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寒風呼嘯,細雪飛舞, 一輛馬車疾馳在空曠漆黑的路上。
蘇顏緊攥着披風上的小流蘇, 瑩瑩的小臉上布滿了擔憂, 還有緊張。
她最不願見到的事發生了,那個不祥的夢,成了真的。
如果當初, 她堅定些、任性些, 纏着羅瑾帶她同去, 或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蘇顏深深吐出一口氣, 慢慢的紅了眼眶, 她很自責。
但她強忍住了流淚的沖動。羅瑾還在昏迷之中,她要是不堅強起來, 怎麽去照顧他呢。
花隐握緊蘇顏的手,安撫般的拍了拍她的肩。
“殿下那天去見的“暗樁”已經背叛了, 他們設了陷阱暗算殿下。”
“可很湊巧, 羅一那夜暗暗跟蹤在後, 他替殿下挨了那一劍。”
“等剩下的侍衛趕去,殿下……已中毒昏迷。”
說起那夜的事情, 花隐的眼神十分堅毅:“娘娘, 您不能倒下。”
“我不會倒下。”蘇顏咬了咬唇, 竭力勾起嘴角露出一抹苦澀的笑:“殿下一定會好起來的。”
他們還沒有孩子,他還沒有成為一位明君,還有許許多多的事情未完待續,他是羅瑾, 他必不會抛下她孤零零留在世上。
馬車一路駛向了京郊,停在了怡安郡主的別苑前,也是上次出宮蘇顏暫住過的地方。
院子裏亂哄哄的,侍從丫鬟都提着燈籠四處找人,花隐離開前還在的東宮屬臣和謀士,包括謝昀都不見了,花隐蹙眉問道:“大人們呢?”
福川從人群中擠身而出,抹了把額上的熱汗:“被陛下召入皇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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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顏往前走了幾步,看着滿院子的亂象:“你們在找什麽?”
“找殿下,殿下失蹤了!”福川雙膝一曲,跪在地上,渾身篩糠般的顫抖不止。
“殿下一直在昏迷,奴等喂完藥後便守在門外,不到半刻鐘再進去,人就沒了。”
“奴上前摸了被窩還熱着,說明人未曾走遠,就命人封鎖住整個別苑,不準任何人進出。”
“侍衛們勘驗過,門窗皆無外力破壞的痕跡,財物也沒丢失……”
“可殿下,确實是不見了,怎麽也找不着。”
福川越說越心涼,他是個伶俐人,在羅瑾失蹤後的舉措也很到位,羅瑾怎麽就,不見了……
難道,府邸裏混入了寧王的人?花隐瞳孔一震,繼續問福川更多細節的事情。
而一旁的蘇顏,心髒砰砰砰狂跳加巨,幾乎快忘記了呼吸。
她攥緊了手指,骨節因過分用力而失去血色,唇色也十分蒼白,府邸裏亂哄哄的,她拾起腳邊的一盞燈籠,慢慢的往屋裏去。
先去的是羅瑾平白“消失”的房間,想來侍衛們已仔細翻找過,現場有些淩亂,角落裏燃着羅瑾最愛的薄荷香。
蘇顏緩緩走近,目光凝向枕頭旁的檀木念珠。
那是羅瑾從不離身之物。
蘇顏俯身将念珠拿起,念珠表面的紋路硌得她手疼,一顆眼淚砸下來,模糊了她的視線。
“大王八,騙子……”蘇顏哽咽了,她怔怔望着那串念珠,說話聲音斷斷續續:“騙我,說好了要平安回來的。”
但現在他不聲不響就消失了。
然後,一點點細微的灰塵落在了蘇顏白皙的手掌上。
蘇顏吸了吸鼻子,擦幹淨眼淚,疑惑的擡頭向上看,驚訝的尖叫聲沒來得及出口,一雙大掌緊緊捂住了她的嘴,緊接着身子一輕,只穿着白色寝衣的羅瑾,擁着她飛上房梁。
蘇顏吓得緊緊抱住了羅瑾的腰,她很怕一個不小心掉下去,準會沒命的,不過見到羅瑾的狂喜遠勝過害怕,她的嘴捂着不能說話,只好對羅瑾眨了眨眼睛。
剛從昏迷中醒來,羅瑾的臉色還有些蒼白,薄唇緊抿着,長眸微眯之下更顯深邃,他的聲音因這次受傷而有些沙啞。
“他們在找我?”他說的是外面快急瘋了的福川他們。
“……”蘇顏點了點頭,故意躲起來讓下人們着急,殿下何時這般幼稚。
“為什麽找我?”羅瑾依舊繃着臉,逼近蘇顏,聲音如霜般寒涼。
蘇顏的心狂跳了一瞬,眼神裏閃過錯愕,主子人間蒸發,福川他們不找人才不正常呢,殿下怎麽有些奇怪呀。
“唔唔……”蘇顏伸出手指了指自己被捂着的嘴巴。
羅瑾舔了舔唇,被蘇顏身上的馨香味攪得心煩意亂,他餘光掃過蘇顏精致的面龐,警告般的盯了她幾眼,松開了手。
“他們快急瘋了。”蘇顏攀住羅瑾的手臂,心驚膽戰的往下看了幾眼,立刻害怕的話都說不出:“該怎麽下去?”
望着蘇顏靠過來的身體,羅瑾暗暗蹙眉,沉聲問道:“你是……儀安郡主?”
“……何以見得?”蘇顏有些不好的預感。
“聽下人說這是怡安郡主府。”羅瑾沉沉的目光掃過蘇顏的臉,認為蘇顏默認了怡安郡主這個身份,他挑了挑眉,不動聲色遠離蘇顏幾分,沉吟:“我是……”
以這位郡主對自己親密的姿态來看,自己要麽是她的兄長,要麽就是她的夫君,可床邊的衣袍不是皇族的規格,是平民穿的。
所以,羅瑾嘴角不自覺的抽搐幾下,再聯想到府邸裏瘋狂找人,他戒備的看向蘇顏。
蘇顏幾個月前發燒後,出現過短暫的失憶症,看着羅瑾的種種表現,蘇顏咬了咬唇,莫非殿下也中招了?
她試探着道:“你是我的小郎君。”
羅瑾蹙眉,滿臉震驚。
蘇顏歪着頭想了想:“我花了大價錢買了你,知道嗎?”
羅瑾的表情更加震驚了,顯然還沒有接受這個“事實”,他竟是怡安郡主買來的男寵?
蘇顏望着羅瑾的表現,心裏狠狠的顫了下,說不清是苦澀多,還是為他平安而安心多,她沒有心思繼續編故事,伸出手摟緊羅瑾的腰,貼在他耳邊嘆了口氣道:“帶我下去。”
猶豫再三,羅瑾沒把握逃出層層包圍的別苑,他帶着蘇顏從房梁上下來。
花隐立刻給羅瑾診脈,他剛從昏迷中醒來,身體比較虛弱,飲過藥後睡了過去。蘇顏将自己的發現告訴了花隐。
花隐沉默了很久,半晌開口。
“讓殿下誤以為自己是男寵,的确荒唐。”
“可現在是非常時刻,等謝昀他們從宮裏回來,聽陛下怎麽安排吧。”
畢竟,一個失憶到自己是誰都不知道的太子,是沒有辦法拿主意的。
最緊迫的事情,是打消羅瑾的警惕心,讓他安心配合醫病。
“這……好。”蘇顏點了點頭。
是夜,小睡了半個時辰的羅瑾從睡夢中醒來,頭部隐隐發痛,他蹙眉睜開眼眸。
緩和了幾瞬,他才發現“郡主”坐在床畔,正定定望着自己,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羅瑾覺得那眼神還蠻深情的,他目光往下滑,看到了蘇顏手中端着的米粥。
親自喂粥,看來,自己還蠻得她的寵愛。
蘇顏喂了一勺湊到羅瑾唇畔,露出點點微笑:“吃點粥吧,養胃。”
羅瑾靜靜凝着他,目光深沉讓蘇顏有些心虛。
“不吃,你會失寵的哦。”她只好威脅般的說道。
“……”羅瑾張了嘴,咽了那口米粥。
他指了指門外的花隐:“她又是誰?”
蘇顏又盛了一勺粥,因為羅瑾連她也不認得而生氣,也為了逗他,故意道:“本郡主的寵姬。”
羅瑾驚訝的瞪了瞪眼,似乎連三觀都受到了震動。
或許羅瑾并不是天生擁有異于常人的隐忍和沉穩,當他沒有太子這個光環和桎梏後,他表現的比平時更開朗幾分。
眼神明亮,氣質也更柔和,甚至飛快的接受了“新身份”。
蘇顏喂完了粥,還想去小廚房看看正煎的藥,起身的那瞬間,手腕猝不及防被緊緊扣住。
回過身,羅瑾眸光深邃,聲音低沉。
“今夜,你不留宿麽?”他滿臉認真,表情無辜。
倏然,蘇顏臉頰微微發熱,她學着羅瑾從前的模樣,放下碗,俯身将人圈在身體下,還伸手扣住了羅瑾的下巴,摩挲着上面的青胡茬,強裝鎮靜道。
“小美人,這麽就學會争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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