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拒絕
安陵雪愣在原地,一時說不出話來,她不明白,這個喜歡到底是個什麽意思,是朋友間的喜歡?還是親人間的喜歡,抑或是……男女之情?
鐘離雲并不意外她的反應,倒不如說,沒有從阿雪的眼睛裏看到厭惡和嫌棄,她已經很慶幸了,而且,她明白自己的心意,也有勇氣堅持自己的選擇,卻不能把這份感情強加在阿雪身上,那樣對阿雪是不公平的。
因為阿雪,現在并沒有喜歡她,她知道。
鐘離雲不是一個魯莽的人,她對一切都有一個很好的規劃,謀劃某事之前更是如此,總要計劃周全了,方可施為,若是此事不可為,當轉變方法,或等待時機。但——向阿雪表白心跡這件事,在如今的情況下,當是不可為的。
她賭了一把。
也是因為她沒有時間等了。
“安陵雪,我喜歡你。”鐘離雲盯着她的眼睛,鄭重地重複了一遍,不是怕阿雪沒有聽清,而是為了堅定自己的心思,她的手緊了又松,最後沉眸,靜靜等待阿雪的回答。
“你、你說什麽?”安陵雪并非沒有聽清,而是不能理解,這份喜歡究竟其名為何?又為什麽、會是她?
鐘離雲擡眸看她,見她眸中真是不解,無奈嘆氣,片刻後,又重整了臉色,肅容道:“我說,我喜歡你,類似于男女之情,你或許會覺得奇怪,但确實如此。”
“怎麽可能!”安陵雪下意識否定,忽覺不對,又道:“不、不是,你……肯定是你哪裏搞錯了……”
鐘離雲喜歡自己?喜歡?!安陵雪活到現在十六年了,以前想着的都是怎麽好好練功,然後當縣尉,當了縣尉又要好好抓賊,她哥雖然一直唠叨着要給她找個好人家,她自己卻一直沒怎麽在意。
為什麽?她也不知道,安陵雪總覺得,這種事要随緣,緣分到了自然該有的就會有的,正是命中有時終須有,命中無時莫強求。她也一直對她哥找來的那些男人無甚感覺,或者說,她對任何人都不曾有過感覺。
至于鐘離雲,安陵雪承認,她是一個讓她在意的人,但這份在意,應當……只是因為她是一個賊,一個她捉不到的賊,由此産生的新鮮感才是……如今抓到了她,将她送進大牢,這份新鮮感就該褪去了……
反過來,鐘離雲對她,應當也是如此。
安陵雪定了定心思,見她因為自己剛才的話而垂下了腦袋,心中不忍,但還是要把話說清楚,“鐘離雲,你只是因為突然遇到了一個能把你抓捕的人,在此之前,你都是一個人逍遙自在的,就如同棋逢對手一樣,由此惺惺相惜,但這……并不是喜歡……你、你怎麽這樣看着我……”
鐘離雲擡眸,眼中未見多少傷心難過,而是直直地盯着她,半晌,才移開視線,輕飄飄道:“我沒想到你是這麽以為的,或者說,你以為你當真抓得住我麽?”
鐘離雲承認,或許一開始地故意接近和逗弄,是因為他覺得縣尉大人很有趣,但她很清楚的明白,後來,溢滿胸口的這種彷徨、糾結、試探和由此産生的勇氣,絕不是惺惺相惜那種輕飄飄的感情,而是更加厚重,更加認真,更加令她歡喜,也更加讓她受傷,無可奈何的……心意。
鐘離雲這話說得淡然,當初她被抓到的時候,也并非沒有辦法脫身,現在、也是一樣。她從來沒有真正沒抓住過,只有她心甘情願地把自己束縛了手腳,送到那人身邊。
“你什麽意思?!”安陵雪卻很憤怒,抓住了她的手,擡到她眼前,讓她好好看看她自己被鎖住的手腕,不忿道:“現在,我不是抓住你了的麽?”
“也是……”
鐘離雲垂首說完一句,複又擡頭,定定地望着她,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氣,“我對你的感情是喜歡,我很确定,那你呢,你到底是怎麽看我的?不要說那些廢話!我不信!”
她不信,不信安陵雪對她一點異樣的感覺都沒有,那一句“阿雲,如果你不是賊,該多好……”她一直記在心裏,也就是說,如果她不是賊,是不是就能……和她在一起?
安陵雪放了她的手,轉了身,沒有看她,目光所及處,洞口的光亮越來越大,已經過了一夜,是第二天的白天了,她們還有正事要做。
“你想多了,”安陵雪也不複剛開始的激動,平複了心情後,是難得的平靜,“我是官,你是賊,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關系,我不管你是作何想法,我只想把你送進大牢,完成我該幹的事,僅此而已。”
“我不信……”
鐘離雲正要反駁,安陵雪擡手阻止了她,又道了一句,“我們都是女子,那種事,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
對了,鐘離雲忘了,這才是最重要的事,她總以為只要兩人心意相通,那身份、年齡,都不是問題,她也以為只要阿雪能意識到對她的感情,或者纏着阿雪,讓她不知不覺中對自己産生感情,總之,有了感情,那她們就可以跨越身份的阻礙,什麽官!什麽賊!她又沒有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那為什麽不能在一起!
卻忘了,她們都是女子。
世間有放牛郎與仙女的隔河相望,亦有許仙與蛇妖的塔下相守,還有書生與女鬼的寺中定情,人仙、人妖、人鬼,通通容得下,卻唯獨不曾見女子相戀,後被人稱頌之事,何解?
不曾見,卻并非沒有,若是當真女子喜歡上了女子,又當何如?
不可能的……因為不可能,所以,就該放棄麽?
鐘離雲沉默良久,安陵雪也随着她沉默,她的心很亂,理不出頭緒來,但十六年來的理智自持叫她說出了那番話,那她便不願多想,由此便好。
兩人坐在一處,誰都無話,安陵雪頗不自在,她不喜歡現在鐘離雲的氣場,更不喜歡她們現在的氛圍,動了動唇,卻說不出話來,這種時候,說什麽都是不對的,或許只有沉默,才是最佳答案。
先前練習輕功,出了點汗,衣服又披在鐘離雲身上,這會吹了一點山間清晨的微風,便有點冷了,可又說不出話去問她拿,只能抖了抖身子,幹耗着,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打破現在的氣氛。
還是說,她們之間只能一直這樣了?安陵雪不願,接下來,她們兩人,只有相顧無言。
“不行!”
“怎、怎麽了?”鐘離雲突然出聲,安陵雪被吓了一跳,驚吓過後,卻是擔心她的心裏到底作何想法。
鐘離雲想了許久,最終得出了結論,她不要放棄!
世間女子相戀雖然少見,卻并不是沒有,如她見識過的,雲翊與公主便是,那為什麽自己不可以!
鐘離雲出手抓住了安陵雪的手腕,下一刻,把她推到在地,背後是幹稻草,她不擔心她會摔着了,卻還是注意着她肩上的傷勢,沒讓她碰着,鐘離雲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氣,卻有點慌,但那是努力保持了鎮定,居高臨下的看着她。
“你想幹什麽!”安陵雪怒不可遏,她竟然被鐘離雲推倒了,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麽?剛剛說過喜歡自己的人,轉眼就把自己推倒在地,就算是安陵雪,心裏也有點發慌,但那個人是鐘離雲,卻是憤怒多過慌亂。
鐘離雲知道自己的手腳功夫比不上安陵雪,但她肩上有傷,就怕她不顧一切地掙紮了,鐘離雲大聲問道:“安陵雪!你說你對我沒有其他的想法,那你敢不敢試一試!”
安陵雪嘗試了掙脫,奈何肩上有傷,使不出力氣來,更是氣憤難當,沖她吼道:“不試!你最好快點放了我,否則我跟你沒完!”
“我倒希望你和我沒完……”鐘離雲說着,慢慢俯下了身,直至看到她的眼眸裏自己的倒影,聲音越發和緩,帶了點魅惑的語調,“阿雪,你真的……沒有一點……對我和其他人不一樣麽?”
簡直、是個妖精……鐘離雲俯身下來,安陵雪便近距離仔細觀察到了她動情的面容,柔情似水的眼眸只映着自己一人的身影,像是獲得了她的全部,溫熱的氣息灑在自己的臉上,每一處肌膚都為她顫抖。
安陵雪的身子已經軟了下來,所有的理性好像在過來的途中都迷了路,大概都是被妖精勾去了魂,現在她的腦中一片空白,感性也好像離家出走了,身體昏昏然,做不出任何反應,只是随着她的話,發出無意義的音節,“我……”
見她沒有掙紮了,鐘離雲便漸漸放松了手上的力氣,視線下移,便遇上了點染的朱唇,隐約可見一點白,鐘離雲随着牽引,湊了上去,這裏,是打開阿雪心意的第一步。
本該柔情蜜意,卻,戛然而止。
鐘離雲将閉眼時,卻看到阿雪偏了頭,眸中甚至沾染了水潤,猛然驚醒,松了手,慢慢退開,起了身。
真是混賬!鐘離雲暗罵自己,明明說了不逼迫她的,卻幹出這種事情,少女的第一次該是純淨美好,滿懷欣喜的,怎麽能在這麽個鬼地方半強迫地毀了她對情/事最美好的期待?實在是太差勁了……
鐘離雲沒有再看那雙眼眸,起身後,便背了過去,看着洞口的亮光,故作輕松道:“看來這次是不行了、外面來人了、我們得想辦法出去了。”
“……”
呼——不要沉默啊,求你了,阿雪,讓我保留最後一點自信。
鐘離雲不想毀了安陵雪的第一次,殊不知這也是她的第一次,滿懷心意地送上去,卻被她拒絕,這樣她覺得自己……很廉價。
于是只能用這樣蹩腳的借口掩飾自己,麻痹自己,為自己難過的心,保留最後一點慰藉。不是她不做下去了哦,也不是阿雪拒絕了她,只是因為外面來了人,她們要想辦法出去了,這可是沒辦法的事啊……對不對,是因為外力……對不對?
“那我們走吧。”
鐘離雲聽到身後傳來淡淡的聲音,心中稍定,抹了抹臉,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稻草,長出了口氣,“好!那我們走吧!”
外面确實聚集了不少人在搜尋她們,好在鐘離雲選擇的山洞位于兩個山脊的夾角處,從外面看皆被擋住了視線,這才遲遲沒有發現她們,為她們的出逃提供了充足的時間。
鐘離雲帶着安陵雪,能避則避,不能避的便運了輕功步法躲閃,對方人多,若是當真打鬥起來,她們兩個一定讨不着便宜,所以,最重要的便是在他們所有人反應過來圍攻之前,先離開這個地方,只要到了官道,靠近城鎮,他們便不敢胡來。
安陵雪內功運行不歇,又因為兩天多未曾進米,再加上肩上的傷勢,當終于看到官道上的驿站時,身體已經接近虛脫,但還是多往前走了兩步,臉上浮現笑意,喘着氣指給鐘離雲看,“我們……出來了!”
“是啊……”
一路以來都是鐘離雲帶着她,憑着她的輕功走到這裏,還是臉不紅氣不喘的,說話的聲音也是平靜無波,安陵雪也不驚訝,但她卻聽出她話裏不一樣的意味。
安陵雪想要轉身向她問個究竟,卻突然後頸一痛,陷入了昏暗。
對不起……阿雪。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時間廢,作者已死。
這次晚更是因為wps崩了,對,就是這樣,才不是我睡過頭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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