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畫1
最開始,造成這一切事情的罪魁禍首,那個敢做不敢認、逼死了沈欣茹的男人,我到後來都不知道他是誰。
不過我師父胡六爺告訴我,說地府那邊已經一條條的記錄在案了,等到那個男人到了地府,他的審判也就到了。
沈欣茹正在等着那個男人去地府,接受懲罰,然後才會放下心思去輪回。至于蘇月月,聽趙金剛說,她需要在地府受罰,然後才能再次投胎。
沈心茹的母親,那個囚禁黃仙,為女兒報仇的可憐婦人,據說被判定有精神問題,由政府監督,送到療養院去了。可憐的女人,大概要在那裏過上一輩子。
師傅說,囚禁仙家作惡,這也需要承擔惡果的。而且,不管怎麽說,因為黃大壯,導致了蘇月月的慘死,黃大壯需要受罰,但是因為事出有因,他的懲罰也不會太重,現如今父子倆都在黃家的一處修煉之所服役,服役後直接在那裏修煉,争取早日修成正果。
事後,只有少量的功德到賬,不過我也有心理準備,這事兒其實從頭到尾我就沒出多少力,能有就很不錯了。
不過那個雇傭我的酒吧老板鵬哥,倒是個很有趣兒的人,在我告訴他事情解決之後,竟然按照老禮,在回七那天,給我包了一個大紅包,裏面竟然有三千塊錢,簡直就是我小半年的夥食費。
這還是我第一次賺了這麽大一筆錢。
剛開始我心裏特別糾結,因為我已經有了功德,再要錢,可有點說不過去。
還是我二師傅,也就是我老祖宗發話,說是這筆錢本就是圈來給我讓我吃飯的,可以,我才特別激動的把錢收到了手裏。
等到人走後,我立馬一蹦三尺高,把錢一張張的親了個遍。
反正一看都是從銀行取出來的新錢,沒有什麽重度污染,作為錢來說,污不污染都有人喜歡,我也就不需要控制我迸發的情感。
有錢了,我也就沒着急再找工作,再加上快期末了,我需要交一幅畫作為期末成績,打工這種事,就劃出了我的日常。
基于我們是油畫專業,老師的要求也就很高,設計系的據說就随便畫畫都能過,到我們這裏,就需要全力以赴了。
導員說,這幅畫是要遞交到院裏幾位教授那裏的閱覽的。
畫的好,得到了某位教授的肯定,收你為正式弟子,他不僅會教導你專業,還會帶着你上展覽、辦畫展,把你的名氣、你的價值帶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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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畫的不好,沒有老師帶,那麽基本上你的未來就是當個畫匠,以後最好是簽個畫廊專門臨摹名家作品,然後被畫廊按照高仿向外售賣。
混的好也能掙錢,但是呢,作為一個藝術家可能會感到很憋屈。
我的目标是今年争取在天庭挂名,把我這倒黴的早夭命格改回去,至于将來是辦畫展還是當畫匠,這些都和現在的我,沒有關系。
但是,期末成績和我有關系。
我的期末成績我家周解放同志是要閱看的,我媽自然也會關心。因此,我的成績必須說得過去,當然,要是名列前茅那就更好了,我媽高興,我爸有面子,我妹妹也會開心。
期末作品的題目是人物畫,也就是說我得找個模特。
那時候,我們專業課找的模特,一小時是五十塊錢,全班交班費,湊錢才能雇傭上模特,而且還是比較一般的,正常人物畫,裸體模特的價格更高。
我這個窮人自然是沒錢的,但是可以和幾個同學搭夥雇傭一個模特,然後幾個人同時畫,我們班大部分都是這麽做的。
本來我也想進個小組,和幾個人平攤費用,可是大部分的人都早早的找好了搭夥的夥伴,只剩下幾個平時人緣不好的,和我這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
我這人平時除了上課,基本上都不會去學校,也不太參加班級的集體活動,當然也不是說一點都不參加,只是參加的比較少而已。
我的生命正在進入倒計時,我需要做的事情太多,因此只能把同學聚會的時間挪出來了一些。
這幾個人緣不好的家夥,要麽是特別斤斤計較,要麽是過于神經,我嘗試着接觸過後,也就放棄了。
和這樣的幾個人在一起,我這種典型的東北爺們性格,絕對是受不了的。
就在我盤在家裏的沙發上,想着該上哪裏找個不要錢的模特的時候,我突然發現,家裏來了一個從來沒有沒見過的仙家。
那是一個六月份的早晨,我出去晨練回來,拎着水桶和抹布,要去給堂子打掃衛生,一進門,就看到了正站在窗邊的馮梅,拿着小扇子,僅僅露出一雙透着風塵和迷茫的眼睛。
她的頭發,燙着大大的波浪,耳朵上戴着金色的耳釘,身上穿着淡金色的旗袍,上面繡着幾朵大紅的梅花。
豔俗中帶着風塵,她看着你,又像是在注視着時間,空洞而落寞。看得出來,剛開始,她正在曬太陽。
“這位姐姐上午好,您是?”我被驚豔了,看了很久才回過神來,我能感覺得到,她是我仙堂上的仙家,但是我一時半會兒對不上號。
“我叫馮梅,是清風堂的仙家,趙大剛和趙金剛兩兄弟有些事兒要辦,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你這裏現在缺人,我就來了。哦,對了,你叫我梅姐就好了。”
馮梅,一個非常簡單的名字。
我知道,大部分的清風,在死後都會換一個名字,有的人甚至連姓氏都會換掉。在他們看來,死後當了仙家,那就是一次另類的新生,死前的一切都煙消雲散。
“那,梅姐,你想吃點什麽不?我這就要去買飯,可以給你帶點。”反正我下午去學校,也會喂喂流浪的貓狗,食物并不會浪費。
馮梅聽到我的話,眼睛亮了一下,然後就陷入了一種回憶之中,過了半晌才問:“有打糕嗎,裏面有糖餡的那種。”
我點了點頭,“隔壁街市場裏面有一個賣的,正好順路。”
就是這東西貌似貓狗不能吃吧,吃了也不能消化,嗯,還是給街邊要飯的殘疾人吧,希望對方不要嫌棄。
打糕非常好買,就在街邊,我在買完了五個肉包子和一碗小米粥之後,騎着車子就回家了。
馮梅拿着我買的打糕,一口一口的吃着,每吃一口都會細細的回味,好似在吃什麽人間美味一樣。
“弟馬,你想要我做什麽?”
作為一個生前就很會看人的,現如今當了一百多年女鬼,看了太多的人和事兒,我這種一點不會掩飾的家夥心裏想什麽,根本就逃不掉對方的眼睛。
“梅姐,最近反正也沒什麽事兒,要不,你受受累,給我當幾天模特,讓我把期末作業做了怎麽樣?”
馮梅無可無不可的點了點頭,“只要你不随便出門,随你。”
不随便出門?
我心裏起了疑惑。
最近日子過得挺好的,也沒出什麽事兒,我不明白馮梅為什麽會這麽說?
“過些日子,你就知道了。”
說了等于沒說,要是換個人我鐵定生氣,但是對着馮梅,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麽生氣。
這女人大約是經歷的多了,整個人都透着一種要乘風而去的感覺,當然,她确實可以乘風而去。
煙鬼嘛,種族天賦就是化作一陣風煙飛走。
不管怎麽說,不花錢的模特我是找到了,最多每天上供兩塊打糕,那才幾個錢,不比雇傭模特便宜。
更何況,馮梅身上有一種介乎于仙、鬼之間的氣質,非常獨特,讓我腦子裏靈感刷刷的往外冒。
馮梅自身的法力不弱,沒事兒也喜歡給自己做個背影,假裝自己還生活在死去之前的地方。
我能感覺得出來,馮梅是個非常有故事的女人,但是,她不喜歡和人分享她的故事。馮梅只喜歡自己一個呆在一個地方發呆,一呆就是一整天,都不會換個姿勢。
我這些日子一直都對着馮梅畫素描稿子,删删減減找了三幅我最滿意的,一字排開的擺在桌子上,自顧自的欣賞自己的作品。
實話,有的時候我多少有點自戀,這個感覺大約很多藝術家都會有。
馮梅這時也很好奇的走了過來,欣賞我的作品。
“梅姐,你覺得哪幅最好?”我自己是選不出來了,于是就想聽聽別人的建議。
“中間的,你畫我打着傘,走在巷子裏的那幅。”
我看了看,越看越滿意,我也覺得我畫的這幅比較好一點。
之後一些日子,我開始仔細的修改這幅《遮陽的女子》,等到底稿修改差不多了,就開始上色。
畫的時候,怎麽說呢,越畫,我越有一種感覺,感覺我能感受到馮梅當時的心情和想法。
我能感覺得出來,當時的馮梅正在等人,一個對于她來說非常重要的人。
但是我也能從中感受到一股子悲涼,一天天的出門等待,但一直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于是一個人,寂靜的走在巷子裏,打着傘,天空陽光明媚,但是心裏卻是淚雨磅礴。
那傘,是給她自己的心打的。
直到一天,我像是瘋魔了一般,将自己關在家裏,整整一天都沒有動過地方,就在那裏畫着馮梅。
直到第二天淩晨三點多,我才将畫筆扔到地上,整個人虛脫的躺在畫室裏。
人都說,不瘋魔,不成活。
但我要說,這種感覺雖然很爽,可是來一次就能要掉半條命啊。
我躺在地上,閉着眼睛,慢慢的回憶剛才那種玄而又玄的感覺,後來實在是受不了了,念了一段《度人經》,整個人就昏睡了過去。
等待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還是一個人躺在畫室裏,身邊連一個鬼都沒有。
在我的前面,那幅《遮陽的女子》正靜靜地擺在那裏,就像馮梅一樣安靜。
看着我昨天終于畫完的《遮陽的女子》,我突然生出了一種沖動,我想把這幅畫留下,自己再重新畫一幅。
但是我知道這不可能,交畫的時間馬上就要截止了,要是不想拿個零蛋回家,我只能是把這幅畫上交了。
不管咋說,我的期末作品,算是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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