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８小羊羔

電話很快被接起來：“方總……”

“梁師傅，你沒事吧？我二哥是不是去找你麻煩了？”方曉星急着問道。

“沒有，方廠長只是在我這裏吃個飯。”那頭韓立淡淡答道。

明明是去找他打架，可憐梁志華還不敢說，方曉星立刻心疼：“你把電話給他，我要跟他說話。”

“方廠長，方總電話。”韓立把電話遞給身邊的方建達。

妹妹每天盯他就跟盯犯人似的，方建達嘆口氣放下酒杯接過手機，一臉不耐煩：“星星，我跟小梁喝酒呢，一會就回去。”

“真的只是喝酒嗎？二哥，我告訴你，梁志華是我聘用的司機，他就是我的人，你敢動他，以後我就不認你這個哥。”方曉星氣急說道，二哥行為太惡劣了，人家一個外地人背井離鄉出來打工容易嗎？

哇，方建達把手機拿離耳邊呲牙咧嘴，好嘛，幸虧他沒打得過梁志華，否則妹妹都要跟他翻臉了。

“好好，你的人，你的人……我又沒怎麽着，就是跟他交個朋友，小梁，你說是不是？”方建達叫屈，讓韓立給他作證。

“是，方廠長。”韓立應道。

“什麽方廠長，不說了嗎，以後叫哥，嗯？”方建達瞪眼。

“是，方哥。”韓立乖乖如是。

這幾句話通過手機轉達給方曉星的意思就是：狠毒土財主欺壓良善下人的反面教材。

方曉星放下手機沖出別墅，到車庫開了父親的車直奔紗廠，她要去二哥的狼窩裏把可憐無助的小羊羔救出來。

韓立的宿舍門沒鎖，聽到裏面二哥咋咋嗚嗚的高嗓門，方曉星想也不想一把推門進去，然後被沖鼻的煙味嗆得咳嗽幾聲。

屋裏四個人，方建達與吳凡光着膀子抽煙喝酒，方瑞祥的背心撩到肚皮上，指尖夾着一根煙，正站起身來倒酒。

她的“小羊羔”，正夾在這三個野蠻人之中，依舊淡泊端正，白襯衣嚴謹，跟那三人直接不一個畫風。

雖然一屋子烏煙瘴氣，卻似乎真的是在喝酒吃飯談感情。

方建達見是妹妹來了，直接投訴道：“星星，你來的剛好，我正想跟你說呢，小梁好歹是你的司機，你就讓人住這種地方？小的跟針尖似的，屁股都轉不過來；還有那破空調，根本就是廢品！你趕緊給人換個地方吧，這哪能住人。”

方曉星沒想到二哥一張口居然是給梁志華打抱不平的，她只好說道：“沒宿舍了，就空着這個儲物間。”

“前邊大樓不有的是房間嗎，給小梁換那裏去。”方建達拍板，他是廠長他說了算。

紗廠辦公室大樓有專門一層的休息室，是給辦公人員專用的，方曉星正中下懷：“好，你說的，我現在就讓梁師傅搬過去。”

“方總，不用，我住這裏就行。”韓立站起來說道。

“你看你這裏今晚還能睡人嗎？”方曉星指指滿屋子白煙，有些激憤，轉向三個吞雲吐霧不自覺的家夥：“你們三個，好歹是廠領導，帶頭吸煙，像話嗎？”

吳凡和方瑞祥趕緊掐熄了煙，方建達則不服氣地嘟囔一句：“沒勁。”，卻還是乖乖在妹妹面前掐了煙。

“梁師傅，你收拾東西，跟我走。”方曉星喊韓立。

韓立回頭去收拾東西，方建達伸手去攔：“小梁，吃完了我幫你搬，先吃飯，星星，你這老板也太不通人情了吧？好歹讓人家把飯吃完。”

她當然不會不通情理，方曉星在唯一能坐的床上坐下來：“梁師傅，你吃吧，我等着。”

“曉星姐一起吃吧。”吳凡掰了一雙方便筷子給方曉星，雖然他比方曉星大幾歲，但他媳婦比方曉星小兩歲，他得跟着媳婦這頭叫。

“星星，東來順的涮鍋，過來一起吃。”方建達也招呼。

“媽做好了飯，我等回去吃。”方曉星白一眼二哥，他只知道在外面花天酒地，一點不體諒父母的心情。

“方廠長，我已經吃好了，你們慢吃。”韓立提起自己的包，這裏只是個睡覺的臨時住所，他沒什麽可收拾的。

方建達早給韓立執拗的性子磨沒了脾氣，他把酒杯一推：“算了算了，不吃了，我帶你們過去。”

辦公大樓的休息室确實還有閑置的房間，方瑞铎因為韓立是外來人員，所以才沒安排在這邊，只是在職工宿舍樓硬擠出個儲物間，給韓立晚上睡覺用。

辦公大樓的休息室與小小的儲物間那是天壤之別，卧室帶着小型客廳，分內外兩間，有空調冰箱計算機，活像賓館的高檔客房。

“小梁，還滿意吧？”方建達惦着鑰匙邀功。

韓立則遲疑着看向方曉星：“方總，我住這裏，這……不太好吧？”

方曉星抓過二哥手裏的鑰匙遞給韓立，說道：“沒什麽不好，反正我二哥說了算，你就安心住着。”

韓立接過鑰匙，向方建達致謝：“謝謝方廠長！”

“叫哥。”方建達手指掏掏耳朵糾正。

韓立露出一絲腼腆的笑：“謝謝方哥！”

方建達再摳耳朵，他就奇怪，對方明明是頭狠戾的獵豹，怎麽就能裝的像只家養貓，大概這才叫真人不露相。

看到二哥和梁志華能夠搞好關系，方曉星提着的心才真正放下，二哥其實本質挺好的，就是愛咋咋呼呼地吓人。

“梁師傅，你還有什麽需要，就找瑞铎哥，你早點休息，我們走了。”方曉星告辭。

“方總，我送你。”韓立趕緊放下包。

“不用，你休息吧。”方曉星拒絕道。

“方總，我沒喝酒，你放心好了。”韓立解釋。

“哦。”這方曉星倒是吃驚了，她以為他跟她二哥在一起，怎麽着也會被逼着喝兩杯，否則，他二哥早炸毛了。

“小梁是個好司機，讓他喝他怎麽都不肯喝，說什麽明天要給你開車。”方建達在旁邊說道。

說實話，他挺欣賞對方威武不屈的英雄氣概，堅守自己的職責所在。

“是真的不用，我開車過來的，梁師傅，你早點休息，明天見。”方曉星笑笑，拉了方建達出去。

關好房門，韓立坐到沙發上想笑，短短兩天，真精彩！

他深吸一口室內幹淨的空氣，這裏和剛剛那充斥煙酒味的狹小空間比起來，奢華的像是天堂。

她怕他被方建達欺負，所以特意趕過來保護他。

他聽到她電話裏說那句“他是我的人”，那一刻，他心間居然小小感動、溫暖，又覺她傻得好笑。

韓立閱人無數，對人性更是了如指掌，人性的自私與虛僞在他眼裏猶如透明，無所遁形。

而方曉星這個富家千金的善良本性，出他意外。

方曉星像一股緩緩潺潺的清流，在他将暮的生命裏，純淨的沒有半點雜質，滌蕩人心。

只可惜，她的善良與他無關，他的職業不是以善惡為選擇，而是以利益為準則。

本來韓立沒想接這活，故意給蘇雯擡了五十萬的價，沒想到蘇雯報複心切，執着于飛天狐貍的盛名，居然答應了。

這應該是韓立出道以來最合算的一筆買賣，雇主只為報私仇，不僅利益分文不取，還自掏腰包五十萬，這單買賣，他不接都對不起自己的“業界良心”。

上天的恩寵，方曉星一帆風順的命運，将休止于他。

人間有什麽善惡？作惡的，青枝綠葉活的滋潤，為善的，卻早都含冤受屈入了土。

反正他是将死之人，死後注定下地獄，罪惡不差這一筆，韓立閉上眼睛，冷酷地想。

他的命運，已經非地獄不能救贖。

淩晨三點鐘，一輛白色越野車停在方家別墅門外，嚴曉斌看向透着昏黃燈光的窗口，臉上的疲憊一掃而光，俊面露出微笑，低聲呢喃：小星星，早安！

淩晨一點半從手術臺下來，嚴曉斌就從省城趕過來的，驅車二百多裏，到了心上人的門外。

卻又怕驚擾到她的安睡，所以沒有叫門，只趴到方向盤上開始補眠。

等到醒來一睜眼，就可以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嚴曉斌睡着後嘴角都是上揚的姿态。

晨曦微明的天邊，啓明星閃亮。

方曉星是早晨出生的，方盛看到天邊的啓明星，便給女兒取了“曉星”兩個字。