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四十四】針管

舒蒙拉開車門坐上車, 握着方向盤深深吐了口氣, 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下午林濮和他提了一嘴那個醫生的名字,舒蒙聽着雖然不熟悉, 但因為之前的一些經歷, 還是去學校網站上搜了一下這位醫生。

而後他搜到了他的身份,他驚訝的發現他當年的導師羅仁就是杜健城的導師。

舒蒙對羅仁這位老師的感情很複雜, 即便這麽多年過去了, 他仍然覺得他是個看不見的危險和心病。

打電話給林濮, 本身也只是出言提醒, 結果為什麽對方手機就切斷關機了。

他忽然想起昨晚的那個夢,夢裏他打開房間的門, 看見他無數次夢見的畫面——他的父母相擁着死在一起, 他哭着上前查看時候,父母忽然睜開眼, 擡起手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舒蒙一個激靈, 強迫自己看清前方的路, 不要亂想。

幾分鐘後, 舒蒙的手機響了, 他一看,接入的是林濮。

“喂?”舒蒙喊道, “你怎麽回事!”

“……”林濮有些氣喘到, “剛樓道裏有人,吓我一跳。”

“樓道?什麽樓道?”舒蒙愣了一下。

“電梯一直卡在下面那層不動。”林濮說,“我就從安全通道下去了, 剛下一層,下面有個黑影把我吓了一跳。”

“然後呢!”舒蒙說。

“他就往下層去了。”林濮推開下層的電梯間,走到了電梯前。

“……”他拿着電話看着電梯,電梯正大開着,旁邊抵着一把椅子。

“喂?”舒蒙說,“你怎麽了?”

“有人用椅子把電梯堵住了。”林濮轉眼看看,“……是剛才樓道裏那個人?”

舒蒙一下警覺起來:“是他故意讓你下一層?”

“我去追他。”林濮馬上說。

“你給我站住!你追什麽追!”舒蒙說,“你進電梯報警,趕緊讓物業堵門啊!”

林濮捏着手機,四處看了看。這層樓的人已經都下班,只有走廊的燈開着,他沒有把椅子給拿開,直接站住電梯裏。

“你別挂電話。”舒蒙說,“你們樓層那麽高,他肯定還在樓道裏。”

“知道了,我也沒那麽弱。”林濮昂着頭打電梯裏的報警對講機。

他和保安詢問了一下17樓為什麽會有個椅子一直放在電梯門口導致電梯一直不下去。

“你拿開就好了。”保安說,“可能別人惡作劇吧。”

“讓他上來接你。”舒蒙在電話裏喊道。

“您上來看看吧,別是電梯有什麽問題。”林濮說。

“不會的。”保安說,“你這電梯也只有一個,我總不能再開個電梯吧。”

“靠。”舒蒙說,“那你和他磨着,別下電梯,那人指不定哪個樓層上來,你和他一個狹小電梯裏,他對你不利怎麽辦?”

“……”林濮也有點 猶豫。

“沒事挂了啊。”保安說,“早點下班。”

說着他就挂了。

林濮:“……”

“我要不下去吧。”林濮說,“這人可能真的不是針對我。”

“能不能不冒這種險?”舒蒙說。

“我好歹是個男的,真的打起來對方未必打得過我吧。”林濮說。

“不行。”舒蒙說。

“那你告訴我為什麽說杜醫生危險?”林濮說,“每次神神秘秘說一大堆,結果什麽話都只說一半。”

“能不在這裏吵架嗎!”舒蒙說,“我他媽擔心死你了!”

“……”林濮把椅子挪開,進入電梯站在最裏側,按了一樓的按鍵道,“我沒事,我……”

他話音剛落,舉着電話看見有人進了電梯。那人穿着黑衣戴着黑帽,轉身面對着電梯的門。

接着,電梯關上了。

“喂?”舒蒙在電話裏喊了一聲,接着電話歸于寂靜。

電梯裏沒有信號。

林濮站在電梯的角落裏,黑衣的男人站在電梯門口,兩人中間也就隔開兩個人的距離。林濮知道他可以從電梯門的那面反光鏡觀察自己,他只能低下頭擺弄手機,又用餘光觀察着他。

電梯開始下降。

數字慢慢變動着。

林濮覺得這人如果真的要動手,在這裏動手不合适。況且人家可能真的是個和自己一樣,因為在電梯旁擱置椅子的惡作劇不得不下一層樓來坐電梯。

……林濮現在就祈禱,數字快點到達底部。

就在到達四層的時候,面前的人忽然擡手按了個電梯上面二樓的數字。

林濮一頓,心髒狂跳起來,面前的手伸入口袋,接着在到達三樓的時候,準備摸出什麽。林濮看了眼上面的數字,停靠在了二樓。

他幾乎沒有猶豫,在那人要轉身的時候用手肘怼着他的脖子,把他一把按出了門,接着踢了一腳,頭也不回地往外跑。

每個樓層的布局相同,林濮感此刻萬分謝這點。

他扭身進了安全通道,門重重被關上,林濮耳際只有自己噠噠噠下樓的腳步聲和喘息聲,安靜的安全通道內無比平靜,就在他快要到一樓的時候,上層的門忽然被打開了。

推拉門和彈簧之間那一聲刺耳的“吱呀”聲,讓林濮腳下一頓,在最後兩節樓梯踩空。

右腳扭了一下,他雙膝跪地,一下就感覺到從腳踝傳來的鈍痛感。

他雙手撐地站起來,跳着往前走了兩步,耳邊都是上方逐漸逼近的腳步聲。林濮抓住門把手一把推開的時候,身後伸來一只手,一把把他抓住向後拉扯。

“啊!……”林濮剛剛叫出聲,嘴就被捂住了。

皮質手套的氣味。

林濮沒有猶豫的時間,他身體轉了一圈,用盡力氣推了一把身後的人,再用肩膀撞開了外面的門。

恐懼感像冷水,從頭 頂澆下去,迫使他使出最後一絲力氣奔跑了兩步,在寫字樓的一樓大堂裏喊:“有人嗎!!!”

然而沒有任何的回音。

林濮跪在寫字樓的大堂邊,仰頭看着天花板的水晶吊燈,他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如果那人再來,他估計得交代在這裏。但那人在他出了樓梯間後并沒有跟上來。

過了一會,有電梯下來的聲音,電梯裏的人似乎看見了他,走過來道:“先生??”

林濮擺擺手道:“腳扭了。”

“要緊嗎?”走過來的女孩子說,“我扶你站起來吧。”

“……謝謝。”林濮道了謝,慢慢被她扶着站起來。

剛站起來,大廳門外面就有個人風風火火跑進來,林濮擡眼,就看見舒蒙跑得氣喘籲籲,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人抓了過來。

“……”旁邊的女孩看了看,“這……”

“我朋友……”林濮輕聲道。

舒蒙蹙眉道:“你腳怎麽了?”

“人還在樓道裏。”林濮沒回答他的話,指着旁邊的安全通道,“快去找保安封樓。”

“你……”

“快去啊!”林濮喊道。

舒蒙轉身跑出去找保安,林濮被女孩扶着慢慢挪到一邊,坐到了大堂的沙發上,對她道了謝。

過了一會,兩個保安從門外快步跑進來,接着,舒蒙也跟着進來,左右看看,看見了坐在沙發上的林濮。

他跑過來,也不顧衆目睽睽的,上去就一把抓住林濮的肩膀:“傷哪兒了??”

“腳。”林濮把褲腳撩起來給他看。

擦傷和一個已經肉眼可見腫起的腳踝。

舒蒙蹲下來看,低聲道:“……我應該來接你的。”

“你起來……”林濮有點不好意思,“一會別人看見。”

舒蒙沒有理他,又問:“報警了嗎?”

“路上就和餘非說了。”舒蒙說,“他罵了我一頓,說我應該看着你,我錯了。”

“……”林濮說,“我沒事。”

“到底怎麽回事?”舒蒙說,“你看清人臉了嗎?”

“沒有。”林濮搖搖頭,“和我差不多高,穿黑色連帽衫,黑色口罩戴手套,口袋裏可能有什麽東西……”

林濮還有點驚魂未定:“我在一樓的時候被他捂住嘴襲擊,他力氣挺大,但太黑了,看不清他的臉。”

過了一會便聽見了警車的聲音,餘非帶着人從外面沖進來,左右看看,看見林濮:“林律師!”

“沒事吧。”餘非過來查看他。

“沒。”林濮說,“保安封樓了,人應該還在樓裏。”

“我帶人上去查。”餘非轉身看見舒蒙,氣得推了一把舒蒙,“讓你他媽看好人看好人!”

舒蒙沒說話。

餘非走後,他坐到林濮旁邊嘆了口氣。他抓起林濮的手腕,從口袋裏拿出一根根棉簽棒,棒裏有消毒的碘伏液,只要 把頭去掉碘伏就會染上棉棒的頭。

他抓住林濮的手腕側過來,給他消毒蹭破的皮。

“你口袋真是什麽都有。”林濮無語道。

“是我不好。”舒蒙看着他手腕說。

“……真的沒事。”林濮說。

他逐漸冷靜下來,看着舒蒙給他擦藥,邊開始思考一些問題,就道:“你剛才說杜健城有問題,為什麽?”

“杜健城當年的導師叫羅仁。”舒蒙說。

“對,他今天和我說了。”林濮看着他,“怎麽了?”

“羅仁當年也是我的導師。”舒蒙蹲到他面前,給他把褲腳拎起來,在膝蓋上擦藥,“這故事太長了,這裏不是說的地方。”

林濮動了動腳:“……”

“別動。”舒蒙擡眼看他,“我不是不說……對了,杜健城他……?”

“你不會懷疑杜健城襲擊我吧?”林濮驚訝道。

“你下午怎麽和他說的?”舒蒙說。

林濮想了想:“杜健城是唐芸大學時候的老師,我就去問了問他關于唐芸和她前男友王臻的事情,還問出了不少。”

“你不該去。”舒蒙看着他。

“……”

“杜健城以為你已經懷疑到他頭上了。”舒蒙說。

林濮垂下眼,也感覺自己确實有些沖動,他應該事先和舒蒙說一聲或是和警局報備,但當時他懷疑的是王臻,并沒有想到杜健城的頭上。

“也不怪你,警察都沒懷疑到杜健城。”舒蒙拍拍他手背。

“可我下午才見過杜健城,那個人不是他,身形身姿都不像,我的記憶不會錯。”林濮說。

過了一會,餘非帶人下來走到林濮和舒蒙這邊,攤開手聳了聳肩。

“找不到?”林濮問。

“上面樓全封了,幾家沒下班的公司排查了一下,沒有發現可疑人物。”餘非說,“他應該是在來時已經從停車場逃走了,我同事在查看監控。”

“……”林濮嘆了口氣。

“一樓樓梯間找到了這個。”餘非舉起透明物證袋,“你看看。”

袋子裏是一個針管和半截針頭。

舒蒙幾乎一把奪過,拿着看了一會,松了口氣道:“這裏面還沒灌過東西,是個新針管,針頭斷了。”

林濮忽然想到在一樓對方捂住他的嘴時候,他如果不是拼命撞了出去,估計就要被這根針管注射點什麽東西了。

一陣從脊椎上竄的後怕感,讓他忍不住用手背抵住了自己嘴。

舒蒙側了側頭,把證物袋舉高,壓着火道:“去找杜健城,快去找杜健城!”

“杜健城?”餘非愣了一下,“我現在要把林律師帶回局裏做個筆錄。”

“快去找!”舒蒙說,“快點!這針管可能是市中醫院的,杜健城不是市中醫院的醫生麽!?做筆錄什麽時候都能做,這人聞風跑了怎麽辦?”

餘非猶豫了一下,接着對對講機內道:“所有人歸隊,一樓等。”

“那你趕緊帶林律師回去包紮一下吧。”餘非對舒蒙說,“可能市局随時會傳喚,做好準備。”

等餘非走後,舒蒙蹲下來,讓林濮到他背上。林濮被他背了一路進入停車場,他把林濮放下來,塞進了車裏。

剛進入之後,林濮側頭看舒蒙:“你哪裏看出那針管是市中醫院的?”

“……”舒蒙說,“騙他的。”

“……”林濮感覺自己已經習慣了,“所以你就是要把他們弄過去?”

“我就是懷疑杜健城。”舒蒙說。

林濮嘆了口氣,靠到位置上:“……我腳怎麽樣?”

“看起來沒骨折,只是扭了。”舒蒙說,“明天去醫院看看。”

“嗯。”林濮說,“我看來一周不能動彈了。”

……

回到家裏都已經将近九點。

舒蒙的熱菜板上放着的菜還有熱氣,林濮在驚吓和劇烈運動後,終于反應過來自己是有點餓了。

舒蒙從冰箱裏拿出冰格凍冰,邊拿了兩聽冰啤酒,他讓林濮躺在沙發上擡高腳,一邊給他用毛巾紮上:“先用着,冰塊要現凍。”

林濮對自己現在的造型很無奈:“……這啤酒敷過腳還喝不喝了。”

“又不是泡過腳。”舒蒙說,“餓了麽?”

“你喂我?”林濮随口說。

舒蒙沒說話,給他盛了碗飯,又夾了些菜,搬了個椅子坐到他旁邊。

林濮吓一跳:“我随口說的,你別真喂……”

“吃。”舒蒙用勺子挖了一勺,放到他嘴邊。

“我自己來我自己來。”林濮慌道。

“讓你吃就吃,廢話那麽多。”舒蒙說。

林濮只能張開嘴吃了一口。

“我應該去接你的……”舒蒙看着碗輕聲道。

林濮知道自己現在說什麽都沒用,舒蒙把所有責任都歸結于自己的疏忽。他頓了頓,擡手撫了一把他的頭發,往下按了按:“傻逼麽你,今晚除了這句話不會說別的了?”

舒蒙把碗放下,跪在沙發上擡手抱住了他。

林濮發現他很喜歡這個姿勢抱自己,把臉埋在頸窩鎖骨的地方,像從這個姿勢裏汲取安全感。林濮擡手摟着他的肩膀,輕輕拍了拍:“你真是夠了。”

舒蒙的額發遮着眉眼,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上牙死死掐着下唇,因為疼痛神經質地抖動着,幾乎要掐出血來。

作者有話要說:如果上班了可能一天就沒二更了哈哈哈珍惜現在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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