。
然而……
季沉沒有回應。
邀月心中微微一涼,便低下頭來,随後他便看到,季沉偎在他懷裏,神色有些蒼白地閉着眼,異常虛弱的模樣。
“沉沉。”邀月忍不住又喚了一聲。
這次季沉不過才清醒了半個時辰不到。
就在邀月摟着季沉,心痛到不知所措的時候,一個熟悉而稚嫩的聲音響了起來。
“大爹爹,二爹爹是不是生病了?”
是子文。
邀月這會心情着實不好,便頭也不擡地冷冷道:“你回來作什麽?回來看笑話麽?還是你想,再跟我做一次交易?”
子文聽着邀月的話,神色不動,只輕聲道:“大爹爹,二爹爹是因為沒有娑婆之花的寄生才撐不下去的。”
說到這,子文的臉上又露出幾分厭惡的神情,“弟弟實在是太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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