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故人相逢

被公岐寶珠這麽一喝，歐陽樂天才猛地回過神來。所謂“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他這個武林七大世家中首屈一指的武學天才，明顯比公岐寶珠更配稱為行家，自然的，也更能看出悟慧身手的不凡。想象着悟慧剛才那招的諸般變化，歐陽樂天心癢難搔，若不是自重身份，加上旁觀者又衆，還真想上去和那和尚過上幾招。現在聽到公岐寶珠叫喚，歐陽樂天卻又猶豫起來，雖然只是管中窺豹，可那老和尚的武功已能見到一斑，打起來，自己未必是他對手，若自己是個普通人，那輸了也就輸了，沒什麽大不了的，可現在，自己頂着歐陽世家研武院的招牌，要是陰溝裏翻船，那丢的可是整個世家的臉。

而且，不僅如此，自己出手的理由也實在欠奉，歐陽樂天雖然出身豪門，卻沒有那種一切以自我為中心的世家子弟常有的習氣，剛才的事，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這件事因己方而起，後來蠻不講理的也是己方，自己若是打贏了還好說，以勝利者姿态說幾句漂亮話，然後代他們給公岐寶珠賠款就是了，可若是不慎輸了一招，恐怕第二天江湖上就人人皆知，歐陽世家的大公子，研武院令主，為了區區幾百兩銀子，不惜當街鬥毆，而且還打輸了。

不過，依歐陽樂天對公岐寶珠的了解，不打似乎也不行。這位大小姐不知道是怎麽想的，明明從自己手中騙去了不計其數的金銀珠寶，卻從不肯拿出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去做件象樣些的衣服，更舍不得戴上那些昂貴的首飾，看起來倒象是自己虧待了她一樣，而現在，這個女財迷明知自己根本不在乎這麽多錢，卻還變着法子向對方敲詐，甚至不惜翻臉動手，真不知她要了這麽多錢有什麽用。

“大公子，快給我把那小賊拿下！”歐陽樂天尚未考慮妥當，公岐寶珠又高聲叫道。

“大和尚，快給我把那婆娘拿下！”楊晨不甘示弱，也對着悟慧一揮手。

與歐陽樂天情況有些類似，悟慧內心中也是不願動手的，但又不想違了同伴心意，于是，兩個實質上的打手對視一眼，齊齊撲上前去。

由于都不是心甘情願出手，兩人開始都沒盡上全力，可歐陽樂天武功雖是族中的佼佼者，與少林方丈相比卻還差了一大截，不數招就被逼得使出渾身解數，還兀自左支右拙，狼狽不堪。

眼看歐陽樂天形勢不妙，公岐寶珠後悔不已，早知那和尚如此厲害的話，就不去招惹他們了，可現在說什麽都已晚了，一旦歐陽樂天落敗，那下一個便輪到自己了。想到這，公岐寶珠哪還猶豫，嬌喝一聲，便拔刀加入了戰團。

才過了眨眼工夫，公岐寶珠又再次後悔了。盡管她已經很高地估計了那老和尚的武功，可交手後她才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對手，那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老和尚竟是江湖上的頂尖高手，對那和尚來說，不但對付歐陽樂天游刃有餘，自己這點武功，更是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只是不知為什麽，那和尚似乎有什麽顧忌，或者是手下留情，好多次重傷或是生擒自己的機會都故意放過了。

幾次下來，公岐寶珠膽子漸漸大了，既然那和尚不肯下殺手，那她幹脆把全部精力放到了進攻上，對和尚的反擊則是易接則接，覺得難以招架的就幹脆不去理會，果然，那和尚每次都是在她要穴上一掠而過，輕輕放過了她。見此，公岐寶珠心中暗喜，正想趁和尚不備對他施展殺招，突然一聲熟悉呼喝傳來：“寶珠，使不得，快住手！”

爹爹來了！公岐寶珠大喜，爹爹公岐陵武功遠勝于她，雖然不見得是那和尚的對手，但若和歐陽樂天聯手，想必定能殺得那和尚大敗虧輸，乖乖地把銀子交出來。不過，公岐寶珠歡喜的同時，也有些疑慮，剛才爹爹的聲音裏，明顯帶着種惶急，難道說，這和尚大有來頭？想想也是，這和尚這般厲害，不可能是無名之輩，難道他是少林寺的高僧？

公岐寶珠心念電轉，這邊公岐陵卻已給出了答案，只見他慌慌張張地跑來，同時高聲叫道：“悟慧大師，請手下留情！”

悟慧？少林悟慧？公岐寶珠大吃一驚，出手也不由的慢了下來，好在那和尚是遇弱則弱，三人仍維持着個不勝不敗之局。

“寶珠，不得無理，這位是少林方丈悟慧大師，還不快住手！”公岐陵再次大喝道。他今天一早就覺得心神不寧，因此雖然碰到好幾撥肥羊，都謹慎地放過了，沒想到的是，他自己沒事，那份不安卻是應驗到了久別重逢的女兒頭上。

乍見公岐寶珠，公岐陵自是滿心歡喜，盡管女兒正在與人纏鬥，他卻并不擔心，公岐寶珠雖然離一流高手還有很大一段距離，但遇到普通江湖好手，卻也不見得怕了誰，何況自己好歹也是一門之主，必要時擡出自己身份，對方多少也會給點面子。不過，多看了一眼後，公岐陵心中卻打起了鼓，憑他的眼力，自可看出那和尚根本未出全力，只是在逗着面前兩人玩，可自己女兒倒也罷了，她那個年輕同伴武功卻是非同小可，只怕還在自己之上，但連他也遠遠不是那和尚對手，公岐陵已經開始往少林寺衆高手中想了。而當那和尚轉過半邊身來後，公岐陵差點就驚叫出聲，那和尚不但如他所想，是個少林高僧，而且還是堂堂的一寺方丈，武功僅次于達摩院長老悟德的少林第二高手！現在女兒竟和他對上了，那不是找死是什麽？要是真的惹惱了悟慧，別說是一個公岐寶珠，就是自己把整個金刀門賠了上去，只怕也不夠人家打的。

想到這裏，公岐陵已是出了一身冷汗，急急沖過去喝住了女兒。好在雙方都有罷手之意，被公岐一喝，三人都趁機跳出圈子，停下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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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三人肯罷手，公岐陵長出了一口氣，走到悟慧跟前，恭恭敬敬地道：“在下金刀門公岐陵，見過悟慧大師。”

“公岐施主不必多禮。”悟慧微笑道：“老衲記得曾在華山與施主有過一面之緣。”

“不錯不錯。”公岐陵顯得很是開心，眉開眼笑道：“悟慧大師竟然還記得在下，真是好記性！”

原來這和尚竟是少林方丈！歐陽樂天倒吸了一口涼氣，必恭必敬地向悟慧行了一禮。

“嗯，歐陽少俠，老衲也聽說過你，今日一見，果然是少年英雄。”悟慧點頭道。

得到悟慧稱贊，歐陽樂天心中已是樂開了花，而且剛才悟慧雖然明顯手下留了情，自己卻總也是和他過了這麽多招，傳出去，也夠自己風光一陣的了。滿懷喜悅地又向公岐陵見過禮，歐陽樂天奇怪地發現，這位未來的岳父大人笑得竟然比自己還歡。

公岐陵的笑容可不是裝出來的，多日不見，他也不知道女兒竟然釣到這麽一條大魚，在七大世家中，歐陽家并不怎麽顯山露水，但既然能與其他六家并列，怎麽說也差不到哪兒去，若是女兒最終能嫁給這位歐陽家長子，別說成為主母後源源不斷的好處，光是那份彩禮，只怕就頂得上他的十年奮鬥了。不過，想到眼前還有個天大的麻煩，公岐陵臉上和心中同時一沉，轉頭向公岐寶珠厲聲問道：“寶珠，你怎麽冒犯了悟慧大師？還不快來向大師賠禮請罪？”

“不必了。”悟慧和楊晨異口同聲道。

看了楊晨一眼，悟慧不再言語，反而向後退了一步。楊晨卻是踏前一步，笑嘻嘻道：“這是你女兒吧？向悟慧道歉是不必了，因為她得罪的人是我，呵呵。”

“你是……楊少俠？”公岐陵依稀有些印象，當日他把全部注意力放到了武當清風和黃山來客身上，自然不會關心楊晨這樣的無名之輩。不過，當日是清風和黃山來客，今日又是悟慧，似乎這楊晨每次都和武林中首屈一指的門派掌門走在一起，由此看來，這楊晨恐怕也不簡單。

想到這裏，公岐陵又重新打量了一下楊晨，只見他相貌平平，衣着也很普通，而那松松垮垮站着的樣子，更是毫無高手風範，甚至連個不會武功的普通人都不如，難道他另有尊貴身份，并非武林人物？還是他已到了由實反虛，自真歸樸的境界？

公岐陵心中驚疑不定，卻見楊晨學着悟慧合什道：“阿彌陀佛，小衲正是楊晨。公岐施主，小衲記得曾在許州與施主有過一面之緣。”

難道這楊晨是少林俗家弟子？少林弟子什麽時候開始自稱小衲了？公岐陵心下一奇，這邊公岐寶珠卻已“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寶珠，在悟慧大師面前，不得無理。”公岐陵趕緊喝斥道。

“爹爹，你肯定沒搞錯嗎？這位真是少林方丈嗎？我看他怎麽象個下人一樣被呼來喝去的？”沒等父親阻止，公岐寶珠已将心中的疑問一古腦兒倒了出來。開始時，她震懾于那和尚的武功，聽說他是少林方丈，倒也沒怎麽懷疑，可後來卻是越想越不對，如果那和尚真是少林方丈，那麽這楊晨在他面前怎麽還敢如此放肆？而且，看起來，反倒是這位所謂的少林方丈處處看着楊晨臉色，這怎麽可能？

“寶珠，你胡說什麽？還不快向悟慧大師道歉！”公岐陵一臉惶恐道：“悟慧大師，小女不懂事，還請您老人家不要和她一般計較。”

“無妨。其實令愛也沒說錯。”悟慧苦笑一聲。若是在一天前，他也不會相信自己竟會扮演如此角色，可現在卻是形勢比人強，那楊晨顯露的本領，不但是驚世駭俗，更已超脫了武功的範疇，到現在，悟慧還有些恍惚，不敢相信自己見到的一切，更不知道眼前這年輕人到底是人是魔。而對這麽一個無法戰勝的強者，悟慧自己的性命可以不要，卻不得不考慮惹怒這個魔王後，全寺僧人，以及天下百姓的命運。不知道自己這樣，算不算是助纣為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