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戀愛的将軍
護國将軍府的仆婢小厮們驚奇地發現,這幾日,蕭大将軍翹唇角的次數史無前例的多。就連府裏大廚房中最木讷的燒火丫頭,也能從遠遠瞥到的那一眼中瞧出他們家大将軍近日心情無限好。
從前的蕭将軍雖然算不得嚴厲冷酷,但卻是個終年嚴肅臉,想瞧他笑一回,那純粹靠運氣。是以,如今這情形,直教衆人訝異得緊,百般觀望外加各苑互通消息之後,大夥兒都确定了一點——
蕭大将軍的罩門是佑和公主。
不過,所有人都樂見此景,且都在心裏暗暗佩服起那個弱兮兮的公主來——能把京城有名的斷袖将軍掰直,那可不是有兩把刷子就能搞定的。起碼得有三把。
這些暗暗高興的人中,自然少不了孜孜不倦的第一助攻秋昙的身影。
不過,對于一個目光長遠的老媽子級貼身侍女而言,眼下這情狀是遠遠滿足不了她的。
秋昙心裏幾多歡喜幾多愁。
盼了這麽久,一個老大難的問題終于解決了——驸馬終于被掰直了,并且近日已和她們家公主進入了甜蜜溫馨的戀愛模式,比如關着門單獨聊天啦,同桌共食啦,互相串門啦,還有一起逛逛園子啦,要不就是兩人一起窩在書房裏好好學習啦……
可惜,僅僅止步于此——堕入初戀迷潭的那兩只好像完全沉浸在溫溫平平的戀愛生活中,壓根忘了他們倆還有另一層關系。
秋昙每日瞧着公主和驸馬平平淡淡、謹守分際的相處日常,內心默默吶喊——你倆難道都失憶了麽,你倆是夫妻啊夫妻啊夫妻啊!
可惜,正在園子裏并肩閑走的兩只聽不到秋昙的心聲。
如今已快到臘月中,蕭直的休沐日多了一些。今日恰逢休沐,且是個天氣晴好的日子。
午膳後,兩人便出來逛園子了。
雖然冬日的園子也無甚好風景可看,但這并不影響佑和的好心情。
蕭直回來有七日了,這七日,她的生活漸漸起了變化,與從前不一樣了。
佑和兩輩子都不曾想過,有一日會有一個男人每日來看她,每日陪她吃飯,陪她看書、曬太陽、逛園子,而她,卻不會覺得厭煩或不自在。
從前,她自得其樂,每一日都盡量愉快地活着,生怕自己那點兒短短的壽命被自怨自艾、寂寞自憐這種無聊事浪費了,而現在,她的生活裏多了一個人,即便做的仍是與從前一樣的事,心裏的快樂卻多了不止一倍。
她喜歡每日見到他。
這種體認,讓佑和歡喜之餘,又有一絲惆悵。
他是個将軍,自然有許多正事要忙,不可能每日都陪在她身邊,往後若是忙起來,經常離京,那她得多難熬?
佑和眸色暗了幾分,想着想着,忽然驚覺自己如今變得貪心了,忍不住在心中暗斥了自己幾句。
見佑和步子慢下來,又瞧見她玉潔的眉心微蹙,蕭直便有些擔心,側身阻在她前頭:“是不是身子不适?”
佑和擡眸,微怔地看着他,過了一會兒才搖搖頭,笑道:“并沒有,你不要這麽緊張,我沒有那麽弱啊。”
蕭直沒有說話,只是憐惜地将她的小手握到掌心:“有點涼了,冷麽?”
手上突然被溫暖包圍,他的溫度捂熱了她,佑和心情一松,笑得甚甜:“你這樣擔心來緊張去的,和我逛個園子比打仗還折磨人吧?”
蕭直也笑了,薄唇勾出淺弧,黑眸微微彎了些,眸子裏映着暖陽的碎光,柔了那一張素來冷峻的面龐。
佑和呆呆地看了一瞬,忽然覺得自個兒以前真真是有眼無珠,這男人的容貌哪裏比不上陸臨遇了?他不過是太過嚴肅了些,美貌斂得深了些,她竟然從來沒有多瞧他一眼!想來,少年時的他,一定也是極好看的吧……真遺憾哪!
“怎麽了?”低柔的男嗓輕問。
佑和臉蛋一紅,終于挪開了眼,不好意思地低聲道:“我從前好少見到你笑的樣子。”
“是麽?”蕭直笑意又深,眸中光芒耀眼,“你從前倒是常常笑。”
啊?
佑和微愣,帶着一絲迷茫望他,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麽,訝異道:“你從前很少見到我吧?”而且每回見,都是颔首行禮,根本沒有仔細看她好嗎?
蕭直怔了一下,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俊朗的臉龐一下子紅了。
佑和腦中靈光乍現,突然想通了,小臉露出難以抑制的歡喜:“你從前就注意我了?”
蕭直臉上赭紅更甚,微微偏開臉龐,含糊道:“幽園裏有幾株梅樹,要不要去看看?”
佑和清眸都笑成了彎月,不過她倒是懂得見好就收,沒再繼續追問,誰叫她的驸馬是個比她還害羞的人呢!
這日,蕭直入宮見明德帝,前腳才踏出正清宮,便見不遠處一個翩然似仙的俊逸身影迎面走來。
那人一身本白廣袖錦袍,腰間覆金線暗紋衿帶,墜一塊無暇白玉,足上蹬着淺杏色緞面錦靴,闊步而行時袍擺被風鼓起,輕快而飄逸,真如天上仙人踩雲而來。
一轉眼,那人已走到近前。
白玉冠束起的烏發在日光下閃着柔柔光澤,一張臉容白淨細膩,皮膚好得教女人自慚形穢,若真要用“欺霜賽雪”來形容,也不為過了。
這樣的好皮子若能配上挑不出刺兒的五官,那換了誰都無欲無求了。
偏偏這人幸運得緊,瞥眼一瞧,那斜出的長眉飛揚近鬓,頗有些出塵之味,而眉下那雙被京城貴女公認為“禍國殃民第一眸”的桃花眼中流瀉着朗月燦星般的光芒,挺秀俊鼻下,一張薄唇微微勾翹着,那唇瓣長年泛着淡淡朱色,他若咧唇一笑,端的是“唇紅齒白”。
偏偏這樣的容色又配了個高颀的身形,一絲女氣也不顯,舉手投足之間皆是男子風流,氣韻疏朗清潤便是如此。
這樣的男子,也難怪衆多京城貴女日夜肖想。就是男人也跟着肖想,都沒什麽可譴責的。
要不,怎麽算“禍國殃民”呢?
然而,現下那人咧唇一笑,蕭直看到的卻不是“唇紅齒白”,而是……
不懷好意。
“這不是日理萬機的蕭大将軍嗎?”清朗的男嗓如淙淙流泉,“陸某真乃三生有幸,竟能在此得見!”
“臨遇!”蕭直無奈地一抿唇角,對他的矯情作态采取無視态度。
陸臨遇朱唇一扯,睨了他一眼,桃花眼中忽然閃過異光,下一瞬,原本站在兩尺之外的白色身影倏地閃近,長臂閃電般攻來,修長的手指頓成利爪狀,直襲蕭直喉腔。
蕭直并無一絲慌忙,長身一退,健臂便來格擋,陸臨遇長腿一旋,欲攻其下肢,卻被他先一步踅身避開。一眨眼,兩人已在正清宮外你來我往地過了數招。
直到雙臂皆被蕭直桎住,陸臨遇才無奈地嘆口氣,幽怨道:“約你跑馬你不去,現下連交手都不願讓着我了?阿直,你怎恁的無情?有了新歡,便忘記舊愛了吧!”
“你胡說什麽!”蕭直濃眉蹙起,松開了他。
陸臨遇忽然朗笑,一面扯了扯衣袍上的皺缬,一面噙笑揶揄道:“你否認也無妨,如今京城可是人人皆知,我陸臨遇是你蕭大将軍刻骨銘心的舊愛啊!”
“你還好意思說,這不都得歸功于你?”蕭直不滿地睨了他一眼。
“我那不是為了救你出火坑?”陸臨遇心痛地長嘆,道,“我這大盛第一美男子可是連名節都犧牲了,你不感激也就罷了,倒還記恨至今,果真是個薄情的!”
蕭直不置可否。雖然壞了名節的明明是他,但陸臨遇說的也有對的地方,畢竟是為了幫他才行此一招,而且現下再來争論到底犧牲了誰的名節,也沒什麽意義了。
見蕭直不說話了,陸臨遇也不奇怪,兩人一起長大,跟手足兄弟似的,蕭直什麽性子他還不了解嗎?
“你我的斷袖首尾,你都同公主交代清楚了?”收斂了玩笑嘴臉,陸臨遇問起正經事。
蕭直輕輕點頭。
陸臨遇有些驚訝,忽然湊近一步,壓低聲音問道:“包括我家裏那個?”
蕭直面色一頓,眉頭擰了。
陸臨遇便明白了,抿了唇道:“你還是別對公主提了吧,到底是咱們家的家醜。”頓了頓,忽然也蹙起了眉頭,緩緩道,“上回公主親你的事傳到了外頭,家裏那位也聽說了,不過,你如今都成親了,大抵也無事了,我也懶得費那心神估摸,現下只是告知你一聲罷了。”
蕭直神情有些複雜,沉沉應了個聲,兩人一時無話。
過了一會兒,陸臨遇才道:“你好幾年沒回去住了,我母親時常念着你,都不怎麽提咱倆斷袖的事了,你不如帶着公主一道回來一趟?”
蕭直想了想,只道:“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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