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公主失蹤了
四月十四日夜,京中大亂。
戌時初,宮中禁衛軍全數出動,随明德帝趕赴京郊慈雲寺,将整座寺圍得密不透風。
亥時初,惠太妃崩殂的消息傳回宮闱,後宮登時炸開了鍋。
亥時中,京師守備官接宮中急谕,當夜突開城門,京畿衛連夜出城,快騎的橐橐聲幾乎震驚醒了城內熟睡的人們。
右相薄昶和瑞王殷禹皆被連夜召入宮中。
醜時,正清宮承極殿仍是燈火亮堂。
殿中君臣幾人面上皆是一副肅色。
須發皆白的右相薄昶蒼老的聲音難得的急起來:“皇上,老臣以為,公主失蹤一事目下不宜宣揚。且不說此事傳出去,落入有心人耳中,公主安危堪虞,倘若驸馬知曉此事,想必憂心不已,今時西北局勢不定,安西王仍虎視眈眈,驸馬身為一軍之将,豈能在此時分心?”
明德帝聞言,眉心揪得越發緊了:“薄相說得不錯,但佑和現下落入恪王餘孽手中,下落不明,朕尚不知孽黨有何企圖,目下處境被動,一個不慎,便可能致使佑和遇險,此事萬分急迫,薄相可有何妙法解救公主?”
“這……”薄昶沉吟片刻,審慎道,“依老臣想,若賊黨急欲傷公主性命,便不會如此費心費力暗修甬道,賊人此舉顯然早有預謀,想必不達目的,不會對公主動手,目下當務之急便是查清賊人居心,摸到賊人窩穴,只是有一事老臣如何也想不明白,此惑牽扯後闱,老臣不敢妄言。”
明德帝心中焦急,面色有些不耐,急聲道:“薄相直說無妨。”
薄昶望了望明德帝,又看看一旁的瑞王,頓了頓,問道:“老臣不明惠太妃怎會……”
“她是服毒自戮。”明德帝斷聲截過了話頭,“朕進入禪房時,她已無氣息。”
薄昶與瑞王皆是一驚,原來并非皇上出的手。
可是,這事詭異得很,惠太妃既已成功幫助恪王孽黨虜走公主,為何卻要在這時選擇自我了斷?
瑞王疑惑不已地道:“惠太妃若是畏怕陛下追究,大可拿當初先帝遺诏自保,何以會選擇如此結局?這手段,倒像是甘願赴死。她既已助纣為虐,必是因恪王一事對陛下記恨,但她底在宮中生活多年,眼界心思皆不低,若那不過是一幫殘支餘孽,惠太妃何以認為他們能成事?她何以願付此等代價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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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王此言一出,明德帝和薄昶皆是一怔。
“若依皇叔所言,朕是低估了那孽黨?”
瑞王颔首,神色越發沉重。
佑和公主在慈雲寺失蹤的當日,宮中被太妃崩殂的消息淹沒,除了安陽宮內的人,其他人并沒有多加留意,到次日一早才隐隐透出風聲來,然而沒過多久所有關于公主失蹤的消息都被封了,對外只傳道是佑和公主鳳體違和,暫居宮內休息,除了太醫和皇上之外,任何人不得進入安陽宮,以免煩擾公主養病。就連樂安郡主聽得風聲,請求去安陽宮探視,皇上也沒有應允。
到了四月十六,左相陸臨遇的一封八百裏加急文書被送進宮中,交到明德帝手上。
明德帝将将閱罷,神色大變,立即命人傳谕旨,令京師至穎地的各道、州、城緊急封鎖嚴查。
谕旨發出,明德帝當即召一衆閣臣入宮商議,當日便修書陸臨遇,将佑和公主失蹤一事詳述。事畢,立即令人将宮中存有的佑和公主畫像急印多分,發至各地,另附一道急谕,令各地關口嚴力盤查。
很快,密函傳至西北。
陸臨遇拆開一看,眉間便生出了皺褶,心知先前那信函到底還是送得晚了,賊人已然先行一步。
這結果他不是沒有料到,但是一時間卻不知如何去同蕭直說。
所幸現下南北商路斷了,這些消息幾日之內還傳不到西北來,陸臨遇便打定主意暫時不告訴蕭直。然而,事情真如他所料,南方之亂便不可小觑,現下這局勢,可真教人犯愁哪!
陸臨遇疲倦地閉了閉眸,再睜開眼時,便随手将信函遞入燭火中焚為灰燼。
佑和悠悠轉醒,微微發痛的眸子睜開,入眼之物皆有些模糊。
她揉了揉眼睛,适應了好一會兒,眼前才慢慢清晰。
正對着視線的是亮眼的九華帳,她腦袋微微偏了偏,便覺脖子疼得厲害,待她再動手腳,便發覺不只是脖子疼,四肢各處皆酸乏不已,像是在哪颠簸了許久似的。
她一壁揉着脖頸,一臂撐着肘子坐身,轉目望望四周,竟覺得腦袋越發的迷糊,頭暈地緊,這裏是哪兒啊?瞧起來可真陌生,慈雲寺有這樣的地方嗎?
佑和迷惑地想着,思緒理也理不清,感覺腦袋囫囵一團,但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待她在榻上坐了好一會兒,才覺得頭沒那麽暈了,這時方能仔細回想。
細細一尋思,佑和臉色陡然發白。
她雖然不曉得究竟發生了什麽,但她記起了昏睡前的事。
那時她被領進了惠太妃所在的禪房裏。
惠太妃見到她來,笑得很滿意,等到那兩個小宮女退出房之後,惠太妃還親自給她倒了一杯茶。不知為何,看着惠太妃的笑容,她心裏莫名生出一絲怪異的不安,總覺得哪裏不對,她有些後悔沒堅持把秋昙一起帶進來,正是那種奇怪的不安讓她比往常時候警惕了些,一直到最後,她都沒有動那杯茶。
那日的惠太妃真的很奇怪,佑和越想越這麽覺得。當時她問惠太妃有何事,惠太妃卻沒有直言回答,而是笑意吟吟地和她說起好多年前的舊事,那些事大多與佑和的父皇長興帝有關,佑和莫名其妙地聽着,聽到最後,倒覺得惠太妃是在回憶自個兒青澀的初戀往事。
佑和不曉得惠太妃說了多久,總之她睡倒之前的記憶便是惠太妃坐在她面前,眼波盈盈地訴說着。她聽到後來便覺得眼前發渾,腦袋發脹,不曉得何時就睡了過去。
現下想想,她似乎昏睡了許久,這很不正常,這一定和惠太妃脫不了幹系。
想到這裏,佑和心裏急了,她沒心思再坐下去,扶着床棱起身下榻。
誰知,她才走了兩步,便聽外頭傳來腳步聲,接着便聽見門外有個男人喚了一聲“主子”。那聲音很陌生。
佑和聽得心頭一跳,怔怔地伫足。
很快,門被打開了,日光從外頭竄進來,佑和下意識地擡手遮住眼睛。
待門被關上,佑和撤下手,便望見一個陌生的男人身影朝她走近。
她看着那人雙手負在背後,一步步向她走過來,隐約覺得有一絲熟悉。
她下意識地擡頭望向那男人的臉,卻是陌生的。
那不是一個好看的男人,他的臉龐很瘦,眉毛稀疏,眼睛卻很亮,皮膚是蒼白的,幾乎瞧不見血色。
佑和不自覺地去估計他的年齡。
看他的模樣,應當已是不惑之年。
他的模樣看起來并不兇,也瞧不出威脅性,可卻沒來由地讓人覺得緊張。
“你是何人?”佑和捏緊了手指,開口問道,聲音不弱不低。
那人不答話,一迳走到近前,在她跟前立定,那雙黑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佑和被他觑得發慌,心中的不安慢慢升騰。
不知瞧了多久,他緩緩啓唇,幽沉的聲音涼絲絲的——
“不記得我了嗎?”他嘴角一扯,露出怪異的笑,“小佑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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