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別後日猶長

秋昙走到房門口,聽見屋裏頭的動靜,先是一愕,随即便意識到什麽,從臉頰到脖子根瞬間全紅了個透,連忙轉身就走。走到半途,恰好碰上端着盥洗盆盂的小蓮花,她趕忙上前,把人趕回去了。

一頭霧水的小蓮花弄不清狀況,一路追着秋昙問。

秋昙紅着臉瞪她,直到最後被她纏得不耐煩了,才隐晦地說了兩句。小蓮花腦袋鈍得厲害,琢磨了半晌才明白過來,居然也難得的紅了臉。

“秋昙姐姐,你說咱兒是不是很快就要有小主子啦?”小蓮花一臉期待地問道。

聽她這話,秋昙也很高興:“咱們公主這陣子費了不少心思,總該有些用的!”

小蓮花連連點頭。

一直磨蹭到辰時末,蕭直和佑和才起來。

盥洗時,對上秋昙和小蓮花微帶暧昧的笑容,佑和頗有些不好意思,偷眼去看蕭直,卻見他的側頰和耳朵也泛了淡淡的紅暈,她瞧着有些想笑,方才的不自在頓時跑得無影無蹤了。她家夫君面皮比她還薄,可真有意思。

兩人一道用過早膳,便去了滌心齋。

還在榻上時,佑和便起了心思,想畫下蕭直的樣子,她便将這想法對蕭直說了,蕭直雖然有些驚訝,還有些不好意思,但到底是允了她。

進了滌心齋,佑和讓蕭直坐在幾案前,她自己則坐在書桌旁,取了紙筆便對着他畫起來。

蕭直全程都很配合,幾乎保持着最初的坐姿沒動。

佑和畫得頗用心。其實蕭直的樣子早就在她的心裏了,就是不看着他,她也能栩栩如生地畫出來。

約莫過了大半個時辰,終于完工。

佑和擱下筆,喚蕭直過去看。

蕭直走到桌旁,還未仔細去看畫上的自己,便先瞧見佑和取出自己的小印,蘸了印泥,欲往畫上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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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直眉頭一皺,不由自主地伸手捉住她纖細的腕子。

佑和訝異地擡頭:“怎麽了?”

蕭直拿過她手裏的玉印,翻過來一看,果然還是那幾個字——竹禺公子。

他的臉突然就沉了。

佑和有些莫名其妙,伸手欲從他手裏取回印,蕭直卻将手一擡,沒讓她夠到。

“我得敲個印啊。”佑和目光奇怪地看着他,“我的印有什麽好看的?”

“不要這個。”蕭直看着她,聲音有些低沉。

佑和一愣:“為何不要?這是我的畫兒,敲我的私印有什麽不對嗎?”

蕭直仍然沒有把印章給他,只是拿長指在那畫兒的一角點了點:“你在這裏寫上‘佑和’便是了。”

“啊?”佑和怔了怔,看着他不大高興的神色,越發覺得莫名其妙。

蕭直黑眸微斂,幽幽道:“往後都不要再用這印章。”

“為什麽?”佑和不明白蕭直在想什麽,蓋個章而已,他為何連這事也要管?而且,看他的表情,似乎不怎麽高興。

可是,蕭直卻不答話,只是将那玉印攥到手心,打定主意不再還給她了。

佑和看他這樣,一時傻了眼,轉瞬靈光乍現,陡地想到了什麽,忽然有些明白了他在鬧什麽別扭,可是轉念一想,又覺得蕭直沒有那麽機靈,不可能瞧出來。

但是,他現下這副樣子,委實太不正常,她看不大懂,只能往那處想,這樣一想,她不由地心虛起來。

見他盯着畫像不吭聲,她便有些緊張,探手拽了拽他的衣袖。

蕭直微微側首,瞥了她一眼,見她一張巴掌大的小臉染了緋色,水眸期期艾艾地望着他。

“蕭直……”她聲音溫柔,擠出一個讨好的笑容。

蕭直心裏一下子軟了,可是他捏了捏手心的印章,還是覺得某一處微微膈應。

佑和有些着急,想了想,猶猶豫豫道:“你……你是因為那印章上的字麽?”

“你說呢?”他沉着臉,只輕輕挑了挑墨黑的濃眉。

“呃……”佑和一時結舌,頓了頓,才緩緩道,“你、你不要聽我解釋一下嗎?”

蕭直眸光動了動,淡淡道:“解釋吧。”

他還真是幹脆啊。佑和心中嘆道,面上卻仍是一副可憐兮兮而又誠誠懇懇的模樣。

微微躊躇了一瞬,她大大方方道:“你曉得,那時我以為我喜愛陸臨遇,是以取字號時随手便從他的名字中取了兩個字,後來用得久了,便不大記得這個緣由了,只把它當普通的私印用着,我并沒有其他的心思。”

說完這番話,見蕭直無動于衷,佑和又急了,拽着他的袖子搖了搖:“你能別喝他的醋了嗎?我都這麽喜愛你了,你怎麽還是不信我呢?”說着,又狀似無奈的嘆了聲,“唉。”

“你再說一遍。”他觑着她,眼睛裏亮晶晶的。

“什麽再說一遍?”佑和愣了愣。

蕭直勾了勾唇角:“你說你喜愛我。”

“我是喜愛你啊。”她這話接得理所當然,臉不紅心不跳。

蕭直彎了唇,滿意的樣子仿佛讨到糖吃的孩童。

佑和總算明白他在高興什麽了。

真是幼稚。她好笑地白了他一眼,撇撇嘴道,“那你能把印還給我了嗎?”

蕭直捏着印,摩挲了幾下,遞給她時似乎仍有些不情願。

佑和沒理他,拿過印就敲上去了。

兩人在書齋窩了半日,用過午膳,歇了晌,蕭直便騎馬帶又和出去走了走。

如今正值初春,外邊微微有些春意,兩人随處逛了逛,随後又去了平雲湖,到了傍晚才回來。

這般安靜平和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

陸臨遇一行離京後,很快便到了蕭直離開的日子。

二月初七這夜,佑和睡得頗不安穩,她将蕭直抱得緊緊的,一想起他就要走了,心裏便惶然不安,難過得緊。

而蕭直也對她不甚放心,零零碎碎叮囑了許久,一定要聽她一一應了才罷休。到最後,兩人相擁着迷迷糊糊睡去時,已經過了子時。

翌日一早,蕭直便要出發。

然而,佑和不曉得是不是昨夜睡得太遲,竟然沒有醒。

蕭直有心讓她多睡一會兒,是以并沒有喚她,更吩咐丫鬟們別喊醒她。

等待佑和醒來,曉得蕭直早已出發了,懊惱得簡直想把自個兒腦袋打爆。

她原本想要送他的。沒想到,卻被她睡過去了。

哪有這樣不稱職的妻子?

她敲着自己的頭,沮喪得很。

蕭直走後的一整日,佑和的精神都不大好,仿佛生活突然少了好重要的一塊,做什麽都不歡喜。她這才驚覺自己心裏對蕭直有多麽依戀。

就連第二日樂安過來,她心情依舊怏怏。

就這般過了幾日,宮裏突然來了軟轎,接她回宮。

待進宮見了明德帝,佑和才曉得原來這是蕭直的意思,她一個人在府裏,他不放心,又怕她孤單,這才請求明德帝将佑和暫時接回宮裏照顧。

佑和得知此事,不免更加想念蕭直了。

好在宮裏女眷多,她的皇嫂隊伍浩瀚得很,每日來一個人串門,也夠她消磨一些時間,至于餘下的時間,她都用來想蕭直了。

她回宮時什麽都沒多帶,只把蕭直送的玉玦和她給他畫的畫像帶回來了。

在深宮裏度日,感覺時間過得越發的快。

一晃眼,距離蕭直離開,已經有兩旬了。

佑和有時會去正清宮問消息,但并沒有得到多少确切的消息,明德帝不大願意同她說這些,只有被她纏得沒法子了,才會透露一些。

佑和只曉得蕭直去了西北,現下應該在利州。

先前聞得西北五道全落到安西王囊中,蕭直領風旗軍西行,并不能直入西北五道境內,是以暫時只能在利州踞守。

安西大軍的聲名如雷貫耳,佑和不可能沒聽聞過,是以心中才越發不安,時常為蕭直擔心。蕭直離開前,她曾聽他提到過,此次平西之戰乃是按陸臨遇的計劃來的,朝廷的诏書早已下達,可惜朝廷的人一入五道境內便全沒了消息,不用說,定是安西王的手法,是以朝廷先派風旗軍打頭陣,直往西北,與利州、泯州等地駐軍相合,将西北五道與外孤立,截斷糧道、商道,使其陷入困境。

安西王草莽出身,佑和聽說過他的性子,不免擔心此舉會逼得他直接動手開打,若是如此,蕭直的風旗軍便要直接對上那支號稱“鐵軍”的安西大軍了,這怎能不讓人憂心呢?

果然,惴惴不安了半個月,利州便傳來了不好的消息,道是泯州城駐軍中混入了奸細,夜裏糧草被燒,到第二日清晨,緊鄰着泯州的陰山道放了五千精兵攻城。駐于泯州城只有三個營的風旗軍,陷入以少敵多的困境,勉強守住泯州城,等到利州援軍趕到時,已經死傷不少。

消息傳到安陽宮時,佑和正在喝茶,一不留神,杯盞就脫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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