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痛失父母
品着鹹澀的淚水，楊晨雖然心如亂麻，卻還是盡力忘掉種種不快，繼續向校門走去。一路上，又發發現四男二女，共六個學生，倒在路上。楊晨不再細看，甚至沒碰他們一下，直接出了校門。
如楊晨所料，大街上，沒有往日人來人往，車輛不斷的景象，但也不是他想象的那樣空無一物。十多輛轎車，分做四堆，或撞在一起，或撞在路邊，其中兩輛已燒得不成樣子。而靠近路邊，也有幾個與自行車摔在一起的騎手。看來，這次奇異的死亡是突然而來的，所以學校裏那幾個學生才會倒在路上，這幾輛車也該是司機突然死亡後失去控制才相撞的。
将一具屍體扶起擺正後，楊晨跨上他的自行車，繞着學校騎了一大圈。所經之處，無不死氣沉沉，不但沒人活動，小貓小狗也不見一個，甚至連天空上都找不到一只飛鳥。而路上，到處是倒斃的行人，以及撞毀的汽車，也還是因為這是發生在半夜，如果是白天，恐怕現在這路都不好走了。一路上，楊晨還發現幾處起火的民居，估計是家用電器無人關閉而引起的。有兩處火已漸漸熄了，還有幾處雖然越燒越旺，但和周圍建築并不相連，楊晨也沒心思理會了。
轉了一圈後，楊晨又回到了校門口。看這樣子，楊晨估計整個城市，甚至整個國家都是這番景象，也許，全國就他一個活着了吧。頓時，一種無比強烈的孤獨感，湧上心頭，揮之不去。
在門口呆立了一會兒，楊晨又想起了遠方的父母。懷着一絲僥幸之心，楊晨再次撥打了他們的電話。但很快，希望又再度破滅了。
不行，哪怕他們真的已經去世，自己至少也該處理好他們的屍體，楊晨暗暗想着。只是，現在這個樣子，想搭火車或長途汽車回家，那是不用想了，而自己開車，楊晨卻又不會。現在，路邊完好的汽車其實也有不少，楊晨不由後悔起來，後悔上次沒去報名學駕駛。看來，只能依靠自行車了，還好，至少自己還會騎車，不然，真要走着回家了，楊晨不由的苦笑起來。
又在附近轉了一次，重新找了輛高檔自行車，楊晨先向附近的一個24小時超市騎去，準備拿些路上的幹糧。但才走了一小段，楊晨就覺得非常別扭。同樣是用別人的車子，剛才因為只準備繞一圈就回來，還不覺得什麽，現在去了卻多半不會回來了，雖然情況特殊，但楊晨總有種做賊的感覺。車主已經死了，不會有人去告你，警察也都死了，不會有人來抓你，楊晨幾次對自己這麽說，但感覺還是有些別扭。
進了超市，楊晨随手拿了幾個面包，幾瓶飲料，習慣性地走向收銀出口，但一見到倒在櫃臺上的收銀員，楊晨馬上醒悟過來，這個時候，還付什麽錢？就是要付也沒人收啊。搖了搖頭，楊晨自己拿了個口袋，裝好東西，直接向門外走去。
突然，警報聲大響起來，把楊晨吓了一跳，心也不争氣地亂蹦起來，這種感覺，真象是做賊時被人當場抓獲啊。不對，自己現在确實是在做賊呢，楊晨再度苦笑，不去理會那警報器，帶着贓物快步走出超市。
重新騎上車，楊晨馬上傻眼了，該往哪個方向去呢？在南京的學校和蘇州的家之間，楊晨以前也坐車往返過幾次，卻從沒想過去記路。雖然知道大致方向，具體怎麽走卻毫無頭緒了。現在，可是找個人問路都問不成了，難道找死人說話去？想到死人，楊晨卻是眼前一亮，對啊，死人不會說話，死書卻可以，到書店找本交通地圖冊不就行了？想到這裏，楊晨馬上向新華書店騎去。
到了書店樓下，楊晨下了車，又習慣性的想要鎖車。但一摸車鎖，他就發現不對了，這哪是自己的車啊，真是頭暈了，現在還有誰會來偷？楊晨不由地暗罵自己糊塗。
來到店門口，楊晨又是一愣，門是鎖着的。老規矩，楊晨擡起腳，正要踹過去，可臨時卻又猶豫了一下，看那兩塊大玻璃，碎後難免不把自己給紮傷了。不過，回頭看看四周，也沒什麽适合打砸的東西，想了想，楊晨舉臂護住頭臉，還是一腳踹了下去，不過力量放輕了不少。
只聽一聲悶響，楊晨和大門均是毫發無傷。再試了兩腳，還是一樣。這下，楊晨不得不專程去找工具了，本來，這自行車也能将就着試試，不過騎了一段，覺得蠻爽的，用它砸門，楊晨不免有些心痛。
在不遠處的工地上，楊晨抽了根鐵棍，殺回書店。站在門前，高舉鐵棍，擺了個自以為不錯的poss後，使勁敲了下去。一聲巨響後，大門整個地碎了，大大小小的碎片，落了一地，真有種“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感覺。不過，楊晨可不是什麽琵琶女，他故意拄着大棍，沐着朝陽，傲立在一地玻璃渣上，擺出一副威猛的樣子。
自我陶醉了一會兒後，楊晨趕緊進書店找地圖冊。借着标示牌，楊晨很快找到了目标，不過，一時間，他卻舍不得走了。這書店楊晨以前也常來，不過大多是只看不買，他喜歡的書是很雜的，不管是科技類還是文學類，很少有他不喜歡的，只是那些定價，讓楊晨這種窮學生望而卻步，所以只能偶爾在書店裏看一會兒，過過瘾。而現在，竊書可真不算偷了，楊晨摸摸這本，看看那本，心裏說不出的喜歡。不過，到最後，楊晨還是将它們都放下了，除了兩本地圖冊，什麽都沒拿，畢竟，想要的話，在哪兒的書店都能找到，而且帶着也不方便。
按着地圖指引，大約一個小時後，楊晨來到高速公路入口。也許是适應能力超強的緣故吧，一路上，看着那些地上的屍體，撞毀的汽車，燃燒着的房屋，楊晨漸漸都覺得習慣了，經過它們，楊晨就象經過一棵數、一塊石頭那樣，甚至都不去多看一眼。而偶爾幾個被燒焦的倒黴司機，開始還令他翻腸倒肚了一陣，後來卻也逐漸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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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速公路上，雖然也有不少撞毀的汽車，但比起市內，卻明顯少了許多，而且，大部分是紮堆撞在一起的，因此路面還是顯得很通暢，楊晨在上面騎得飛快，聽着耳邊呼呼的風聲，享受着坐車時感受不到的風馳電掣般的感覺，楊晨的心情也漸漸舒爽起來。
也許，自己是第一個在高速路上騎自行車的人吧，楊晨開心地想着。不過，再想想，現在這個時候，假如世界上真的只剩自己一個的話，拿第一真是太容易了，只可惜奧運會已經開過了，等四年後，如果自己還活着，不妨就自己舉辦一個，就自己一個人參加，包攬團體賽外所有項目的金牌，嘿嘿，想象着自己胸前挂滿金牌的樣子，楊晨又得意的笑了。只是，自己給自己記錄成績，自己給自己頒獎，自己給自己拍照，也是夠煩的，辦不辦，到時候再說吧，畢竟沒人為自己歡呼的話，絕大部分的情趣都沒了。
一番辛苦後，楊晨終于到了高速路蘇州出口處。雖然在路上多次停下來休息，吃幹糧，但楊晨還是覺得極度的疲倦。好累啊，平時坐火車來去，只知道嫌它速度慢，或是嫌座位不舒服，現在卻異常懷念起它來。失去了才知道珍惜，這句話也不知道是誰說的，真是太經典啦。不過，雖然身子疲憊不堪，雖然腦子胡思亂想，楊晨腳下卻沒有稍停，反而加快了速度，向家裏騎去。
蘇州城內和南京一樣，也是一副大劫後的景象。随着離家的距離越來越短，楊晨的心情也越來越緊張起來。從理智上想，父母也該和其它人一樣，已經去世了，但感情上，沒見到遺體之前，楊晨總還抱着那麽一絲幻想不肯放。正因如此，楊晨心中無比的矛盾，既想着快點到家，快點見到父母，結束這種折磨，又想放慢速度，甚至掉頭離開，以免最後的希望破滅。在這種矛盾的心理下，楊晨機械地蹬着踏板，不知不覺中，已經到了家。
扔下車，楊晨一步一個階梯，慢慢地上了樓。樓道裏和別處一樣，靜悄悄的，除了自己輕微的腳步聲，以及那不太平穩的呼吸聲，楊晨仿佛還聽見了他那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短短的一段樓梯，楊晨好象走了足足一年，又好象眨眼間便來到樓上。努力保持着理智，楊晨按響了門鈴。一下，兩下，胡亂地按了幾次門鈴後，楊晨再也等不及了，直接掏出鑰匙開門進去。
雖然從不信佛，但推開房門前，楊晨還是虔誠地默念了幾句菩薩保佑，然而，靜靜躺在床上的父親母親，終于讓楊晨徹底的絕望了。
楊晨沒有立刻放聲大哭，只是呆呆的站在床頭，看着父親母親那慈祥的面容……也不知過了多久，過度的悲傷，加上過度的勞累，楊晨終于堅持不住，生平第一次暈了過去。
當楊晨醒來後，已是華燈初上。
坐在地上，看着父母的遺體，楊晨忍不住又怔怔地流下淚來，往事一件件的湧上心田。想着小時候父親帶自己去看火車，看輪船的情景；想着父親從深圳買回游戲機，父子倆一起研究玩法的其樂融融；想着每天送自己上學時，父親回答自己各種自然科學方面疑問的不厭其煩；想着帶自己去學溜冰，烈日下為自己拿着桔子水卻一口不喝的母親；想着母親天天晚上，盯着頑皮的自己寫作業時的嚴厲；想着母親為了自己一句話，拖着病軀跑了老遠買回來的糕點……現在，這一切，都将永遠的離自己而去，自己再也看不到他們欣慰的歡笑，也聽不到他們慈愛的叮咛了。現在的楊晨，多麽希望他們能爬起來，對自己笑上一笑，或是唠叨幾聲，哪怕，他們能起來罵自己幾聲，打自己一頓，楊晨也十萬分的樂意。然而，當楊晨不住在幻想中期盼的同時，理智也不停地告訴他，父親母親，已經永遠的離他而去了。
在地上坐了良久，楊晨狠狠地甩了甩頭，努力忘掉一切的不快。楊晨知道，父母的在天之靈，一定在看着自己，他們一定不願意自己這麽消沉下去，而現在已是晚飯時間，楊晨雖然半點也不覺得餓，但如果不吃的話，他們肯定會擔心的。想到這裏，楊晨扶着床沿，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記得南京超市裏拿的面包還有兩個沒吃完，先前被他随車扔在樓下了，于是楊晨就下樓拿了上來。
喝了口水，咬了幾口面包，楊晨又開始思索起來。基本上可以肯定，這一帶的人都死光了，至少是死了絕大部分，而這種離奇的現象，已超出了楊晨的認知範圍，去多想為什麽會這樣，顯然無益。只不知，這次事件到底影響了多少人，只在這一帶，還是全國，全大陸，或是全世界，或許，自己該去看看電視，是否有相關新聞報道，出了這麽大的事，除非情況嚴重到使全世界的新聞機構癱瘓，否則一定會有各種各樣的報道的。想到這裏，楊晨馬上打開了電視。
中央一套，中央二套，江蘇衛視……楊晨一個臺一個臺地調着，但始終沒收到任何節目，唉，看來，至少是全國性的了，楊晨嘆了口氣，到自己書房，啓動了電腦，想看看網上有沒有什麽信息，然而，楊晨又失望了。
雅虎，新浪，起點，歡歡……熟悉的站點，一個個的被楊晨打開，但同樣的，楊晨所看到的各條新聞，各個貼子，也都是他所熟悉的，和昨晚他下線前看到的相比，只有極少的一點更新，若在平時，這是絕對不正常的。
開始時，無意中發現一個網站的時間是當前時間，着實令楊晨興奮了一下，但他很快醒悟過來，這只不過是個自動更新的把戲罷了。而除了建立在虛假基礎上的這次興奮外，就再也沒有什麽值得楊晨高興的新發現了。無論是中文站點還是英文站點，都沒有任何有關報道，甚至沒有北京時間今天淩晨一點半後的任何更新。
在國內，楊晨發現最晚更新的，是清風閣一個叫胡笳的斑竹發的新貼——《活得不耐煩的神仙——談談我寫的初衷》，時間是淩晨一點二十三分零七秒。而英國和美國，最後更新時間，換成北京時間，分別是一點二十七分和一點十四分。至于其它地區，楊晨就無從查起了。而如果這個時間能夠代表大規模死亡的時間的話，算算距離，很可能，死神從美國出發，以一種極快但又恒定的速度向西而行，經過中國，英國，在十多分鐘內，完成了一次環球旅行，而人類也就此遭受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浩劫。
離開電腦，楊晨不僅有些茫然。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這本是好的，可是，當海裏就自己這麽一條魚，天上就自己這麽一只鳥時，當整個世界擺在自己的面前，任自己所取時，楊晨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只感到無比的孤獨，而這孤獨，又與往日身邊沒有朋友時的感覺有所不同，除了傷心，除了寂寞，更多的，卻是種無盡的絕望，還帶有隐隐的恐懼。
剎那間，楊晨甚至想到了死，想要尋求那瞬間的解脫，但很快，這念頭就被楊晨抛棄了，因為他腦中閃過九泉下父母那焦急的神色。我要好好地活着，楊晨對自己說。反正，自己死都想過了，現在多活幾天，就多賺幾天，多玩幾天，就多爽幾天，怎麽說也都是筆好買賣，想到這，楊晨心情總算略有好轉，只想馬上出去大玩一遭，當然，在此之前，先要把父母的遺體處置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