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葬坑
安靜的甬道裏空落落地回蕩着一噠一噠的腳步聲,安陵雪和鐘離雲各執一只火折子,青石板的牆面上照應了錯亂斑駁的影子,紅光、黑影、青石板,交相變換,營造了一種詭異的氛圍。
不過一只忽高忽低的影子來回游動,打破了這種氛圍,反而帶出一點輕松的愉快感。小雲子吐着舌頭來回跑,好像有些興奮,一會踩着步子跑到前面,安陵雪還擔心它跑錯了路,一會它自個又搖着尾巴回來了,剛從黑暗的地方走出來的時候綠幽幽的眼睛吓了她一大跳。
“小雲子!別亂跑!”
斥了它一聲,總算乖了一會,老實地跟在她們兩人身後,時時拿腦袋蹭蹭她們兩個,滴溜溜的大眼睛很是無辜的模樣。
“阿雪,你好兇啊。”鐘離雲覺得這樣單純的邁步有些無趣,看着小雲子撒嬌的樣子也有點新奇。
安陵雪瞪了她一眼,拿膝蓋嫌棄似的把小雲子頂到她那一邊,看到小雲子去纏着她了,這才舒心,道:“這裏是皇陵,雖然目前還沒有什麽危險,但誰知道前面有沒有機關陷阱什麽的,它這麽胡亂跑踩中了哪裏的機關怎麽辦?萬事小心為上。”
鐘離雲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表示認可,“阿雪說得對。”不過,其實她并不擔心,因為在進入皇陵前她已經拿到了陵寝的設計圖紙,并且多方打探了消息,這才能一舉找到原來工匠留下的密道,自然對于她們接下來要走的路也了熟于心。
她想要拿到的黑曜石就在陵寝的正殿中,按照“事死如事生”的原則,皇陵的結構其實比之一般的陵墓還要簡單,基本是按照皇城的布局來設計,再加上她有圖紙在手,自然是選擇了一條既沒有危險又是最近的道路,可以說是非常保險。
但是,一切都作不得準,阿雪說的也沒錯,皇陵畢竟深埋地下,即使躲避了機關陷阱,也說不定還有什麽其他未知的危險,小心總是沒錯的。
因此,她沒有把這些事情告訴阿雪,不過……阿雪會為了她擔心的樣子她也很喜歡。
鐘離雲看她小臉板起,眉間不自覺地蹙着,有些愉悅,問道:“阿雪,你怕麽?”
安陵雪瞥了她一眼,“怕什麽?”
“這裏說不定突然出現一個大怪物哦,你知道皇陵中殉葬的人可不少,他們死了,怨氣不散,說不定就會化成什麽厲鬼的,在這裏飄啊飄的……”鐘離雲見她呼吸輕了不少,心中好笑,繼續道:“還有啊還有啊,你知道陵墓裏嘛,經常會有那種屍變的屍體,打都打不死的那種大粽子,追着你跑,要是遇上了……”
“夠了!你閉嘴!”嘴上這麽說着,安陵雪手中拿着的火折子抖了一下,不自覺地向她靠了靠。
鐘離雲心疑,不會吧,難道阿雪真的怕這些東西?
“大……粽子……?”鐘離雲試探了一句。
“啊——你閉嘴啊,好的不靈壞的靈啊!”
“噗呵呵——”鐘離雲忍不住笑了出來,安陵雪瞪了她一眼,卻慢慢抓住了她的袖口。
偷偷摸摸的,只抓住了一角,卻攥得死緊。她是真的害怕,鐘離雲要是不說還好些,一旦說出一點,她就忍不住想象出一大堆的東西,純屬自己吓自己,但越想就越害怕,這是她身體的本能,根本難以抑制。
悄悄抓住了她的衣袖,這樣讓她感覺自己不是一個人,多少安心了些。然而下一刻,鐘離雲卻一個使力,将衣袖掙脫了她的手。
突然心裏一陣空落,還有一點委屈。
垂下的手不甘心地虛握了握,下一刻,又落入了一片溫暖柔軟的雲朵裏。
她擡頭去望,又陷入到她溫柔的眸色中,“阿雪,你害怕的話,抓住我的手就好啦,我保護你。”
鐘離雲自然發現了她的小動作,反手便握住了她,終于牽手了!不過,阿雪居然真的害怕這些東西啊,那她以前每天巡夜怎麽辦呢?該不就是因為害怕所以專門在夜裏去抓賊吧?
不過害怕就害怕咯,偏偏她還死要面子不承認。
“我才沒有害怕!”安陵雪不願被她抓住了短處,仰着脖子犟道。
那是誰抓着我的手不放松的來着,鐘離雲心裏好笑,阿雪就像一只貓一樣,有些事要順着她來,不然炸毛了就不好哄了,“行行行,我害怕,那阿雪保護我牽着我好不好?”
“哼!”
過了一會,安陵雪瞄了她一眼,又往她身邊挪了一步,低着腦袋看她們交握的手,唇邊揚起一抹淺笑,低聲道:“謝謝你。”
鐘離雲自然聽見了,雖然口是心非死要面子別扭不坦率,但阿雪,很溫柔啊,而且,還很軟。
“汪——!”
雖然她們不用擔心遇到什麽危險,但走了幾個時辰,腳下還是一成不變的青石板,四周也還完全是一樣的景致,這樣平淡無奇也會令人發瘋的,若不是鐘離雲告訴她,她暗中做了标記,安陵雪幾乎就要以為她們是遇到了鬼打牆一直在原地轉圈。
連小雲子都沒了精神,耷着耳朵,尾巴也放了下來,像是病了一樣拖着身子在走。安陵雪很擔心它再這樣下去她們的精神都會崩潰,正要停下來休息一下,前面的景象終于發生了一點變化。
安陵雪很高興,不管是什麽,總比一成不變來得好,正想告訴她,鐘離雲的臉色卻不太好了。
“怎麽了?”安陵雪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火折子微弱的火光下,隐約可見前面是一處圓形的墓室,看起來應該不大,就是有點奇怪,它不是封閉式的,而是半開放形的,與青石板甬道相連的地方是一處拱形的開口,沒有墓門,可以直接望見裏面的情景。
确實很奇怪,那裏像是一處……洞口,裏面也是黑漆漆的,不知道有些什麽。
安陵雪有點害怕了,但馬上又為自己鼓了氣,她當初既然決定了要下來陪她,現在自然不能打退堂鼓,更不能拖她的後腿。
可鐘離雲總能馬上察覺她的想法,她收了視線,對她笑了笑,道:“沒事,我們要從這裏穿過去,你不要害怕,等下記得抓緊我就好。”
安陵雪搖了搖頭,望着她的眼神裏也滿是堅定,“我不害怕。”只要你在我身邊,我就什麽都不怕,因為你會保護我,我知道。
而且,我也想保護你。
小雲子也抖了抖精神,兩人一狗一齊往前去。
“我們害怕的,只是害怕本身。”
“那麽除了害怕本身,沒有什麽是值得我們害怕的。”
安陵雪的心真正定了下來,進了門,舉着火折子環視了一圈,确實只是一個半圓形的墓室,放下心,正要繼續往前走,手腕處卻是一緊。
鐘離雲一下拉住了她,手中火折子向下照了照。
安陵雪順着看過去,心髒猛地一跳,吸了一口冷氣。
腳下的,是一個圓形的深坑,僅半步之遙,若是鐘離雲沒有拉住她,她便會一腳踏進去。這還不是關鍵,眼睛一點點适應了亮度,才看清,深坑裏面,是一具具森森白骨,在火折子的照射下,泛着滲人的光。
“是殉葬坑。”
鐘離雲說得沒錯,安陵雪自然也看明白了,但她更在意的是,與她交握的手,有點冰涼,鐘離雲的臉色,更是有點發白。
怎麽就沒注意到呢?安陵雪出了口氣,拉着她的手晃了晃,喚了一聲,“鐘離雲,看着我。”
鐘離雲轉了頭,眼神有些呆滞,安陵雪收回了她照着下面的火折子,對她道:“看我,別怕。”
鐘離雲緊繃的身體放松下來,有些無奈,“我不怕,我們走吧。”她真的不怕,只是有點難以适應,她年少跟着師父學醫,師父的醫術冠絕天下,她很少看見有師父救不活的人,她們身為醫者最大的自豪,就是看到一個生命從死亡的邊緣重回世間的那個瞬間。
然而,這裏全是最令她難受的死亡氣息,且殉葬之人,可能都不是當場死的,而是将他們束縛了手腳,留在這裏慢慢等死,她站着這裏,都可以想象當初這些人面臨死亡的一步步接近,是怎樣的恐懼和無措。
心口有點悶,好在阿雪在她身邊。
安陵雪以為她也是害怕了,便拉着她,又喚了一聲小雲子,帶着他們沿着深坑的邊緣一點一點往對面走,那裏便是另一處出口。
鐘離雲漸漸恢複過來,越發覺得阿雪可愛,她應當是誤以為她也害怕了,真是的,明明自己怕得要死,還非要佯裝沒事。
但是,明明自己害怕,還是會來安慰她呢……
快走了兩步,鐘離雲與她并肩,自己走了靠近葬坑這邊,把她護在了裏面,見她看過來,便笑了笑,“沒事,我不怕的,我保護你。”
安陵雪回她一笑,下一刻,卻被一朵小花奪了視線。
應該是一朵蘭花,卻比一般的蘭花要更白,不,這種已經不能稱之為白,應該是水晶才對。且直莖無葉,通體晶瑩剔透,花朵收束,垂着腦袋,像是含羞帶怯的小姐。
它好像輕輕顫了一顫,安陵雪好似聞到了一絲淡淡的香氣,不定,總是在變,像糯米糕,又像是桂花酒,甜香又醉人。
不對,這裏怎麽會有花?
突然一陣頭痛,眼前像是起了一層霧,安陵雪努力甩了甩腦袋,手中的火折子抖出一點火星,濺到她的手背上,鑽心的灼痛感襲來,反倒讓她清醒了幾分。
眼前迷霧漸漸褪去,安陵雪的痛感也慢慢消失,這才分辨出了眼前的景象,她不知什麽時候居然已經出來了,擡起右手看了看,手背上有一處被火星灼出來的紅點。
“發什麽愣呢?走吧。”
眼前,鐘離雲有些疑惑地在她面前揮了揮手,然後笑了笑,轉身繼續帶路。腳邊,小雲子看她望過來,搖了搖尾巴,又蹭了蹭她的腿邊。
安陵雪跟了上去,問道:“剛才那朵花是怎麽回事?怎麽會在那種地方有花?”
鐘離雲偏頭看她,聳了聳肩,道:“那個啊,是水晶蘭,又叫腐生花,長在那種地方,不奇怪。”
那種地方?安陵雪覺得她的語氣有點不對勁,又問:“那種地方是什麽地方?”
鐘離雲蹙了蹙眉,看着她嘆了口氣,邊走邊道:“有屍體的地方呗。”
這樣啊。
解決了這個問題,安陵雪才發現,她不知道什麽時候竟放開了鐘離雲的手,而鐘離雲好像也沒有要再來牽她的意思,她便不好開口了。
看着空落落的掌心,她有點難受,不該放開的,怎麽就放手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水晶蘭,人稱冥界之花,或稱死亡之花、夢蘭花、腐生花,也被視為幽靈花。有傳言為:腐生花是冥界所擁有的植物之一,是用死亡之人的屍體培養的,吸收了人類的怨念、悲哀和絕望。(來自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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