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泰和殿的裝飾是極雅致和簡約的,一應器皿都忌花俏繁複,與蘇顏的未央殿剛好相反。不過,在蘇顏住進來後,倒将未央殿裏用慣的東西搬來不少。

明淨簡潔的泰和殿,霎時有了幾分蘇顏的風格。

“娘娘,在泰和殿住了這些日子,您面色都紅潤不少。”安知奉了蓮子銀耳羹上來,笑意和煦,眉眼舒展道。

“可不是,殿下這兒就是養人。”桃知在給蘇顏輕輕的捶背,聞言眨了眨眼睛,和安知對視一眼語氣甜甜的。

蘇顏見這兩個丫頭一唱一和,臉頰上浮出一抹紅暈,嗔怪的望着二人:“休得胡言。”

桃知俏皮的吐了吐舌頭,安知将羹碗放下,忽而對外屈膝行了一禮:“殿下。”

夏日清晨的風柔又靜,窗外鮮花盛開,幽香四溢。

門簾兒朦胧透光,淡淡的陽光透過來鋪了滿地,室內明亮的可見空氣中四處飛舞的細小塵埃。

一道明黃色的身影直直伫立在門外,腰間墜着的美玉在光下流光溢彩,俊朗的五官好似蘊藏萬千風韻,眉目清朗,人若璞玉。

羅瑾難得這般和煦,蘇顏看得失了神。

“不必行禮了。”羅瑾走進來,身上的龍涎香清冽又醒神。

蘇顏垂眸盯着地面,微微颔首,她今日一襲淺粉的夏裝襦裙,領口敞開,露出線條流暢的鎖骨,露出來的肌膚看起來又滑又細膩,烏黑的一縷發随着她的動作淺淺浮動,發間的墜珠嵌金簪子微微顫動,愈發惹人憐。

羅瑾不得不在心中暗嘆,上天偏心,如蘇顏這般骨像皮相俱佳之人,看多少次都會被驚豔。

泰和殿的寝居裏有內外間之分,穿過床榻往左,還有一方臨窗泮水的僻靜處,以屏風相隔,外間的人就察覺不到還有這方天地。

福川将奏疏和筆硯紙墨皆搬了過來,羅瑾入了坐,挺直肩背批閱起今日的奏疏來。

他是說過讓蘇顏親審縱火的罪魁禍首,可心裏到底放心不下,出了這麽個隔屏旁聽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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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顏有幾分緊張,她側身去瞧羅瑾,正對上羅瑾漆黑幽深的眼瞳,蘇顏對着羅瑾微挑了挑眉,伸出纖細粉嫩的手指,輕輕摁在自己飽滿的唇瓣上。

“殿下,待會兒禁聲。”

在唐國公府的時候,蘇顏是個俏皮活潑的性子,入了東宮自覺到底不比家中,是特意收斂自己幾分的,處處皆向着端莊大氣的方向靠近,在羅瑾面前放下防備和面具,這是頭一次。

羅瑾的眸光深處閃過一絲難察的笑意,望着蘇顏清澈的眼睛,他輕點頭。

“吾知道。”

福川将屏風擺好,自己跪在後頭幫羅瑾研墨。

泰和殿向來是鐵板一塊,若不是芝芝主動,文良媛也探不出什麽消息,自從那夜後,芝芝就再沒有出現過,一開始文良媛也擔心是不是事發了。

送秋去打聽,聽說芝芝還在當着差,就是最近管的嚴出不來罷了,文良媛也就徹底放下心。

聽聞蘇顏搬去泰和殿住,更是發了好大的脾氣。

那可是泰和殿,殿下從不允後妃留宿,就連往日裏想送個點心茶水,也都是要吃閉門羹的,蘇顏竟直接住在裏頭了。

倏爾聽見泰和殿的宮人來請自己,文良媛喜不自勝,坐在銅鏡前描眉畫妝,又換了套豔麗的衣裳才款款坐上轎辇往泰和殿去。

送秋見文良媛慢騰騰的,不由勸道:“娘娘,您快些吧,待會兒殿下要等急了。”

文良媛長得媚,笑起來更是媚态天成,她絞着手裏頭的帕子,嬌笑一聲:“這你就不懂了。”

唾手可得怎麽比求之不得呢?殿下既召自己去,說明就是念着自己的好,叫殿下等一會兒,也是其中的情趣呀。

一路上都是靜悄悄的,燥熱的陽光蒸下來,送秋大汗淋漓,她墊着腳往前看,總覺得心裏不安。

文良媛自顧自欣賞自己長長的指甲,用帕子擦了擦鬓角的細汗。=初~雪~獨~家~整~理=

到了泰和殿,有宮娥領着文良媛往前走,剛走入室內,一股清涼氣就鋪面而來,和自己熱得像個蒸籠般的秋和宮果然不同。

文良媛懷着十萬分的竊喜走到內室,嬌嬌柔柔的行了個萬福禮,她擡起頭隔着層紗幔看不清裏頭的人影,可影影倬倬,身姿纖細,絕對不是太子。

紗幔被宮娥們撩開,蘇顏坐在裏頭的梨花木太師椅上,椅子過大襯的人越發嬌小,她眸色是冷的,端起香茶抿了小口,将文良媛剎那的驚訝和錯愕盡收眼底。

“文良媛看見本宮,是不是很失望?”

蘇顏瞅着她,也懶得與她惺惺作态,紅唇一勾,冷笑不已。

她的臉依舊潔白無瑕,面上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傷痕,就連氣色都比平日好些,文良媛收好臉上的笑容,直在心裏嘆可惜,這張美麗的臉她看一次就恨一回。

“妾見過太子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饒是心中千般不願,蘇顏的身份擺在那裏,是文良媛再嫉妒也逾越不了的鴻溝,她這個做妾的,只能規規矩矩的向蘇顏俯首問安。

蘇顏以手托腮,漆黑的長眉和朱紅的唇色比平日豔麗,她漫不經心的打量着文良媛,有種區別與往日的犀利。

同為女子,文良媛也曾以美貌馳名京城,可她只有一種顏色,那便是得一個“豔”字,像蘇顏這樣純中帶欲,還能跟着妝容有所變化的氣質,是她遠遠不及的。

蘇顏晾着她沒有吭聲。

“娘娘,多日不見了,身體可康泰?”文良媛四下打量,沒看見太子和福川心裏不免忐忑,低頭勉強維持着鎮靜,勾了勾唇:“未央殿走水後,妾多次想來探望,可惜娘娘都在靜養之中,不好打擾。”

文良媛皮笑肉不笑的寒暄着,就連三歲幼童都能看出她的虛僞和做作。蘇顏雖然惱文良媛,不喜歡她招搖張狂的性子,卻也從沒起過害人之心,更沒堤防她會用使人縱火這種肮髒手段。

因此,她有幾分感嘆和心酸。身邊的安知得了眼色,伸出手在虛空中拍了兩下。

“啪啪”,清脆的兩聲細響過後,侍衛推着個人走進來,那人雙膝一屈撲通跪在文良媛身邊。

“芝芝見過太子妃娘娘,見過文良媛。”

文良媛倉皇後退半步,明豔的五官上閃過震驚,而後強行壓下,長指甲在驚吓間挫斷一根,傷處滲出紅紅的血跡來,她心跳如雷,目光閃爍,連聲都是顫抖的。

“太子妃娘娘,她是誰啊?妾不認得。”

“本宮問都沒問,文良媛先別急着撇清。”蘇顏從太師椅上站起,款款走到芝芝身邊,一張精致小臉上俱是嘲諷,她嗤笑一聲,漫不經心的目光掃過文良媛緊張的面龐,聲音軟軟糯糯,卻學羅瑾抽離了感情。

聽起來,怪意有所指似的。

“芝芝,你剛才聽清了?文良媛說她不認你,你呢,可有要說的?”

文良媛妩媚的眸子震了震,蘇顏這句話可誅心啊,由此看來,她才不是表面上那個傻白甜的唐國公府嫡小姐,她明明這般的工于心計,卻要裝作小白兔似的無辜!

文良媛正要開口,蘇顏忽然轉身看向她,對她搖了搖頭,眸色寒涼如霜。

“來人,給文良媛賜座,本宮要仔細聽芝芝說話。”

有關那夜縱火案的來龍去脈,芝芝怎麽受文良媛的指使,又怎樣用銀子買通未央殿的二等小宮女縱火,個中細節和人證物證,芝芝不知說了多少遍。

她每多說一個字,文良媛的臉色就灰敗一分,尤其芝芝提到,她買通小宮女縱火,給的全是從自己宮中出來的賞賜後,文良媛知道,她徹底完蛋了。

文良媛是個色厲內荏的人,膽子很小,就是有些異想天開自視甚高而已。因而,眼看事情無法挽回,她第一個念頭不是求饒,而是狠狠剜了芝芝一眼,惡狠狠威脅般的道:“大膽,污蔑宮妃你知道是什麽罪嗎?別說是你的小命兒,你父母兄弟都逃不掉。”

芝芝身子抖了抖,死死咬着唇,太子殿下允過她禍不及家人,文良媛的話不可能大過太子,因而芝芝并不害怕,她哭着磕頭道:“奴婢所言,字字屬實。”

蘇顏好整以暇的看着這一切,目光幽幽的望向文良媛。

“就是你指使的,對不對?”

文良媛癱軟在軟凳上,身上的冷汗瞬間沁濕了衣裳,臉色也蒼白一片,呆了片刻,忽然她目光憤憤的看向蘇顏,呼吸急促幾分,端出冷靜的模樣:“妾的父親和哥哥都是禮部的官員,我文家一族世代經商,掌握着江南茶鹽兩道的經營,我——”

屏風後忽然傳來茶盞擲地的聲音,上好的青花官窯霎時間四分五裂。

文良媛猛然禁了聲,渾身篩糠般的顫抖不止,從那盞不起眼的屏風背後,緩緩走出一個明黃色的身影。

“殿下——”

羅瑾沉着臉,腮邊咬肌鼓動幾下,眸如深潭,銳利似刃,他轉動着手指上的玉扳指,一步步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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