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釋然
寫完了信, 季沉把信交給子文,自己就靠在床邊, 默默地出神。
子文見着季沉這般模樣,不由得在心中嘆了口氣,然後他便走了出去,将信用法術送到了邀月那裏。
收到季沉那封信的時候, 邀月正焦躁的不住地在屋裏踱步,看到信, 他便立刻動手撕開。
抖開一看,季沉清秀的字體便出現在了眼中。
邀月一行一行地看下去,看到最後, 心中是百感交集。
他沒有想到, 竟然他跟季沉之間還有這麽多他所不知道的誤會。
以前的記憶邀月沒有了,所以對于沉星的存在, 邀月心中仍是有個結。
但季沉似乎對沉星的存在并不在乎,邀月便從來沒有提起過,只能是愈發小心翼翼地對待季沉。
現在事情明朗了,邀月只覺得是上天給他開了一個極大的玩笑。
從始至終,都是季沉一個人。
邀月之所以一直不敢讓孩子出生, 是他覺得季沉留下孩子是因為心疼孩子, 而不是出自對自己的感情。
畢竟季沉恢複記憶當天的舉動讓邀月很是有陰影。
現在季沉又對子文那麽親熱, 還豁出命去想要保護現在這個孩子,這讓邀月覺得自己完全失去了存在感。
他居然淪落到跟自己的孩子吃醋了。
不是不關心子文,不是不喜歡孩子。
邀月只是太過于患得患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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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吸了一口氣, 邀月回到房中,拿出紙筆,給季沉回了一封信。
他想告訴季沉,自己從來不在乎季沉跟沉星是不是一個人,即便不是,那麽他現在愛着的,也是眼前的這個季沉,而不是任何的其他人。
沉星,只是個過往。
至于孩子的事,邀月雖然擔心會給季沉帶來危險,但季沉那麽堅決,他也沒有辦法,只能在信中勸說季沉早日回來,不要在外面流浪。
他會心疼。
寫完了信,邀月将那還未幹的信紙封入了信封中,便傳送了過去。
這個時候季沉已經又陷入了沉睡,子文接到信,偷偷看了一眼沉睡的季沉,便走了出來,自己把信拆開了。
邀月在信中那纏綿的語氣讓子文有點哆嗦,勉強看了兩行,子文就被酸的受不了,連忙便又把信封了回去。
真的是……為什麽正常人談情說愛都會變得那麽酸裏酸氣?
子文不懂,也不太想懂。
·
而桑之和蒼蛟也都聽聞了子文和季沉的事,桑之看到邀月的模樣,想要幫忙,卻又不知從何幫起。
可偏偏這個時候蒼蛟開口道:“叨擾已久,我想我也是時候回去自己的居所了。多謝這段時日的款待,日後若有困難,只要找我,我便一定會出手相助。”
桑之聽到蒼蛟告辭的言論實在是驚訝無比,他不明白蒼蛟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離去。
而邀月倒是對此事不甚關心,只是微微一抱拳,便道:“既然閣下想走,那我不多留了。”
蒼蛟點點頭,接着卻又看了桑之一眼:“一起走?”
桑之頓時愣住了。
接着他便聽到蒼蛟傳音入密道:“別人的家事我們幫不上忙就不要看熱鬧了,你留在這也只是尴尬,不如離開,多給他們一點空間。”
因為桑之和蒼蛟并不知道季沉離家出走的真實原因,他們只覺得是小兩口吵架,而蒼蛟本就喜歡獨居,所以便自然地認為或許這跟自己還有桑之有關系。
本來家裏多了一個外人就奇怪,現在多了兩個,還不是非常時期,季沉性格溫軟,但也不是沒有脾氣的。只怕也是因為這個,邀月才會得罪了季沉而不自知吧。
這都是蒼蛟自己的想法,而他這套想法雖然奇怪,但卻異常有邏輯。
而桑之聽到蒼蛟這話,先是覺得蒼蛟顧慮太多,但細細一想,似乎又确實如此。
無論是邀月還是子文,能力都超乎常人,若是他們自己都解決不了的事,外人在也只是讓他們多了一層顧忌吧。
雖然自己是好心想要留下來幫忙,但是……終究還是外人啊。
想清楚這一點,桑之便默默道:“既然如此,那我也該告辭了。”
邀月看了看蒼蛟和桑之,并沒有挽留,便只随意地點了點頭道:“什麽時候想再來,随時歡迎。”
知道邀月的性格,桑之并沒有對他的‘怠慢’感到不悅,而是又低聲囑咐了兩句,便同蒼蛟一起離開了。
離開的路上,蒼蛟看着桑之有些擔憂的神色,便扭頭道:“他們家的家事還是他們自己解決,你想再多也是沒用的。”
桑之知道是這個道理,但他性格就是如此,所以蒼蛟這麽說,他并未反駁,卻又不贊同,只是默默垂了垂眼。
蒼蛟見到桑之如此,忽然道:“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麽意見?”
桑之沒料到蒼蛟會這麽開口,微微一愣,随後他搖頭道:“我對你能有什麽意見?”
蒼蛟聽到這話,用目光細細打量了桑之兩眼,卻是不說話了。
這些時日以來,桑之總覺得蒼蛟有些古怪,但哪裏古怪他也說不清,畢竟蒼蛟同他不同,是被囚禁關押了那麽多年的人,也許思路跟常人就是不一樣吧。
這麽一想,桑之便釋然了。
可是走到半路,桑之忽然意識到什麽,便不再禦風,而是默默停在半空中道:“我突然想到我還有事情沒有辦完,咱們還是就此別過吧。”
“我看你是不願意同我在一處吧。”蒼蛟看着桑之,狹長的眸子中帶着幾分透徹的冷光。
桑之聽到蒼蛟這句話,頓時一愣,他倒是……覺得蒼蛟會不喜歡他跟着。
蒼蛟這麽一開口,桑之倒是不自覺地尴尬起來。
相對沉默了片刻,眼見到蒼蛟的神色有些不對勁,桑之便連忙耐着性子解釋道:“并非如此,我只是覺得你應該不喜歡被人打擾——”
“子非魚。”
三個字,蒼蛟默默打斷了桑之的一切解釋。
這下子,桑之索性截口不語了。
看到桑之俊秀的臉上顯出幾分窘迫的神情,蒼蛟原本有些咄咄逼人的目光忽然柔和了幾分,随後他便別過頭道:“我在極北之淵過了這麽多年,都沒人陪我說話,你算是我能說得上話的人了。”
蒼蛟的話其實有些沒頭沒腦,但桑之如此聰敏,又怎麽會聽不出蒼蛟的意思,雖然心中驚訝,但桑之終究還是默默點了點頭,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蒼蛟聞言,微微從鼻子裏哼了一聲,然後扭頭就走。
桑之也不知道蒼蛟這是生氣還是如何,只覺得一頭霧水,但最終他還是跟了上去。
重新回到了蒼蛟以前居住的那個山洞,桑之看着那華麗的洞穴中的布置,和那個小小的白玉石幾,不自覺地便想到了天帝,頓時神色又是一陣黯然。
蒼蛟見到桑之如此,自然知道他是在想什麽,這會便不動聲色地道:“我們出去走走吧,山洞裏有些憋悶。”
桑之聽到蒼蛟這話,默默擡頭看了他一眼,只見蒼蛟那深黑色的眸子中光芒幽深,卻也看不出什麽別的來。
想了想,桑之點點頭道:“好,那便出去走走吧。”
出了那處洞穴,外面便是冰海,這會已經是春季,海面上的堅冰都已經化開,漂浮在海面上,緩緩游動着。
蒼蛟走到冰海邊,看着遠處,忽然道:“我之前被囚禁在這海底的時候,這個季節才能隐約見到天光。”
蒼蛟的語氣很平淡,但桑之聽着,卻帶了一種荒涼的驚心。
也不知道說什麽,桑之抿了抿唇,終于道:“都過去了。”
蒼蛟聽到桑之這句話,唇邊忽然綻出一抹極其淺淡的笑意。
桑之不經意瞥見那抹笑意,這才發覺,蒼蛟其實是生得極好看的。
蒼蛟的眉目本就是異常俊美鋒利,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還帶着幾分攝人心魄的邪魅,這會淡笑起來,反而沖淡了他眉目之間的戾氣。
桑之一瞬間甚至有些出神了。
蒼蛟發覺到桑之的出神,目光動了動,随即他不動聲色地別過眼道:“這些日子,你想通了嗎?”
桑之原本還在出神,這會倒是清醒過來,之後他便有些不好意思了,而聽到蒼蛟這句話,桑之默默抿了抿唇,卻是反問道:“你想通了嗎?”
桑之這話倒是把蒼蛟問住了。
見到蒼蛟不再言語,桑之沉默了片刻,看着腳下濕潤的砂石,不由得低聲道:“即便是打算舍棄,也不代表真的能放下。雖然他十惡不赦,但也不能不承認,有些時候,他真的是個很溫柔的情人……”
桑之這話讓蒼蛟的心突然跳得快了幾分,而随後,桑之便有些釋然地搖了搖頭,自嘲地笑道:“如果他沒有足夠的魅力,也不會讓我們倆淪落到現在這種地步。只能說是咎由自取罷了。”
“那你心裏還記着他?”蒼蛟的語氣中微微帶了幾分讓人難以覺察到的酸澀。
他這抹酸澀也不知道是因為天帝,還是因為自己。
桑之垂下眼,低聲道:“記得又如何?我和他之間本來就沒有可能了,更何況……”
桑之原本是想說‘更何況那人或許已經不在了’,然想到蒼蛟執着的性格,他又沉默了。
蒼蛟這一次難得沒有再追問,而是靜靜看着遠處,神色有些茫然和嚴肅。
桑之的話,戳到他心裏去了。
是的,在蒼蛟一次次問自己能不能放下的時候,他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畢竟曾經愛過。
就算能放下又如何?
那些東西,不是随便說能忘掉就能忘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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