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行竊

西邊的太陽終于發揮出它最後一絲餘熱,徹底沉下山去,片刻之後,連天邊的霞雲也徹底失了光彩,世間便陷入一片黑暗。

日已落,月未升,星不明。現下,正是動手的好時機。

鐘離雲早已換好了夜行衣,她這次可不敢再像上次那樣穿白衣那麽招搖了,再口中銜着發帶,把一頭青絲束起,這樣行動起來才爽利一些,腳上再套上剛剛撈回來的烏皮六合靴,這種靴子較輕便,也柔軟,落地無聲,最适合她這樣夜間飛檐走壁的人了。

不過這雙靴子是她剛剛從小縣尉家裏拿的,可不是偷,她有好好地留下紙條和足量的銀兩的。沒辦法,誰讓她剛準備行動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鞋子磨出了一個大洞,可現下裏東西市皆已擊钲閉市,買是買不到了,只好暫時借用一下縣尉大人的咯。

颠了颠手裏的蒙面巾,鐘離雲還是放下了,反正小縣尉已經知道她長什麽樣子了,倒也不必遮遮掩掩了,至于通緝令,呵呵,這世間還真沒人能捉得到她。

打開靠街邊的窗子,鐘離雲飛身而出,根據事先調查好的守衛分布,确定了路線。

崔府的宅院共分為前院,內院和後院三個部分,有兩處進出口,正門和後門,各派了一隊衙役看守,宅院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還有四隊騎馬帶弓的衙役機動巡守,宅院的東北角是獨立的閣樓——藏書樓,西南則是一處高臺,有四人帶弩充作前哨。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關鍵是,在院中的每一處房頂皆有衙役把守,五步一人,帶刀巡值。

而藏畫一直放在內院東側的書房裏,沒有看見被帶出來過。

鐘離雲此刻倒懸在高臺下,悄悄出了口氣,有點後悔。早知道就不告訴小縣尉了,不然何必如此大費周章,麻煩了別人辛苦部署,也辛苦了自己浪費不少時間。

提息運氣,鐘離雲把輕功運到極致,瞬息之間,便穿過其中兩個衙役,由外院來到書房外的房檐下,房內燈火通明,燭火微顫,只是誰也沒有在意這點細小的變化。

房內,一道聲音傳來:“都打起精神來,已經入夜了,正是盜賊動手的好時機,不要大意。”

嗯?

鐘離雲倒伏在房檐下,聞言閉着眼睛想了想,明白了個大概,身形一翻,腳下輕點,人已離開此處。

這次她倒是沒有遮掩,一聲不大不小的“喀”驚覺了屋內衆人的神經。

“勿慌,去看。”

片刻以後,被遣出的衙役回禀,“無人。”

“不急。”人已經來了,畫就在此處,就不怕等不到她。只是……為何來了又走?

很快便等到了答案,一刻鐘後,房外一陣騷亂,又有一衙役慌張來禀:“大人!藏書樓走水!”

“什麽?!”她居然敢放火!

“大人……”

“來人,西廂房抽調一隊人救火,其餘人,不許動!”

“是!”

調虎離山麽?那可真不高明!

房外,人影憧憧,喧鬧吵嚷,房內,一片寂靜,藏畫安然地置于書桌上。

鐘離雲輕笑,在破窗而入的瞬間使暗器熄滅了房中所有燭火,翻身輕躍,欲将畫帶走時卻遇到一陣阻力。

很快,室內重新燃起燭火,衆衙役發現一身黑衣的大盜與縣尉手中各執畫的一端,僵持不下。再看大盜‘雲中飛’,果然不負美譽,巧笑嫣然,美目盼兮,身形高挑,燭火映襯下更有一絲妩媚,惹人心跳不已。

“大膽小賊,還不束手就擒!”

“啊呀,縣尉哥哥,初次見面,多多指教啊~”

“胡攪蠻纏!哪個是你哥哥!”

說話間,安陵風已然拔劍,手中握畫一帶,直欺對方脖頸而去。

鐘離雲忙偏頭避過,幹脆放棄手中的畫,雙指夾住劍鋒,調笑道:“哥哥怎麽對我如此無情,不知令妹現在何處啊?”

安陵風自不答話,手中一震,蕩開她的手指,喝的一聲,劍影便鋪天蓋地朝她攻去。

鐘離雲不便出手,只用腳下步法變換躲避劍勢,奈何劍影糾纏,一招未過,又出一式,躲得她頗為艱辛,額間不斷滴下冷汗,卻不改其色,反贊道:“君子劍,哥哥的劍法不錯,比令妹還要勝上一籌呀。”

“廢話少說!”

此時安陵雪坐在正對書房的西廂房房脊上,看着裏面人影變幻,心裏越發着急,“老哥能不能行啊?”這都打了多長時間了,在這裏什麽都看不見,萬一傷着了怎麽辦?

旁邊跟着一個小衙役,他奉了風大人的命令,在這裏看着雪大人,不讓她心癢下去幫忙。聽到她說的這話,忙寬慰道:“大人別擔心,風大人他不是武舉的狀元麽?肯定能抓住那個小賊的。”

“這話倒是沒錯。”真要論起來,安陵雪的武功有一半都是她哥安陵風教的,她哥的武藝自然要高出她不少,“只不過——”

“只不過呢,哥哥怕是太久沒動了吧,劍法雖然漂亮,卻不大實用呢~”鐘離雲輕巧地躲過一次劍勢,在與他過了幾百招之後,鐘離雲已經看清他的套路,也找出破綻,此番躲避起來,已然輕松許多,反觀安陵風,倒是後力難繼,氣喘籲籲。

另一邊,小衙役看她似有意要下去,忙拉扯一把,扯着笑道:“大人不必憂心,即使風大人常年不曾鍛煉,也……也一定能……”

話音未落,書房裏的兩人破門而出,本與她糾纏的安陵風卻突然跳開,院中衆人已整裝待發,一陣機括之聲,約有十餘條飛索纏縛在鐘離雲身上,令她動彈不得。

“哦呀?”這她倒是沒想到的,院中看似空蕩,原來還有這種埋伏。難怪他突然收手了,鐘離雲試着運功動了動,可是終究拗不過十餘人的力氣,這次,不會真的托大了吧……

安陵風則是大喜,下令道:“放箭!”

完了完了完了!你哥也太狠了罷!鐘離雲口中呼喚正要脫口而出——

“住手!”

安陵雪想也沒想,看到四周房脊上的弓箭手已經按箭上弦,立馬叫了停手,因為激動,身子一斜,險些摔了下去,她伏在房頂上,身下是冰涼的青瓦,來不及起身,只看向院中那人。

老哥也太胡來了,還有這種布置,事先怎麽能不告訴她?怎麽能私自用刑!怎麽能……殺了她……

鐘離雲聞聲偏頭去望,正對上小縣尉焦急擔心的眼神,趴在房頂的瓦片上,看起來有點滑稽。心中不由得一暖,便對她合眸展顏一笑。

一輪明月升起,在她身後,柔和的月光下,她一身黑衣,卻分外耀眼,那笑容更是讓人晃神。安陵雪卻有點想笑,這樣笑着的她,好像有點……傻氣……

多年以後,再回想起來,安陵雪估計自己就是在此刻,心跳漏了第一拍,此後,一步錯,步步錯……

一時之間,場中所有人都沒有動作,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鐘離雲回首,輕聲喚道:“容容。”

“唳——!”一聲鳥鳴引得衆人擡頭去望,天上竟然出現了一只飛行的木鳶,身長約有六尺,木質的翅膀栩栩如生,除顏色外與真鳥相差無幾,隐約傳來機關齒輪運作的聲音,乃是一只機關鳥。

《墨子》記:公輸子削竹木以為鵲,成而飛之,三日不下。由此可知,墨家确實能造出飛行的機關鳥,但,應該從來沒有人見過才是……

所有人都驚訝于這只飛行的巨鳥,又聽到一陣笑聲,衆人這才發現上面還坐着一個小姑娘,言笑晏晏,“雲姐姐,我都等了好久了……放心吧,都好了!”

雲姐姐?雲姐姐!雲姐姐……

這聲“雲姐姐”聽得衆人雲裏霧裏,皆未反應過來小姑娘話裏的“好了”是什麽意思,然後……

所有人瞬間倒地,各類兵器“哐當”掉在地上,叮叮當當一陣響,安陵風勉強手持劍半跪在地上,卻使不出一點力氣,這種感覺他很熟悉,他為了改進軟筋粉的配方,經常吸入不少,看起來是那個駕着飛鳥的小姑娘直接灑下了這種粉末。

沒想到一直獨行的大盜竟然還有幫手,這招後手留的不錯,可惜了,聰明反被聰明誤!

安陵雪勉強運功,才能顫顫巍巍站起來一點,不行,再這樣下去,一定會被……

她本就趴伏在房頂邊緣,這下腳步不穩,仰身便要摔了下去,伸手想抓住房檐卻是落了空,正要施展輕功,卻又氣力不足,沒有憑借,直想着,完了,這次怕是要斷條胳膊腿了……

然後,身下一輕,重又被帶到房頂上,不用看,這種時候還能救她的,就只有那個女人了,而且……這股幽香,她絕不會認錯……要死了,真不想被她救……不然,不又是一個人情債……

她心裏分得很清,這個女人雖然是盜賊,但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更從來不曾傷人性命,盜來的錢財也确實分給了百姓。即便是她要捉她,入了刑部大牢判刑時也罪不至死,若是她不行盜竊之事,她也許還會敬佩她,贊她一聲潇灑。只是可惜了……

而救命的大恩,一定是要還的,更何況,她早已欠了她不止一次了……

“你可真重!”

一句話,把安淩雪從糾結中拉了出來,“你說什麽?!”說她重!不能忍!救命恩人也不能忍!

怒氣沖沖地回頭來看,結果那張好看的臉上沒有嫌棄和不耐煩,倒是一片溫柔的笑意。

“縣尉大人,又見面咯~”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碼得一點也不順,磕磕巴巴的,晚了兩小時,抱歉

描寫是硬傷,對話撐不住(我選擇死亡)

但是,還能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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